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憨娃

河西村有個小人物，沒名沒姓，村子的人都叫他憨娃。憨娃腦門油亮，才四十幾歲，滿腦袋沒毛，像是六十多歲的小老頭。

最近，這個小人物逢人就交代，他自己要姓“王”，名字要叫“寶”。之所以這樣，他又說：“我沒爹沒媽，名字自己說了算。”

其實姓王，是他自我感覺“王”者大官：叫“寶”呢?也沒別的想法，就是想讓自己的小命也值幾個錢。嚇唬嚇唬那些愛拿自己開涮的人。但是，叫歸叫了，人家要涮還是照舊。

王寶音色很好，比如“大海航行靠舵手”這首歌曲，他能唱得有滋有味，只是有時候歌詞亂竄，屬于會哼調子記不住詞的人。就這樣一名小人物，在村里蠻吃香的。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他都去湊一手，不管大人小孩點歌他都唱!唱完之后，大人笑，小孩不知道大人為什么笑，也就跟著笑，王寶感覺自己給人們帶來歡樂也就高興著。掌聲過后，禮房里的管帳的就會開兩元大洋，外掛一盒工農牌香煙。作為助興的酬勞。所以，大家又在議論：哈，那憨娃面憨肚奸，心里有譜哦。

“喲!王寶么!”日子一長，不管誰與他碰面都會先這么吆喝一聲。有事嗎?沒。就是想拿他名字取樂!

呂勝比王寶小二十幾歲。中等個子，濃眉大眼，干起活來像頭牛。人緣不錯，人稱“聰明人”。呂勝的聰明村子里大人小孩都知道，只是不明白聰明人靠什么能耐，20剛出頭。就大模大樣的整回一房漂亮媳婦，而且還是上班族，大家都有點眼紅。

“怎么，義上廠子啊?”王寶看見聰明人穿上那身臟衣服，戴頂藍色火車頭帽子，就學著村里的腔調問。“滾蛋!你這個憨娃問什么問?!”呂勝鼻子一皺，再斜上一眼睛，然后氣哼哼地回一句。

“媽媽的!都叫俺憨娃。要王寶干什么?!”憨娃嘀咕道。

“哎!憨娃，跟我走。看爺爺打麻將，贏下錢，爺爺給你壓歲錢!”呂勝也不嫌欺天，就那么大呼小叫的。

“給多少?”憨娃沒有計較娃娃讓他叫爺的事，只問錢。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吃虧就是占便宜。

“只要我贏了，磕個頭，叫聲爺就給100元!”瞧，呂勝拿王寶開涮出手夠大方吧!

“我當證人，憨娃。別走，就坐在呂勝屁股后面等著。你看，人家今天都換了行頭了。”柳娘言語看似偏心憨娃但心里也犯嘀咕；她清楚，呂勝只要上陣穿上這身臟衣服，準撈大的。沒有什么規律可循，事實就這樣!

“呵哼……呵呵哼!……行。”憨娃還真跟在柳娘和呂勝屁股后面就進了牌場子!

半天丁夫過去了，王寶看見錢都被呂勝卷走了。大家也沒心思再干下去，已經在收拾麻將桌子準備撤了。憨娃不失時機，馬上跪下叫呂勝：“爺!磕頭!”呂勝看看手里那一摞錢，抽出一張兌現。還高興地說：“孫子，聲音大點，讓大家伙都聽見!”憨娃見錢眼開，按照呂勝的要求高聲叫：“爺，磕頭!給錢!”

呂勝高興死了，正襟危坐在柳娘家的老木椅子上，憨娃磕一個頭，叫一聲爺就給100元。在場看熱鬧的都拍手叫好。像看卓別林演滑稽劇般的。也不知道是聰明人今天就要擺譜還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這么一會工夫近3000元的人民幣都流進憨娃的腰包。憨娃拿到錢高興得直蹦。大家都知道憨娃話簡單，也不怪他表達不清。只為憨娃那句：“有錢買煙，有錢買煙!”而開心地笑著，他們早忘了憨娃手里拿的錢是自個兒“捐獻”的。

呂勝也不記得自己到底給了憨娃多少張大頭票，當最后一次手插進兜里時，才忽然發現已經空了。錢全給了那個還在叫：“爺，磕頭!”的憨娃了!

近3000元啊，這是個小數?!偷來老婆的壓箱錢也在里頭啊!他想著想著臉色唰的變了。“啪!”一聲：“別磕了，老子沒錢了!”呂勝怒氣沖天連拍椅子帶吼叫。

“給我幾張!我回去給老婆交帳!”說著，呂勝就上前從憨娃口袋里掏錢。憨娃彎著腰，用盡平生的氣力保護自己的口袋。

“憨娃，你給不給?!”呂勝用右手的食指指著憨娃的鼻子尖繼續呵斥道。大家也都礙面子幫呂勝向憨娃要錢，憨娃覺得自己寡不敵眾，于是逮著誰的手就咬誰的手!

柳娘見勢便對呂勝說：“那憨家伙來硬的不行，你得來軟的。”

憨娃折騰了一陣也有點困，但他還不忘記跟聰明人評理：“錢是我磕頭叫你爺爺掙的!”說著就哭了。

“我也給你磕一個頭，叫一聲爺，你也給我100元!”呂勝忽然跟憨娃談條件道。在場的人“撲哧”一聲都笑了。覺得這呂勝也夠渾的。

憨娃就是憨娃，他也不清楚“聰明人”反過來要給自己磕頭有什么好笑，只是死死地守住他的口袋。惟恐到手的錢忽然間飛走了。

“聽見了沒有?憨娃!”呂勝更粗暴地說，“你這憨娃今個就把爺爺整憨了。”這時，憨娃看見大家都盯著呂勝笑，趁機鉆出人群退著指著罵著：“你叫憨娃!我叫王寶!”

大家依舊笑著，都指著聰明人說：“哈哈……憨娃今天把你這個聰明人涮了!看你還橫不?!”誰也沒有想到聰明人又生氣地說：“被憨娃拿走的沒有你們的錢?!好好想一想吧，到底誰是憨娃……”

“甭理他，沒聽人家說占小便宜吃大虧嘛!看他如何給老婆交代。讓他自作自受去吧!到底誰憨這不明擺著嗎?”一個旁觀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