禪宗的成因及六祖慧能的創新思想

摘要：過去認為佛教為西來之學，嚴格來講并不科學，中國化的佛教在理論上和思維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本文探究了中國禪宗的形成原因，并闡釋了六祖慧能提出的一些創新思想。

關鍵詞：明心見性；定慧等學；頓悟成佛

中圖分類號：B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6-0060-03

佛教哲學，自漢代傳人中國，到南北朝得到很大的發展，非常興盛。南朝梁武帝蕭衍曾四度舍身為僧，要朝廷用重金贖身。他認為佛教是正道，中國本土的儒道為邪道，故而崇尚佛教，以之為國教，佛教達到很高的地位。如果說在七八世紀印度佛教存在。而到14世紀印度佛教趨于湮滅。佛教依靠引入中國。得到發揚光大，后由中國向外傳到韓、日乃至整個東南亞地區。佛教在唐代完成了它的中國化。中國化的佛教在理論上和思維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如華嚴宗、天臺宗、禪宗等，都是中國化的佛教。這些宗派里面，特別得到世眾信仰的是禪宗。

一、禪宗形成的原因

(一)佛教自身的發展是禪宗形成的主觀原因

佛教在南北朝時得到迅速發展。這一方面是由于社會動蕩，朝代更迭頻繁，人們的信仰出現嚴重危機，追求解脫的需要加強。另一方面，也是中國傳統的老莊哲學中有著與佛教相通的因素，因老莊哲學在魏晉時期被世家大族知識分子所壟斷。談玄論道所需的知識修養為一般中下層知識分子所不具備，一班人只能在稍稍大眾化的佛教中尋求寄托。隨著佛教在組織層面上的發展，寺院經濟也日益發展起來，再加上統治者的提倡，佛教日漸成為影響人們社會生活的重要力量。統治階級對待日漸普及、強大的佛教也采取了分化、利用政策，佛教上層中的一些僧侶，開始走出寺院，直接參與統治集團內部的斗爭，變成了身披佛衣的顯貴。這種有悖于佛經教義的行為，使統治者對寺院及佛教也產生了某種戒備心理。統治者不時地利用政權力量。對佛教進行打擊，佛教因自身發展而陷入了嚴重的危機之中。另外，經籍的翻譯到隋唐時代有了前所未有的規模，各個佛教學派的理論日益豐富，細枝末節，卷帙浩繁，使人眼花繚亂，而且不同宗派之間的斗爭也日益尖銳。對于佛經的這種日漸繁難的發展趨向，佛教中的下層群眾逐漸產生厭倦心理，佛教的制度層面也發生了嚴重的危機。正是在佛教這一嚴重的危機之下，禪宗以它獨特的“即心即佛”、“見性成佛”、“頓悟成佛”，迎合了下層民眾的趣味，所得的仍是佛教的精神，但修行的方法卻變得簡捷多了。

(二)中國文化的熏陶是禪宗形成的客觀原因

禪宗的形成是在中國文化的土壤上一步步發展、逐漸形成的，作為佛教中影響最大，流布最廣的宗派，禪宗必須也只能吸收中國文化的成果而發展。離開中國文化的土壤禪宗不可能形成。早期的佛教。在印度時所宣揚的是“一切皆空”，是從反對神教中發展起來的。但一人中土，卻在很長時間里以“神不滅”為根本教義。到了魏晉時期，玄學與佛教般若學合流。佛教在中國出現了不同的派別，其根本宗旨是談空說無。主要可分為：心無、即色、本滅三派。到了南北朝時期，慧遠和梁武帝提出佛性學說，都是建立在中國傳統的“神不滅”的思想基礎上的。慧遠以法性談佛性，把印度佛性理論與中國傳統的神不滅思想融合在一起，梁武帝則以“真神”說佛性，以“神性不斷”說“成佛之理皎然”。只有道生以“理”說佛性有些接近印度佛教。但道生又大力弘揚“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和“頓悟成佛”，則深受中國“人人皆可為堯舜”思想的影響。隋唐時期，把佛性心性化。把佛性與心連接起來，直探心源，拋棄了印度佛教的源頭，產生了禪宗，完成了佛教的中國化。

核實而論，中國佛教的禪宗是由慧能創始的，慧能以前，只有禪學，并無禪宗。禪宗的發展是印度佛教與中國傳統文化與社會發展相結合的產物。與印度佛教并無直接淵源。但出于弘揚宗派勢力的考慮，講求名正言順的中國人在這一點上也毫不含糊。禪宗在誕生之后也為自己追溯過一個漫長的形成過程。相傳如來佛祖在靈山傳法，作拈花微笑，眾僧皆不解其意，惟迦葉尊者露出會心的笑顏，佛祖明白迦葉已經悟其意，故把法傳與他，迦葉尊者便為禪宗初祖，闡揚如來教義為不立文字，以心傳心，這才是正法眼藏。禪宗為自己的宗派找到這樣一個源頭，自然是名正言順了。此后，以摩訶迦葉為西方禪宗初祖又詳列了一個清清楚楚的譜系，一直傳到第28祖菩提達摩。菩提達摩是佛教東傳歷史中的著名人物，可以說是禪宗在中土的真正開啟者，此前的28祖譜系。把大乘佛教教理的許多弘法者都拉了進來，說成是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先哲，顯然是為了壯大門面，不可深究。況且祖統說的逐漸形成，是由于達摩禪的盛行，為了滿足一般要求，及禪者傳承的確實性而成的。正如為了族譜世系的光榮，帝王總是要上承古代帝王或圣賢的。有突厥血統的唐皇室，不是也要仰攀老子為他們的祖宗嗎。祖統的傳說，可能與事實有距離，但與禪法傳承的實際無關。不過，從達摩到慧能的傳承過程，因為有史料可循，基本上還是可信的。現在從比較原始的資料《續高僧轉》看，達摩為南印度人，劉宋末由海道經南越，輾轉而至北魏，所到之處都講禪法，也去面見過梁武帝，但當時好像并不太受歡迎。后來到了洛陽，住在嵩山，當時只有道育、慧可長期跟隨他學習。至于那些什么“折葦渡江，面壁九年，只履西歸”的故事，都是一些傳說罷了。道育為人比較樸實，受道心行，口未曾說。慧可呢，可以說是達摩的傳人，達摩傳給他以《楞伽經》為依據的禪法。慧可傳僧粲，僧粲傳道信，道信傳弘忍，弘忍又傳神秀和慧能。道信(公元580-651)所倡導的禪法，經過他的嫡傳弟子弘忍(601-674)的努力宣揚，傳播四方，被譽為“法妙人尊”，博得了“東山法門”的稱號——道信晚年住在黃梅雙峰山的西山，以后弘忍遷到東山，由此得名。事實上，東山法門這一稱號是包括這兩代禪師在內的。從道信以來，東山法門已經不是單純的以《楞伽》為依據的了，他們的說法較前有了很大的變動，并逐漸擴大了禪法的范圍。在“藉教悟宗”的經教部分，就已包括了《般若》、《維摩》、《法華》、《思益》、《華嚴》等經。慧能的思想也是受了這種影響，不拘限于《楞伽》而吸收了諸經的說法。他在《壇經》中所表現的主要思想，是“摩訶般若”法。而所采取的無相戒，則來自《金剛經》中關于“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等等的說法。《壇經》中談到的以“無住為本”的說法，是出于《維摩經》里文殊所說的“一切法均從無住建立”，所以盡管據說慧能不識字，但對這些經文還是有他自己的理解，并且涉及的范圍也相當廣泛。慧能以后，禪宗比較推重《金剛經》，不怎么提《楞伽經》了。禪宗傳到六祖慧能(638-713)發揚光大，正式開宗立派。慧能以前，中國佛教本來是沒有經的，都從印度引進，中國人只為之做論做疏，直到慧能，才有了一部《六祖壇經》。《壇經》記敘了慧能師從弘忍求法，得五祖衣缽真傳，而后弘揚傳法的諸多事情。相傳為慧能弟子所記，雖然我們不能把《壇經》當作研究慧能的唯一資料，但應當說，這部典籍所宣揚的思想是禪宗的精髓，也是慧能之后禪學之所以迅速發揚光大的原因，而且慧能的主要思想也還是通過這部書體現出來的。說慧能是中國禪宗的正式開創者，是因為他提出了許多創見，使禪宗成為一種新教。

二、慧能在禪宗領域的創新思想

(一)明心見性、見性成佛

禪宗的要義是明心見性，見性成佛，故又叫佛性禪。禪宗在六祖慧能發揚光大后，不主張苦力修行，要想成佛，不必外求，直指本心即可。“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識自本心，是見本性”“性”是《壇經》中講的最多的一個詞，有時單稱“性”，有時稱為“佛性”、“自性”、“本性”、“法性”、“真如”等，在慧能禪學中這些詞基本上是相通的，也就是說“真如佛性”與人的“自性”是相通的，“佛性”在人的“自性”中。而在《壇經》中，“性”與“心”又是相通的，區分并不嚴格。慧能常混同這兩個概念，慧能以后的禪宗，常常干脆用“心”來代替“自性”。這樣一來，佛性就在你我的心中，佛性就成為人心中的一種本性，人心即佛心，佛即在心中。因此，慧能說：“佛是自性作，莫向身外求”“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暇慧能認為：人心本來是清靜的，萬法自在心性之中。日月本來是明亮的，但為何現在看不見明日明月呢，是被云霧所遮蔽了。某天突起大風，吹拂走云霧，那么也就可以看見了。本來你的心性是明的，佛就在你心中，只要將遮蔽佛性的私欲吹拂走，就可明心見性。在印度佛教中。佛性與人性本來是不相容的，而慧能融匯了中國傳統中的“天人合一”的思維模式，把二者統一了起來，自性即佛，崇高的佛性就在人的自性之中，而自性即心，即心即佛，那么明心見性，即可成佛。

(二)定慧等學

禪的本來意義是禪定和智慧兩方面的結合。一方面是“止”或“定”，就是端身正坐。排除一切思慮和煩惱；另一方面是“觀”或“慧”，就是直接的觀照、證悟和感受。禪定就是先靜坐斂心，集中精神，然后達到一種神秘的觀悟和感受。“定”側重于實踐，行的方面；“慧”側重于認識，知的方面。這就是當時禪法的基本程式。在古代印度，不論大小乘各派佛教，甚至佛教以外的其它宗教，都很注重禪定的修養方法。在禪宗成立以前，中國佛教同樣十分重視禪定修習。但所有禪法都沒有脫離傳統意義的禪，沒有擺脫印度冥想實踐的影響，在實踐修行中只是一味堅持凈心、念佛、坐禪。這種禪法的特點：一是把定慧分割為兩個方面和步驟，并且“發慧”是在“趨定”的基礎上。所謂“從定發慧”。二是由于把定慧割裂，往往導致在實踐修行中對禪法作偏狹的理解，造成偏重“定”而忽略“慧”，把手段反當成了目的，只要外在打坐，不要內心的覺悟。這就使得當時的佛教修持方式死板繁瑣而又不得要領。慧能作為一代宗師，則從原則上對這種割裂定慧的舊禪法予以否定。他認為，舊禪法將定慧分為兩個步驟，其結果必然導致知行不一的偽善。他批評說：“學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各別。作此見者，法有二相，口說善，心不善，定慧不等。”弛就是說，舊禪法割裂定慧，造成只注重外在的行為儀范，道德表象，而忽視了更為重要的方面，即內在的宗教認識和覺悟，這樣就導致那種說得好聽、做得好看而內心邪惡的虛偽表現。嘴上表白得好聽，內心卻沒有達到相應的境界，甚至于口中講的、表面做的截然相反。所以，慧能提出了“定慧等學”的主張，他說：“善知識!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大眾勿迷。言定慧別，定慧體一不二；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若識此義，即是定慧等學。”定慧體用一如，二者是即體即用的關系，《壇經》說：“定慧猶如何等?猶如燈光。有燈即有光，無燈即無光。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名雖有二，體無兩般。此定慧法，亦復如是。”這就是說，定慧一體，二者并沒有先后步驟之分。所以，慧能的新禪法就是“定慧一體，平等雙修”，避免那種只重外在形式，而忽視內心覺悟的偏頗，防止形成“假善人”、“偽道德”的人格形態，要求修持者表里如一，使內在的道德信念與外在的具體行為相一致，把意識和行為統一于個體完善的具體活動中，從而保持了宗教信念的莊嚴性和崇高性。慧能在這里強調和突出了“慧”。從慧能起，禪宗教人不需要打坐念經，不需要累世修行，只要自識本性，內心覺悟。慧能用宗教的悟解來取代外在的行為。在他看來，佛法工夫，全在于覺與不覺，悟與不悟，悟在于心，非關坐臥。慧能對禪法所作的全新的解釋，從宗教道德的角度講是有其新意的。新禪法所表現出的倫理意義是特別注重個體的道德意念，突出了道德意識在修行過程中的作用，強調動機純正的行為才是道德的行為。慧能禪法的善惡判斷只存在于人的意念之中，“思量一切惡事，即行于惡；思量一切善事便修于善行。”有善思，便有善行，有邪念即有惡行。慧能禪宗強調意念的善惡，注重道德行為的主觀動機，善行要發自內心，出于自覺，從乎自律，在道德踐履上要心口如一，表里一致，真正體現行為主體的道德覺悟。

(三)頓悟成佛

所謂頓悟，即指突然理解、體認、領悟佛理，而無需長期的修習。這種頓悟是通過直覺的主觀體驗，產生內心的神秘啟示，達到精神狀態的突變。頓悟成佛，這是禪宗念佛的法門和訣竅。佛性在你心中，只要你有了明師指點，即可立即覺悟，頓悟成佛。禪宗解決了必然和自由的問題，每個人都可以發揮主體的能動性，去掉長期形成的束縛、戒律，充分實現主體的自由，去實現自我的人生價值。可以說，禪宗生發了佛教中的一次革命，把心外佛變成了心內佛。禪宗思想的精髓即在于此。它是洞察人的生命智慧的思想，指出了人在被奴役的情景下，如何去獲得自由。“故知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若悟，即眾生是佛。”“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頓教大乘，念佛往生路遠。”這里需要指出的一點是：慧能也并非全然摒棄漸修，一部《壇經》多處指出，盡管佛性世人本有，但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得到“善知識”的示道見性，方可“遇悟即成智”。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承認引導、啟發等教育的作用和意義的。但慧能承認的漸修是以頓悟為目的的漸修。另外，慧能也是承認漸悟的。“法無頓漸，人有利鈍。迷即漸勸，悟人頓修。”對于個人的修持來說，這樣來區分和說明修持方法，應該說是實在的、積極的，又是有針對性的。自我修養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需要的。但對于不同的人又有不同的要求。頓漸的區分，既指出了修養境界的結構層次和修養過程的階段性，也指出了修養主體各自具有的內在素質的程度性。

責任編輯 楊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