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戀
我所懷念的
應該是我珍惜的
比如某天早上起床后
我很快打開房間的門窗
放進陽光空氣和烏語
然后我會舒服地坐在床上
讓思緒回到20世紀:
想一部90年代的商業電影
想一首80年代的每周一歌
想一張70年代的報紙版面
想一句60年代的革命口號
想一爐50年代倒掉的鋼渣
想一幅40年代的戰斗畫面
想一起30年代的就義事件
想一場20年代的軍閥混戰
想一次10年代的反帝北伐
但在21世紀某年的某個早上
我不會再想這些
我會泡上一壺濃茶
吃一塊面包讀一份早報
延續我對美好未來
時斷時續的憧憬
月亮
一個被雪花裹緊的城市
必定有銀色的河流自天而降
一個被白色光芒照到的院落
必定有人在房間里飲酒吟詩
一個在桂樹下揮斧伐木的男子
必定被一條裙帶迷失了方向
一個經常繞開愛情話題的人
手里必定拿著亮閃閃的銀鏈
一個在水上居住的人
必定在用鏡子丈量游動的人生
一個停留在空中的白色發光體
驅散黑云推開了萬物的窗戶
三十歲感懷
一個夏天的下午
當坐在懷里的女兒
扳著手指從一數到三
我猛然發現
三十年的光陰
就這樣過去了
昨天的明天的后天的
所有的一切都將過去
唯有歲月
在物是人非的慨嘆中
用時間的利刃
把我一點點肢解撕碎
扔回遙遠的過去
隔閡
這是我們鬧翻之后的情景:
我在河西徘徊
她在河東張望
她正在逆流行走
如果我想跟著她
那么我就是加速度
如果我順流而下
那么我就是反方向
她行走在我的視野之內
但在我大聲呼喚她的范圍之外
在河西的一個書攤前
我停下腳步
聲音低低地叫一聲:
“老板,給我一本《知音》”。
上班車
從早上的七點半開始
上班的車輪開始滾動
在某個路口上車后
我像其他人一樣
在某個座位上擺放好自己的身體
每個人的坐姿都不太好看
過多的夜生活使他們提不起
精神昨夜的的士高音樂
或者是揮之不去的麻將聲
仍然在他們的耳邊爭吵
男人的話題一般都是
在某個地點某個時刻
邂逅的某個女人
然后爆發出陣陣猥瑣的笑聲
這常常令我感到恐懼
而女人的話題永遠都是這些:
煮飯炒菜帶孩子
或者和公婆吵架多年來
她們在生活中拋棄忍讓學會抱怨
對一些小小的事情耿耿于懷
這常常令我深表同情
去上班的路程大概有十五分鐘
在車停穩之后我輕輕地
拍拍屁股上的塵埃起身下車
決定對這些生活當中發生的一切
都報以理解和寬容
冥想或荒誕
在一個漆黑的夜里
墻壁上的掛鐘響了十二下:
一只小鳥開始在透明的寒風中逃亡
一個木匠砸碎一個制作精美的木柜
一位老人在水邊釣到一條妖艷的蛇
一位的士司機推著車奔跑在大街上
一位農民在土地里播下死亡的種子
一位小孩在花園的草叢中談情說愛
一位少女走進了城市中的變性醫院
一位男人身穿睡衣睡在別人的床上
一位狩獵者放走了手中肥美的獵物
一個披著長發的人從我的門前走過
并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一匹馬一種想像
在夢里它奔走的姿勢優美無比
一匹馬一個移動的焦點
緩緩地滑過生活的某個貼面
作為對時間消逝的最好注解
馬在某個時刻被無限地縮小
閃過一條小小縫隙而毫發無損
馬如果奔走在北方廣袤的沙漠
健壯的四蹄會揚起蔽天的沙塵
那里荊棘密布遍地是沙石和瓦礫
但馬的速度不減風一樣馳過
它奔走的姿態深深地陷入
我日復一日的贊美之中
也許時間的鞭子
已無法再抽打它們矯健的身軀
作為一種想像馬有時被我人為地
放慢了奔跑速度緩慢的行走
讓時間同樣變慢變得拖沓
使我的想像絕望地停止
只有奔跑馬才會讓我重新充滿
生機和活力馬如果奮起四蹄
積聚的力量足以撕裂風的幕墻
使一場速度和速度的對抗
顯得蒼白無力毫無意義
馬如果要去遠方一個自由的國度
它奔走的光芒會不斷擴大
把它世界里的黑暗照亮
(選自《海拔》總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