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是一面鏡子,從中不但可以看到時代的身影,還可以看到特定的社會環境,特定的文化風格。記得曾參加過一次海峽兩岸的網絡銷售研討會,大陸代表發言皆稱“網絡”,臺灣代表發言皆稱“網路”,單憑這一用語。便可立刻斷定你是來自此岸還是彼岸。
相聲演員姜昆訪問臺灣,回來以后談起兩地的用語不同。他說大陸講“聯系的渠道”,而到了臺灣就講“聯系的管道”,這兩個詞一個反映了農業文明,一個反映了工業文明。前些日子,“航天飛機”成了熱點,臺灣報上出現的是“太空梭”。兩詞指同一事物,可造詞的思路不同:前者是科學思維,后者是藝術思維。
詞語的差異,往往和翻譯有關。比如英語disco,大陸通譯為“迪斯科”,香港則譯為“的士高”,臺灣又成了“狄斯可”,從中可以辨析兩岸三地的讀音特點。德國的汽車Benz,香港譯為“平治”,臺灣譯為“賓士”,都是音譯;而大陸則音義兼顧,譯為“奔馳”,似乎要略勝一籌。
相比之下,大陸詞語更偏向于意譯,帶有鮮明的本土的特點。比如做衣服鑲邊用的帶有各色花樣的帶子,香港稱“喱士”,臺灣稱“蕾絲”,都是從英語lace來的,不過臺灣譯得比較精致,比較傳神;而大陸則徑直稱為“花邊”,明白曉暢,見詞明義。不過,也許因為不夠“洋氣”的緣故,現在大陸不少時尚人士也已將“花邊”稱為“蕾絲”。
2003年春天,嚴重急性呼吸系統綜合征(sARS)肆虐,與之相對應的詞語迅速出現。香港一如既往,走的是音譯的路子,將SARS譯為“沙士”;大陸則是意譯加縮略,造出了新詞“非典”;臺灣雖然也是音譯,但譯得煞費苦心,只用了一個字“煞”,“非典”患者成了“染煞”人員。平心而論,這個“煞”字頗見功力。煞,古代傳說中的兇神,用來指稱“非典”,不是惟妙惟肖、恰到好處嗎?
同一事物,用不同的名字來指稱,其造詞水平經常是有高下之分的。再舉一個例子,街頭行駛的供營運用的小汽車,香港稱“的士”,大陸稱“出租汽車”,臺灣則稱“計程車”。香港的音譯,無疑和長期受英國統治有關,而且按粵方言用字,譯得并不準確。大陸的“出租汽車”,用字最多,卻并不嚴謹?!俺鲎狻笔侵笘|西被人有償借用,而坐出租汽車只是搭載,汽車仍是原來的司機駕駛,“出租”從何談起?相比之下,還是臺灣的“計程車”最到位,一語道破了這種車子按行駛里程計價的本質特點。
不僅是字面意義的比較,有時文化內涵也十分耐人尋味?!兑慕雷帧肪幬艋莸舷壬勥^一個有趣的例子。二胡、笛子這類樂器,在華語圈內各有各的叫法:香港稱“中樂”,新加坡稱“華樂”,中國大陸稱“民樂”,臺灣則稱“國樂”。香港明確是中國的領土,“中”字最能表現自己的政治立場;新加坡百分之七八十居民是華裔,“華語”“華文”“華樂”這些詞語流露的是尋根意識;中國大陸則把“民樂”和“西樂”對舉,強調的是民族特點;臺灣政權是由大陸過去的,延續了民國時期的一些詞語,“國樂”便是其中之一。
可見,語言說到底是社會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