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的詩

騙術

父親總是在星星最亮的時候夢見爺爺

并對我們說爺爺在受苦

爺爺?shù)哪酉裣笱老x幽藍的光攝住了我

起初我不能認為它是騙術只想到

一片棗葉緩緩穿入泥土

我們背上父親的話坐入碑文

把自己交給墓地

聽遠空里一道虛掩的目光

聽靈魂在樹叢中靜靜游蕩

紫色的碑文是爺爺在世時說過的話

我們的名字在最底下閃閃發(fā)光

父親在墳頭培上新鮮的泥土

他彎曲的脊背帶領我們祈求

一世平安

秋天陽光紛紛而至

坐在我身旁說你已受騙

我從石頭中驚醒

看到父親正走入泥土

手槍

七歲那年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鉆進庫房

制作一把木制手槍

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爬上山頂

在樹林里悄悄演習

一座老式磚瓦房風雨中搖搖欲墜

那里看明亮的黑暗彌漫的灰塵

那里有木屑的霉味和寂寞的回聲

長滿青草的泥地上

躺著一把巨型木刨

用力搬動它多么沉

厚實的身子像一張犁

我推動它的姿勢像父親抱緊犁

咧著嘴嗞嗞地锨翻草皮

樣子笨拙真有點讓人發(fā)笑

我愉快地干著活

空空的庫房里開始有活生生的氣息

一只老鼠睜大眼睛跳過頭頂

一條菜瓜蛇分開草叢停下來張望

我沒有害怕

如今我那七歲的兒子

緊握塑料小手槍

瞄準敵人的姿勢多么像我

老房子

那一次去外婆家

我窺視過一座老房子

它年久失修銹跡斑斑

一座空房子掩映在竹林里

我迷戀它那張淹沒在黃昏中的臉

迷戀開在它頭頂?shù)慕鹁栈?/p>

身邊的雜草寂寞的樹葉

和上下飛舞的彩色蝴蝶

小心靠近它它多么富有

一張八仙桌舒適地待在堂前

一把溫暖的小桌椅泛著紫色的光

一只小花貓獨自徘徊在墻角

我試圖推開那扇門

去窺探黑暗中的秘密

可它太沉在歲月里封閉得太緊

怎么也推不開

透過門縫我睜大眼睛朝里張望

直到暮色降臨

我兒子出世的那座老房子

如今也變成了空房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我才離它們更近才聽見

它們從黑暗里傳來的回聲

（選自《詩參考》總第２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