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X大領導、Y小領導,先生們、女士們,各位朋友,各位看客:
大家好!
今天是我的節日,因為我將有幸代表一個讀書人向在看的諸位發出全民讀書倡議。我覺得這是我幾十年來做的最有意義、最令我自豪和欣慰的一件事情。
今天也是我們大家的節日。這個節日是由無數的讀書人和愛書人共同締造的,我們放棄娛樂,匯集在這里,賞我這則短文,目的只有一個:讓我們鄭重又響亮地發出呼喚,讓更多的人成為讀書和愛書的人。大家知道,曾經有一天,我們國家主席胡錦濤在耶魯大學向萊文校長贈送了上千冊中國圖書。我相信,胡主席贈送的和萊文校長接受的不僅僅是圖書,而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智慧和情感,同時也表達了他們對書的珍愛,和希望更多的人來尊書、愛書、讀書的一種呼召。
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讀書和寫作中度過的,在我和書日夜相伴的過程中,我真切地感到古人說的這句話,正確得猶如一個簡單又深刻的數理公式,一個穿越千秋世代而不變不老的真理。我可以坦率地說,讀書和寫作就像是我的左半身和右半身,它們成全了我,也塑造了我。我覺得很幸福,也很溫暖。我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享受到這種幸福和溫暖,讓生命變得充實而豐滿,堅實而有力。
讀一本好書,無異于交一位好友,你的心靈會因此而少一份孤獨,你的生命會因之而多一種牽掛和愛。孤獨的心靈是痛苦的,沒有愛的生命是殘缺的。和書為友,與書作伴,是我們對生命最深層次的關懷,是終極關懷,也就是心靈關懷。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國家經濟建設蓬勃發展,人們的物質生活日益提高。在場一定有不少人去過國外,你們應該有體會,其實我們現在不少大城市的物質生活,已經和世界發達國家相差不多。換句話說,這些年我們對肉體的關懷已經有相當的高度。但遺憾的是,我們對心靈的關懷少了,很多人遠離了書籍,一味迷戀于物質中。我們平時不難聽到有人對讀書無用的鼓吹,甚至有名人公然在媒體上聲稱:讀書有什么用?那么我說,讀書有什么用只有讀書的人才知道,你不讀書的人是不知道的。我希望這樣的人越少越好,同時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在我們身邊并不少。有兩組數字是要叫我們慚愧的,一組是法國人年均讀書量是26%,而我們文明程度最高的城市上海——東方明珠——僅3%;另一組是深圳人年均購書款,是我生活的這個城市的6.2倍。
說真的,我希望以上數字是錯誤的,是被電腦病毒騷擾過的。如果確實如此,那么這就是我作為一個國人和C市人,最令我感到虛弱和不安的幾個阿拉伯數字了。我曾因為工作原因,有機會在北京、南京、杭州等六個城市生活和工作過,最終選擇在C市定居,是我因為喜歡這個城市。這里有天府一般宜人的自然和氣候,也有一個現代都市應有的繁榮的容貌和驛動的脈搏,濃郁的歷史人文氣息更是令她錦上添花。如果說她還有什么不足的話,如果說我們以后想努力破譯這個不足的密碼的話,我相信,謎底就在我們身邊,在我們眼前,在我們今天這個活動的主題里。
最后我要說,我非常愿意和大家一起,從今天開始,力爭每一個白天和夜晚都有好書作伴,有佳作為侶,讓無限的好書開啟我們心靈的同時,給我們足下的這片古老的土地增添無限的智慧和生機!
謝謝大家。
快說!再不說我讓你永世不得碰書
這是一個夢:在夢里,我是個地下工作者,有一天,我被捕了(因為在夢中呼喚一個剛剛罹難的同志的名字,恰巧被敵人所聞——這種機率很小,也許只有千分之一,但卻是大多數地下工作者身份敗露的常數)。我在組織內是個機要員,掌握著與中央聯絡的密碼本。敵人知情后,對我軟硬兼施,要我說出聯絡密碼。軟的讓我睡席夢思,吃紅燒肉,看馬列主義小冊子,聽蘇聯紅軍的十月革命廣播電臺,喝迷魂湯,等等。硬的讓我坐老虎凳,用燒紅的鐵烙我的胸脯,用竹簽釘我指甲縫,用1800瓦的射燈明亮地烤我黑色的眼,拿我的手板心當箭靶子射,等等,不一二舉。但我就是不說。堅決不說!比劉胡蘭不差,跟江姐差不多。總之是軟硬不吃,守口如瓶,表現出了大無畏的崇高的革命精神。殊不知,狡猾的敵人在暗中觀察我,尋我的軟肋,終于發現:我嗜書如命,不讀書睡不著覺,魂不守舍,意志崩潰……像癮君子離了白粉,六親不認,生不如死。于是,他們開始刑罰我,沒收了我身邊所有的書。幾天后,敵人將我帶到審問室,沒有一句廢話,只說了一句話:“快說!再不說我讓你永世看不了書!”一針見血。一劍封喉。我一下子感到雙腿發軟,嘴皮發麻,眼前飛滿了像蝌蚪一樣的無線電碼……我招了。我就這樣招了。
一個玩笑。不是夢。這個玩笑有“母版”,是這樣的:張兄生得熊腰虎背——篤定是個鼾聲如雷的品種。據說,他的鼾聲嚴重時可以把自己從床上掀下床,一般的情況下也可以熄滅一只燭火。然后是一年春天,該兄應邀與一桿人外出采風。第一天,不知情,李四與其同寢。第二天,李四從房間出來時,竟無人相識——因為張某的鼾聲幾乎把他熬成了人渣,判若兩人!從此,一路上,同一句戲言像一首經典老歌被反復翻唱:快怎么著,再不怎么著晚上就讓你跟張某同寢!屢試屢爽。
哈哈,又是玩笑——一下子開了兩個玩笑。這是我嗎?知我者曉,生活中我是個極其無趣的人,不好事,不善言。人多了,我怕鬧,人少了,又窮于應酬。最好的辦法就是關起門來,自己打發自己。在滿街酒吧茶館的成都,我滿足于抽象的方式占有它們。我呆在家里,除了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寫書和發呆。發呆是麻木,靈魂出竅,味同嚼蠟。寫作是便秘,是等待,苦不堪言。惟一的樂趣是讀書。好書壞書都讀,不同的是壞書讀過丟了,好書讀了還要讀。一本書被反復讀——熟讀成誦,不是出于“學習”,是由于對已知的樂趣的迷戀。有那么幾冊書,就像某筆秘密存款一樣,總在那里等我,在我需要它時任我所用。缺什么補什么。一個生性無趣的人往往會迷愛有趣的書——事實上,書都是有趣的。愛德華·紐頓,一個英國人,一個世界級的讀書和藏書大師,這樣說過:
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東西,其次是一本書,它使人抓住秘密的核心……
所以,也不要奇怪我有有趣的一面——一下子開了兩個玩笑!近墨者黑。我讀了那么多妙趣橫生的書,總是要受影響的。實戰不行,紙上談兵總是行的。換言之,天生無趣,但有趣的書改變了我,起碼在紙上。這是我急需的。必須的。很難想象,少了它們我的生活會多么枯燥,人會多么寡淡。
前不久,有人寫了我一個東西,上面有一段文字:
本刊曾經做過一個“封殺電視”的選題,到了麥家家我才發現,這一理念在他家里已經貫徹實施了。家里最小的地方是客廳,最差的電器是電視機,25寸,沒有搖控板的那種,擺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蓋的布上落滿灰塵,可見是“下崗”的遭遇……
說真的,我看了非常滿足——以此為榮為樂。
我一直認為,無論是對心靈而言,還是對寫作而言,喧囂最終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你可以不是一個以寫作謀生的人,但你無法不是一個有心靈的人。心靈不是肉體,有無窮的欲望和需要。心靈是排斥肉體的,肉體越喧囂,欲望越多姿,它越累。心靈只要一點點,一點異樣的東西:無色無味,無形無狀,比飛翔還輕,比月光還靜,就是安靜、安詳、安心。文字是“屬靈的”,當你和文字相遇時,哪怕是一份產品說明書,內心也會沉靜下來——就像肉體碰到肉體,會情不自禁地活躍起來。關鍵是,這個世界太喧囂,太物質,太復雜,我們需要簡單。需要沉靜。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以虛無的精神和心智戰勝(熄滅)潮汐一般經久不息的市聲和世俗。心中有磐石,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這就是虛無的博大精深。是心智。是無力的有力。是柔軟的堅硬。是枯燥的活潑。是無趣的有趣……人世的混亂和炎涼,內心的孤獨和無助,現實的紛繁與平庸,愛與恨,生與死,輕與重,是與非,黑與白……它們時刻都在銷蝕我們的意志和生命。我以為,如果我們不服,想拒絕,想減緩銷蝕的速度和力度,最普通又實用的辦法就是:把門關上,打開一本書。與書為伴,把自己交給一頁“屬靈”的字,一本書,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你占領了一定的制高點。起碼是安全點。即使不慎被流彈擊中,受了傷痛,起碼你還能替自己療傷。
時下,網絡大有“奪人所愛”之勢。但我根本不相信網絡最終會讓我們離開書。網絡的本質不是這樣的,只是現在它還年幼——像我兒子,才八九歲,還有點貪玩(居然設置了那么游戲功能),還不太能夠理解、體諒大人的心情。但它會成長的,會慢慢長出心智,最終懂得起大人的心情的。即使它不懂也沒關系,不要說幾千年來,光近幾十年來,相繼冒出了多少似乎會讓我們離開書的東西,但最終只是“似乎”而已。像潮水,洶涌地上來了,又慢慢地退走了。如果真有哪股潮水,永遠洶涌而上,那么“永遠”又會有多遠呢?可能近在咫尺。說到底,書是人類的岸,你若丟失了岸,又哪里去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