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之中見奇崛

2005年9月13日晚，民進大理州委秘書長打電話告訴我杜乙簡先生與世長辭，我的心中馬上充盈著深深的悲痛和緬懷之情，心中想起這樣一句話：人間少一宗師，天堂多一仙家。

杜乙簡先生是中國著名書法家，是大理民進的奠基人，為大理民進地方組織的建立和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他在教育戰線上的辛勤耕耘，廣博豁達的學識人品，及精益求精的藝術創作為大家樹立了榜樣，特別是他獨特的書法藝術和詩詞才情，為我們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杜乙簡，白族，1916年農歷8月12日出生于大理鄧川兆邑北園村耕讀世家，自幼喜詩愛書法、篆刻、詩詞對聯和文史。1938年以優異的成績由昆華師范考入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主攻考古、金石，為甲古文專家董作賓先生助理。在這里，起點高資料多，他全面學習甲骨文，幫助整理有關古文字文獻，期間對甲骨文書法技法學習打下了堅實基礎，特別在理論與實踐諸方面的積累讓先生日后受益匪淺。1943年，杜乙簡先生因患疾病回家調養，病愈后在鄧川、祥云、楚雄、保山、下關、大理任教，由于身體原因沒有回北京。解放后，任大理一中、下關一中語文教師兼教研室組長，多次評為云南省模范教師，教齡前后達52年，可謂桃李滿天下。他曾擔任大理州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大理州政協副主席。1989年退休后兼任民進大理市委籌備主任。工作之余，杜乙簡先生兼任中國書畫函授大學大理分校校長，為原大理師專開設書法課，經常到大理州各縣市、麗江、保山等地進行書法、詩詞講座，培養并影響了許多書法愛好者。他創作的大量詩詞、書法作品，數以千記，如詩詞對聯700多首，書法作品近千件，篆刻作品200多方，其大量的作品和文章在《群言》、《中國書法》、《中國詩詞》、《中國書畫報》等刊物發表。杜乙簡先生的作品及成就被收入《當代中國書法藝術大成》、《中國當代藝術家名人錄》、《云南專家學者辭典》等等。杜乙簡先生是大理州第一個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是西泠印社社員。

我第一次聽到杜乙簡先生的名字是在下關一中讀高中的時候，當時由于條件簡陋、資料匱乏，學校收集了一批優秀作文，用刻蠟紙印制出來，我拿到蠟版紙資料愛不釋手，被其文章感染感動，更重要的是這筆蠟版字太漂亮了，有一天我終于忍不住問這字是誰刻的，語文老師說：“這是杜乙簡老師的字”。這字書寫工整，看似平淡，卻有淡淡的韻味透露出來，有一種奇崛的美，純樸的字體書體宛如醇香佳釀，讓人回味無窮。于是杜乙簡這三個字深深的印在我的大腦里，后又知道他和我們的住校生住在一棟樓里，即下關一中分部紅磚房里，只是當時課業太重，也不諳世事，終于沒有去拜望，也便沒能受到深層教誨。

第一次聽杜乙簡先生講課是在工人文化宮的一個大教室中，當時先生已近70歲，但精神矍爍，滿面紅光，聲如宏鐘，很有底氣。先生的板書很講究，示范清晰到位，筆畫線條極干凈。當然，由于先生的普通話不標準，所以具體的一些書法道理沒能全部聽懂，更不能一一領會。從先生教學的風格可以肯定的是他隨和、博學、寬厚、樂觀、睿智，能感覺到是一位學問深奧，有大才大德的哲人。

20世紀八十年代后期是我與杜乙簡先生相處得益頗豐的幾年。舉凡杜乙簡先生的詩句、書法、篆刻都能得到第一時間欣賞、研讀，由于經常上杜乙簡先生家，被其經常鼓勵和擊賞，書法篆刻日益精進，有脫穎而出之勢。更重要的是他給我講中國民主促進會創始人馬敘倫、王紹鏊、雷潔瓊；講葉圣陶、冰心、趙樸初等民進人；又講民進“以黨為師、無我報國”的優良傳統；講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等等，使我對這樣一個為中國民主政治作出貢獻的民主黨派產生了濃濃的敬意，感情由然而生。在杜乙簡先生的介紹下，我申請加入了中國民主促進會，這是我人生的重大選擇。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98年8月，我從首都師范大學書法碩士班進修回來，非常迫切地去拜望杜乙簡先生，因為這次出去學習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研習古文字，對甲骨文、金文的釋讀、行文體例和書法特征有了新的認識和提高，特別是當代古文字泰斗李學勤、古文字學家高明的學術講座讓我受益良多，急需找杜乙簡先生吐露學習心得和體會。杜乙簡先生從當初跟古文字學家董作賓談到羅振玉、郭沫若、唐蘭，談到故宮博物院考古隊當年河南安陽的甲骨文挖掘和研究，談得非常投入，將當時甲骨文研究的一些鮮活的不為世人所知學術成果娓娓道來，這些都是書上無法學到的東西。我記得杜老曾說：“羅振玉、王國維、董彥堂(即董作賓，杜乙簡的老師)對甲骨文字的研究，自是各有妙就處，郭沫若又以著述為多，但相比之下，羅振玉的貢獻最大?！边@就是為什么杜乙簡書法中多有引用羅振玉書法和聯語的緣故，這里可見杜乙簡先生“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秉性。應該說這次與杜老的“雅韻互答”是我收獲最大的一次，談得很深入，更重要的是對杜老精深的古文字功夫和獨特的書法眼光佩服不已。

杜乙簡先生的詩詞曲聯，古今縱橫，兼收并舉，吸收各家各派形成自己通俗易懂，雅俗共賞的風格，比如他針對著名書法家趙藩的有名的“攻心”對聯而創作的一件甲骨文對聯：攻心書畫尊前席，審勢文章報歲華，可見這是一個不容易達到的境界啊!相對而言，其書法不易讀懂，也不僅僅是書法創作形式是古文字，關鍵是杜老的書法以古樸、高古、古雅勝出不為本地的欣賞層面所知。其實杜乙簡先生的書法以楷書為基礎，旁涉篆隸，在金石、甲骨方面有較精深的造詣又能舉一反三，若將杜老書法成就作一排列，那么應該是甲骨文第一，金文第二，書法第三，其次是行書、楷書。簡單的說杜乙簡的書法以奇崛古氣取勝，具有文人寧靜平和、文靜文雅的氣質，他的甲骨文用筆恣肆，筆筆中鋒，線條圓、通、厚，他的結字變化多端，這是精通古文字，熟透“說文解字”的產物，一般書法家極難達到如此意境。

今天，杜乙簡先生書法價值已確認，書法權威雜志《中國書法》也作專題宣傳，名聲遠揚。但是先生的書法作品在什么人手里最多呢?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他的學生，而是普通人，如上門求字的市民，賣小商品的商販，工人，黨政機關工作人員，中小學老師，還有農民等等。我在先生家中，看到他對前來求字求學的，不論是小朋友，還是干部，還是社會青年，都一視同仁，毫不世故，充滿童心和愛心，在杜老眼中個個都是好人，從此角度可見杜乙簡先生的一個“誠”字，他誠于國、誠于民、誠于友、誠于親、誠于事業，這種人格魅力，這種品質修養正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典型代表。

2005年12月30日中國民主促進會大理白族自治州委員會成立了，這一消息杜老已從電視新聞里“聽”到，我去看望他時，他非常高興的說：“等我眼睛好點，我一定為民進大理州委創作書法作品，以表示祝賀”，只可惜未能實現，這也成為我們大理民進永遠的遺憾。

中國的民俗民風，有“喜喪”之說，一個人若完成了畢生的心愿與使命，已無牽掛，離開人世后便可含笑九泉。人杰人瑞的杜老90歲時去了，感慨之余我們應更多地思考，應該學習他的人品藝品政品，學習他為人為學、為師為事，堅持走中國特色政治道路，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為大理民進事業貢獻力量。我想，這才是對遠去的民進先哲們最好的慰藉。

（作者為民進大理州委主委）

（大理人物主持 廖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