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敏,男,1963年出生,西安市人。從事過多種職業,現為自由撰稿人。在《萌芽》、《延河》、《佛山文藝》、《打工族》等刊物發表小說四十余萬字,另有散文、隨筆見諸報刊。
這是我聽來的一個故事。司空見慣的飯局,已接近尾聲,桌面上杯盤狼藉,有位長者清了清喉嚨,像是在提醒著什么。有人說他是美院的教授,我不敢肯定,因為,對學院派我素來嗤之以鼻。倒是他銜的煙斗價格不菲,產地在英國,沒搞錯的話,應該用石楠木雕鑿而成。這給他增添了某種神秘的氣質,我似乎嗅到了一股愛爾蘭煙草特有的馨香——橘子加桃花心木的味道。
怎么說呢,教授侃侃而談,有位畫家歷盡千辛萬苦與他所鐘愛的女人終于走到了一起……他們住在小鎮的邊緣,山坳里,一所新蓋的院落,不大,略顯孤單。圣誕節到了,畫家開客貨兩用車想進一趟山,對了,那女人是個了不起的詩人。他說,我要找一棵最漂亮的樅樹獻給你,好用來裝點咱們的庭院。女人幫畫家系上圍巾,之后,將面頰遞給他,畫家上了路,帶著女人溫婉的體香和濕潤的目光走了……諸位別笑,這不是濫情,他們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就是這樣。畫家走后不久,突降暴風雪,路斷了,通訊、電力也斷了。車子成了一堆廢鐵,畫家扛著樅樹,在雪地里跋涉了十二個小時,要趕回家去,過圣誕節。因為,女人等著他。畫家知道等待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他們等待得太久了。
暮色四合,上了歲數的畫家早已精疲力竭,他絕望了,因為迷失了方向,開始搖搖欲墜。就在這時,看見了火光。
那正是他們親手蓋的木屋,在熊熊燃燒。暴風雪來了,女人一分一秒算著時間,想畫家走到哪兒了,離家還有多遠。天漸漸暗下來,她心急如焚,先是點了一堆篝火,燃盡了,往里扔書報雜志,桌椅板凳,畫框、詩稿、他們往來多年的信件,裝了足足有兩皮箱;還是沒能堅持多久,她點著了房子。
最后一刻,她看見了畫家和那棵樅樹,再也支撐不住,暈厥了過去。是幸福,排山倒海一般的幸福將她湮沒了。
臨別之際,我走到教授的身邊,先生,那棵樅樹怎么樣了?
“噢,長勢良好,歡迎你來作客。”教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