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梧的詩

風吹在風的另一個方向

風吹在風的另一個方向

一個村莊被另一個村莊覆蓋

滿是枯草的土塘

掛滿回家的路

靠近田埂的一只家雀

不再理會越來越瘦的麥地

它們努力鉆入另一些溫度和眷戀

被另一股風吹進草垛

咽進通往山村的小路

風吹在風的另一個方向

一場風隔開村前的小河

一場風連接了村后的山坡

風箏握緊滿是枯草的土塘

抽出水一樣藍的天空

雨水從城市的后門出去了

一片片剛冒出頭的花草

盛開在一群羔羊虔誠的嘴邊

聲音

夜里火車從窗外鉆進

街道上行人擁擠的爭吵

樓群間嫩草拔節

樓上鼾聲的興奮與高潮

這些聲音都從樓房的前面刮過來

和風一樣

沒有固定的方向

它們傳過來的時候，我在睡眠

醒來的時候

我聽到了城外的曠野

空蕩，泥土向下掙扎

回落著白天的潮水

這些聲音都是從山下飄過來的

都是和風一樣干凈

天黑之前

只有一個人，只有一袋剛收獲的麥子

在集貿市場散盡的時候

在暴雨來臨之前

只剩下夕陽、六月的風聲

土路的兩側延伸的目光

而村莊之外，黛青色的山坡埋進河流

能夠想起的

只剩下家里孩子的學費

這些并不僅僅來自臉上的汗水

我愈向前，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在天黑之前慢悠悠地生長

而一枚剛冒出的玉米葉子

我看到了插在手心的花

它張開的雙臂，我聞到了芳香

此時，我又如何能抵達

一雙眼睛所能抵達的地方

賣白菜的農婦

給她棉衣、暖水袋

錢幣、一碗熱茶

給她別人的男人

冬天的集市上

只有路人和眼前的青菜

她背著孩子，低聲不語

順著西風彎過去

她撥出了一根夾在菜里的草

她收拾白菜的手涼了

一點一點抬起身子

身上的錢夾還在癟著

太陽升起地很快，響亮的陽光

像這些寒冷的日子

像她，用白菜和幾里的路程

替換下午的晚餐

是那些凍冷的微笑要出售

上面沒有生產日期和中國制造

（選自《金三角》２００６年第３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