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幽怨:
是爸爸讓我失去了母愛
海巖原名侶海巖,在北京一個知識分子家庭里長大,15歲應征入伍,復員后被分配到北京市公安系統工作。28歲那年,海巖與北京市勞改局下屬一家企業的會計何菁菁結了婚。次年,他們的兒子侶蕭來到了人世。
海巖的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文藝工作者,家庭的熏陶讓海巖從小就熱愛寫作。他當過兵,做過工人、警察和共青團干部,這些豐富閱歷讓他常常萌生出一種強烈的寫作沖動。上世紀80年代中期,長篇小說《便衣警察》使海巖一舉成名。不久,他成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那時,改革開放的浪潮沖擊著神州大地,下海經商成了當時最時髦的舉動。雖然已經是北京市公安系統最年輕的處長,但海巖早已厭倦了機關里枯燥乏味的生活,與妻子商量后,他毅然辭職,躍進商海里劈波斬浪。經過幾年打拼,他成為了北京昆侖飯店的董事長,并兼任錦江集團董事長、副總裁,管理著34家賓館、酒店,手下員工達一萬多人。
在商海里盡情遨游,海巖也沒有放下手中的筆。白天,他在單位里指揮千軍萬馬,晚上回到家,他親親兒子后,就一頭扎進書房埋頭寫作,直到都市的喧囂歸于平靜,他才上床睡覺。這時。妻子和兒子早已進入了夢鄉。
因為醉心于事業,海巖幾乎忽視了丈夫與父親的身份。兒子剛出生時。他還給兒子洗洗尿布,幫妻子做做家務:后來,他把家庭的一切瑣事和照顧兒子的重擔全部拋給了妻子。妻子白天在單位忙了一天,晚上回到家還要忙永遠也忙不完的家務和照顧兒子,日積月累的操勞讓她對丈夫積怨漸生。然而,肩上的責任和快節奏的生活習慣已經讓海巖無法停下奔忙的腳步。
海巖的忙碌使兒子童年生活里比同齡孩子少了一些色彩。在侶蕭的記憶里,父親幾乎沒有接送過他上學。沒有為他交過一次學費,他也沒有像別的小朋友那樣滾在父親的懷里撒過嬌、與父親玩游戲。在上學的路上,看到一些孩子坐在單車上,把頭靠在父親溫暖的后背上,侶蕭忍不住鼻子直發酸,少不更事的他常常問媽媽:“爸爸是不是不愛我?為什么他一次都不送我去上學?”
妻子把兒子的話轉給了海巖,海巖心里酸酸的、澀澀的,他告訴妻子,這個星期天他們帶著兒子去天安門放風箏。侶蕭知道了,拍著小手跳了起來:“爸爸,你要給我買一個最大、飛得最高的風箏!”然而,那個星期天因為公司有急事要處理,一家三口出游的計劃又被迫擱淺。妻子終于忍無可忍,對海巖大發脾氣。
從此,爭吵就像一幕幕短劇,開始頻繁地在海巖與妻子之間上演。工作的勞累、家務和孩子的拖累以及丈夫的冷落,讓何菁菁對這場婚姻徹底失望,她不愿意再這樣耗費自己的青春年華。1995年春天,何菁菁沒有告訴海巖和兒子,獨自一人飄洋過海去了美國。兩個月后,當海巖收到了妻子寄來的《離婚協議書》時,才意識到婚姻亮起了紅燈。回首這些年來與妻子走過的歲月,他痛徹地感到自己確實沒有盡到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他在電話中告訴妻子:“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在以后的歲月里,我會放慢事業的腳步,學做好丈夫、好父親。”
可生活永遠不可能推倒了重來,見妻子去意已決,海巖只得揮淚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侶蕭跟隨海巖生活。
這時候,侶蕭正在北京四中上初二,父母的離異讓他如雪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陰影,與父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片面地認為,父母之所以走到這一步,父親要負主要責任。這個青澀的少年心里開始對父親設防,對父親有了怨言。
婚姻的破裂像一柄鋒利的刀從海巖心頭劃過,他覺得自己愧對兒子。他還這么小,就要承受父母離異的心理壓力,咀嚼單親家庭的苦澀。多少次,海巖想與兒子坐在一起,敞開心扉地告訴他自己內心的感受,希望兒子能夠理解自己,但兒子根本不搭理他,常常一言不發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一天晚飯后,侶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海巖走過去,輕輕撫摸兒子的腦袋,想把他摟在懷里。兒子卻像泥鰍一樣從他懷里溜走了,站在客廳中央,兩眼冷冷地望著父親:“就是因為你對我和媽媽不好,媽媽才離開我們的,她是被你逼到美國去的。我恨你!”海巖心痛如割,他不知道如何向兒子解釋,任憑淚水一滴一滴從眼角滑落……
父親的心痛:
兒子成了我的“愛情殺手”
單親家庭的孩子注定比一般孩子要承受更多。家庭的破碎改變了侶蕭的性格,那個曾經活潑開朗的陽光少年變得孤僻自卑,一雙眼睛像兩口深井,隱藏著綿綿不絕的憂郁。這無情地刺痛著海巖的神經,他告訴兒子:“爸爸和媽媽走到這一步,沒有絕對的誰對誰錯,你不要怨恨爸爸。我知道,爸爸沒有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傷害了你,以后會給你更多的父愛作為補償。”侶蕭帶著哭音說:“家都已經散了,你再說這些有什么用?”兒子的話噎得海巖啞口無言,這個在公司里指揮上萬人叱咤風云的男人,卻無法走進兒子的心靈,一堵無形的墻將他和兒子隔在兩個空間里。
家已經破碎,海巖惟一能做的就是給孩子更多的父愛作為補償。他盡量放慢事業的腳步,多在家陪伴兒子,抽出時間來參加兒子的家長會,帶兒子去公園玩,甚至親手下廚為兒子做飯。他學會了牽掛,學會了擔憂,出差在外,心常常被分成兩半,兒子生活中的點滴小事,他都要親自打理。海巖這時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前妻的不容易。
單身父親獨自撫養兒子,生活注定是艱難的。除了公司的一大攤事,家庭和兒子的瑣事也要牽扯海巖大部分精力,海巖的每一天都像行軍打仗那樣匆忙,他對生活的最大感受就是“疲憊”兩個字,海巖多么想有一個人來幫他分擔生活的風雨,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啊!
作為商界和文學領域的精英,海巖是一些女性眼里不折不扣的魅力男人,從他離婚的消息公開后,就不斷有女性給他寫信示愛。幾年來,海巖一封信都沒有回。現在,為了兒子,也為了自己有一份穩定的情感歸屬,海巖開始敞開自己情感的門扉,考慮再入圍城。他的首要條件是:這個人一定要從內心深處愛他的兒子,對兒子視如己出。
尋尋覓覓中,一個叫劉蕊的女人走進了海巖的生活。在大學里任教的劉蕊也有過一段情感的挫折。她崇拜海巖,十分欣賞他的才華,愛屋及烏,她愿意把侶蕭當親生兒子看待,給予他溫暖的母愛,撫平他的心傷。
那天放學回到家,侶蕭看見客廳里一個漂亮的阿姨正和父親有說有笑,海巖對兒子說:“蕭蕭,快叫劉阿姨。”劉蕊笑著走過來,遞給他一個漂亮的籃球:“餓了吧?阿姨這就給你做飯去。”敏感的侶蕭什么都明白了,他把籃球狠狠地砸在地上,瞪了父親一眼,轉身跑出了門……
夜幕降臨的時候,海巖在鐵道邊找到了兒子。侶蕭哭著對海巖說:“爸爸,我不要后媽,媽媽會回來的,我與你和媽媽才是一家人!”海巖牽著兒子的手往回走,邊走邊對兒子說:“孩子,爸爸和媽媽已經分開了,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爸爸需要一份穩定的感情,你也需要完整的父愛母愛。劉阿姨是個好人,她會像親生媽媽一樣待你的。”侶蕭甩開父親的手:“我不要什么后媽,我有媽媽!”
這個正處于叛逆期的青澀少年開始想方設法阻止父親與劉阿姨的來往。劉阿姨來他們家做客,他橫眉冷對,一言不發,故意把門關得砰砰直響。見爸爸在和劉阿姨說話,他故意支使父親干這干那,兒子的舉動讓海巖心里沉甸甸的,他想,等孩子大些了,懂事了,他會接受劉蕊的。
為了阻止父親與劉阿姨感情的狂飆突進,侶蕭對父親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再與劉阿姨來往,我就離開這個家,就沒有你這個爸爸!”兒子的話只是在海巖心里激起一陣波瀾,他沒有過多地放在心上,一個孩子,能到哪里去呢?沒想到幾天后,兒子放學后果然沒有回家,海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子難道真的離家出走了?!
費盡周折,夜里11點多鐘,海巖終于在兒子的一個同學家里找到了他。侶蕭氣鼓鼓地說:“你不和那個女人分手,我就不回家!”
一邊是自己的寶貝兒子,一邊是一份來之不易的感情,海巖在痛苦中抉擇,這個事業輝煌的男人在心里發出悲愴的詰問:“為什么撫養兒子和擁有感情不能兩全?為什么自己的人生之旅要經歷這么多坎坷?”一番心靈的掙扎,海巖決定放棄這段感情,兒子只有一個,而感情以后可以再尋找。就這樣,侶蕭成了父親愛情的“殺手”,海巖忍痛斬斷了與劉蕊的情絲。
侶蕭上高二時,海巖把他送到日本名古屋大學攻讀工商行政管理專業,他希望兒子將來能從事酒店管理。兒子走后,家里越發顯得冷清,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公司回到家里,迎接海巖的是清鍋冷灶。誰能想到,這位知名企業的總裁,這位著名作家,竟過著如苦行僧般的生活。這時候,在朋友的介紹下,孤寂的海巖又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他想,兒子慢慢大了,應該不會再反對他。
但出乎海巖意料的是,兒子對他準備再入圍城依然無法接受,他威脅父親:“如果你執意要給我找新媽媽,我就在日本永遠不回來!”望著兒子滿臉的憤怒,海巖無奈地長嘆一聲:“開始一段新感情為什么這么難!”
一段感情就這樣又在兒子的反對中畫上了句號。既然兒子從骨子里無法接受新媽媽,海巖決定將自己情感的門扉永遠關閉,一輩子孤獨到老……
多年后讀懂父愛,
誰來撫慰父親寂寞的心
一次又一次與愛情擦肩而過,以及形同陌路的父子關系,讓海巖的心如同在冰涼的水里浸泡著。當難奈的孤寂和煩惱像潮水一樣漫過心靈的堤壩時,海巖用繁重的工作把自己折磨得疲憊不堪。然后倒在床上,一覺睡到天明……
婚姻和家庭的不如意讓海巖收獲了輝煌的事業,他創作的《永不瞑目》、《一場風花雪月的事》等影視劇風靡一時,“海巖”兩個字成了收視率的保證。除此之外,他還擔任中國旅游協會副會長、北京外國語學院兼職教授等職務。但這些并沒有給他帶來快樂,淡淡的憂郁始終像云霧一樣在他心頭縈繞。黃昏時分,站在落地窗前,看夕陽里晚歸的夫婦牽著孩子甜甜蜜蜜地往家里趕,海巖心頭別有一番滋味。這一切都不屬于他,他是孤獨的。
而侶蕭這么多年來還是不能原諒父親,他多么希望父親能與母親復婚,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他多次和父親談起這個問題,父親每次都決絕地告訴他,這不可能。這越發增加了他對父親的怨恨。因為父子倆在一起已無法交流,在日本留學的那幾年,侶蕭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每看到別人與父親肩并肩地走在一起,有說有笑地像朋友那樣親密無間,一種莫名的酸楚會涌上他的心頭,
2000年,侶蕭完成在日本的學業回到了北京,好長時間不見,兒子已經長成了一個高大帥氣的小伙子,模樣與自己十分神似,海巖感慨萬千:兒子在單親家庭里磕磕絆絆地長大了。他要求兒子進入他所在的集團公司工作,侶蕭一口回絕了:“我不會沾你的光的,我要走自己的路。”海巖的心一陣刺痛,兒子與他的隔膜竟然是如此之深,連給他找工作他都不愿意接受。兒子,我相依為命的兒子啊,你什么時候才能理解爸爸?我們之間的隔閡何時才能冰雪消融?
脫離了父親的庇護,侶蕭獨自去闖世界。盡管學的是工商管理專業,但他從小就夢想當演員,很多導演都說他長了一張明星臉,早在大學期間,侶蕭就已經顯示出了表演潛質。拒絕父親的安排后,侶蕭悄悄報考了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結果被音樂劇專業錄取。一個月后,一位朋友對海巖說:“你兒子真了不起,考進了中戲,憑你在圈內的號召力,拉他一把。他想不紅都難。”
海巖憋了一肚子氣,這么大的事,兒子居然不和他商量。侶蕭回到家,海巖面無表情地對他說:“我告訴過你,演藝圈很復雜,你別指望我幫你!”侶蕭沒好氣地說:“我這么大了,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我從沒指望過要你幫我!”父子倆不歡而散。
侶蕭說到做到,不管是在同學中間還是有劇組來學校挑選演員時,他從來不說自己是海巖的兒子。從中戲畢業后,侶蕭艱難地在演藝圈闖蕩,從跑龍套、小配角演起。漸漸嶄露頭角,他的才華和演技得到了圈內人的認可。幾年時間里,他先后在《烈火金鋼》、《重案六組》、《曼谷雨季》、《守候陽光》等多部影視劇中擔任重要角色,并演唱了《曼谷雨季》、《手心手背》等影視劇的片頭片尾曲。沒有人想到,這個像個“北漂”族,到處找戲拍的演員竟是大名鼎鼎的海巖的兒子!
社會是最好的學校。生活的磨礪、角色的體驗以及漸長的年齡讓侶蕭漸漸成熟了,懂得了世事的艱難與滄桑,他學會了換位思考,學會了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特別是2004年夏天侶蕭主演完電視劇《美麗的村姑》時,在戲里的愛情體驗讓他第一次對情感有了深入的思考。讓他第一次開始反思父親與母親的婚姻。父親說得對。他與母親的緣聚緣散,沒有絕對的誰對誰錯,而自己卻片面地認為是父親一手把母親逼走了,為此怨恨了父親許多年。回首與父親走過的滄桑歲月,他竟一次又一次扮演了父親的“愛情殺手”,把父親的幸福攪得支離破碎,這對父親是多么大的傷害!
回到北京的那天晚上,侶蕭主動走進了父親的房間,海巖正坐在床上看書,侶蕭在父親的床邊坐了下來。海巖驚訝地放下書本,好多年了,兒子從沒有這么親近過自己。侶蕭未語淚先流:“爸,我對不起你。這么多年來,我在心里一直怨恨你,甚至一次又一次扼殺了你的幸福,你能原諒我嗎?”兒子的話讓海巖百感交集,那個青澀的,甚至有點兒胡攪蠻纏的兒子終于成熟了,他哽咽著說:“爸爸怎么會怪你呢?”
這天晚上,侶蕭就睡在父親的床上,多年的壓抑讓父子倆的知心話像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侶蕭真誠地向父親懺悔了這么多年來他給父親帶來的傷害,海巖也說出了自己沒有給兒子一個完整家庭的愧疚。多年的隔閡、多年的冷漠在父子心間冰雪消融!
那幾天,海巖推掉了手頭的工作,和兒子享受天倫之樂。父子倆一起做飯、逛街,一起看足球賽,驀然間,侶蕭發現父親漸漸老了,他的眼角爬滿了細密的皺紋,他的步履已經不再從容,父親是在孤獨中漸漸老去的。父親寫了一部又一部蕩氣回腸的情感戲,把別人的愛情演繹得淋漓盡致,而他自己的情感世界卻一片荒蕪,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扮演了父親的“愛情殺手”!父親的一句“我是在戲里體驗別人的情感生活”讓侶蕭淚眼婆娑……
這些年來,父親為了打發孤獨,與5只小貓、1只小狗為伴。白天,父親在單位忙碌,到了晚上,他還要寫作到深夜,累得腰酸背痛,沒人為他倒一杯茶,沒人為他捶一下背。父親本該有人照顧的,是自己這個做兒子的親手扼殺了父親作為普通男人最正常不過的幸福!現在,侶蕭覺得自己要為父親尋找這種幸福,
2006年11月,侶蕭通過別人幫忙為父親物色了一位文藝工作者,她氣質高雅、學識淵博,海巖與她見面后彼此印象都不錯。然而,在兩人交往一段時間后,因為性格的原因,他們最終還是分手了。侶蕭感到非常遺憾。盡管沒有成功,但海巖對兒子那一片難得的孝心感念不已。
父親一天天老了,侶蕭開始多抽時間陪伴在父親身邊,并繼續托人為他物色合適的伴侶。在侶蕭的心靈世界里,他最迫切的愿望就是父親能盡快有一個完美的歸宿,享受平凡人的快樂與幸福!
責編 范 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