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條河流帶走（組詩）

作者簡介：李云，女，曾用網名“七月的海”。女子詩報主要成員。就職于山東某電力企業。參加第22屆青春詩會，獲“2005年女性詩歌年度獎”。詩歌散見于《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等，入選多種選本。

站在這里

站在這里，我不會一葉障目

該迷戀的我依然迷戀

不屑的還是不屑，看著窗外事物高低

起伏

一波一波涌向遠處

我多么心平氣和，我愛上了這樣的生

活

我越來越寬容了，我的心

能盛得下亂石、山岡，甚至能安放一輪

漫無邊際的月亮

女技師

不是三角鏟，不是磨光機

是秋風沙沙地

在大地上磨著牙齒。我坐在你的對面

看你打磨、除銹

往命里摁金子，我看見

你把安全帽扣了又扣，其實危險并非

來自天空

一只土蜘蛛安全地

爬過道軌，接著是另一只

魔 鏡

一條蛇，駛過無邊的花地

玫瑰洶涌、愛情洶涌

這被愛擊中的傻女人呵

一分鐘前，剛剛遭遇了一場幸福的流

星雨

啊，悲傷不再

悲傷不再，可她始終呆坐在鏡子里

抑或恍若處女，抑或

不知去向……今夜，那條黃狗還在對

著月亮狂吠

她原諒了，這上躥下跳的雜種

被一條河流帶走

我原本可以一直藍下去：藍得透明

藍得顫栗，藍成一片海

可是我放棄了，現在我只是紅著

在你手里，以一杯紅酒的形式

紅成一生的醉意

我愛了嗎?可我，是這樣沉默

沉默成一個午夜的失眠者

那馬刺、那鞭影、那不朽的野性呢

這一切于你，都不成立

請熄滅我，像摁住一滴海水那樣

摁住這粒火，摁住一生的醉意

可我已被帶走。被一條午夜的河流

帶出很遠，很遠了

偏 執

雨水像一陣陣嬰兒的哭聲

洗滌著你驚愧不定的樣子，你摸著頸

間

莫須有的斧頭，對前來索命的小鬼說：

“我不是一棵樹，你這一家伙砍下來

看到的，只是一條無頭魚”

其實你更盼望自己是蝴蝶，或者是

一只閃光的鳥。你對這塵世，有著深深

的倦意

但你還不想毀滅，你只想遠走高飛

你轉過身，往鐘聲里摁著

一枚枚無奈的釘子，躲不過的

總是那暗處的冷，這血腥……

讀里爾克

暈暈的，恍惚

半夢半醒之間，我笑你紳士

你不是我喜歡的

可我，又在讀你了

我那么喜歡你的《杜伊諾哀歌》

也許真正的恍惚

來自一本書，129頁

我讀：“有人群的地方必有謬誤……”

這個時候，我就醒了

我醒了，我不在人群中又在哪呢

我銜緊楊柳枝飛出一段

又飛出一段

一只靈魂之鳥，不斷咳出電鉆、射釘槍、人間煙火

你說，這是最要命的

哦，里爾克，你別想嚇我

我會動用

一座發電廠的熱能

來反對，反對你的布里格

那三百年的陰冷

恍惚間

那時我被牽著手，走過

又默默地回頭，恍惚間，身體中

一扇門打開了，又被陽光

緩緩地合上。那時東湖上的水鳥

低鳴著；月光下的草坪

海水一樣涌動過；我那藍底白花的長裙

蕩漾在水上，那個天堂籍男生

把吉他倒掛在

桂花樹上，一掛就是十年

十年了，我不能后退

亦不能掙脫，就這樣徑直

走進了這個春天，可我還是看不清

事物的本來面目，整整一個下午

我只看見一團模糊的陰影

也許窮其一生，我也走不出那面鏡子了

大雪始終在骨骼間飄落

而明晃晃的水面上，我豢養的水鳥們

呆立著，按兵不動

黃 昏

一只手高過額頭，她試圖

拉上厚重的窗簾，試圖抹去那些

讓人煩惱的光暈

在逐漸暗下來的光影里

她獨自

坐在一片憂傷的水上

她恍若看見

白色的水鳥，正啄食水中的月亮

痛，爬上心頭

她起身，在畫布前

畫一只水鳥，她想畫水鳥

凌空而去的姿勢

卻畫了

一雙眼睛，一雙男人的眼睛

籠罩四月的黃昏

沿著雪路

白，太多的白

帶走了鳥兒

帶走了一只黑色的鳥兒

一只白色的鳥兒

那只藍色的鳥兒呢

那只透明的鳥兒，也不見了

一陣風過

我從頭上拔下一枚藍羽毛

又一陣風過

藍色鳥兒橫在路上

幻：男孩

我猛然坐起，周遭是沉重的海水

我必然倒立

抓緊一棵水草，我緊張地說話

上浮。門開了

又是那個男孩

打著赤腳，這些年

就是他，在我的骨骼間咬牙

磨刀；他在我的血液里

制造煙霧，他不知道我就是海——

每一個夜晚，我都把內心的波浪

一再清洗。他不知道有一只黑貓

把我叼來，把他叼去……

我驚慌心悸，海浪在后面追逐

死去的男孩，這么多年，我們都相互依賴

(責任編輯／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