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放不姓牛,他的真名叫賈志剛。牛放是他的筆名,這有如茅盾不姓茅和巴金不姓巴一樣。
認識牛放始于2004年一個炎熱的夏天。在成都的一次夜啤酒聚會上,經(jīng)好友世江、興華的介紹而識。他們說這是牛放,阿壩州作家協(xié)會主席、《草地》雜志主編,一個長于寫詩之人,一個性情中人。隨著好友的介紹,我開始觀察著這個叫做牛放的人。
看年齡,牛放約四十歲左右。略胖的中等身材配上一副慈顏常笑的面容,加上一個蔣委員長似的光頭和一雙智慧的眼睛,活脫脫就是一個“活佛”。這個想法,不知怎么的,在最初認識牛放之后的一瞬間便在我的頭腦中冒了出來。為啥叫牛放呢?疑慮在我的心中升起。
推杯換盞之中,牛放語言最少,但言簡意賅,語出驚人。只見他時不時來兩句或哲理、或幽默之語,“謹言慎行”,這便構(gòu)成為我對牛放的第一印象。
在后來的多次接觸中,我逐步加深了對牛放的認識。也正是在了解的基礎(chǔ)上,我們開始了相知,以至于后來稱為“大哥”。
2004年秋,我的首本散文、見聞集《邊城尋夢》由中國三峽出版社出版,為校對清樣我趕到成都。其時,恰好牛放也正好出差在成都。當?shù)弥业臅磳⒊霭妫7欧浅8吲d,急忙向我表示祝賀,并問能幫的上忙不?我說現(xiàn)正在校對。他說,我?guī)椭ΑD峭恚覀冊诔啥脊ば姓写瑹嵝那皝韼兔πΦ娜⑺膫€好友一起,一人一卷,逐句逐字校對,一直熬到深夜。待校對完畢上街喝完夜啤酒返回住處時,時針已指向凌晨2時。看見牛放和朋友們熬紅的雙眼和疲憊的面容,我內(nèi)心真是百感交集,我惟一能表達心情的,只能是在夜宵時多敬他們幾杯薄酒略表謝意而已。我在想,即使是牛放主編的雜志,他也用不著親自校對吧?這次深夜校稿,牛放給我留下了,不是一個主編的高高在上、指手畫腳,而是一個認真負責、嚴謹細致的熱心朋友的深刻印象。
牛放對文學的執(zhí)著以及他在創(chuàng)作風格上的不拘一格,我是在馬邊首次領(lǐng)悟的。2005年1月,在我的牽線搭橋多次邀請的情況下,四川省文聯(lián)、省作協(xié)組織作家到馬邊同馬邊文藝創(chuàng)作協(xié)會的骨干作家們舉行了一次作家聯(lián)誼會暨馬邊采風,牛放隨同文聯(lián)、作協(xié)的作家們應(yīng)邀前來。第二次來馬邊的牛放,在聯(lián)誼會上的一番演講讓與會作家們耳目一新:“我為人比較實在、坦誠,討厭弄虛作假,寫詩寫散文也有這個秉性。有感覺就寫,沒有感覺便不寫。總是按捺不住想對人說點什么?便拿起筆來跟著心思寫下一些文字。這就是我如今的寫作狀態(tài),我認為這便是散文,便是詩。作詩作文一定要有一顆平常心,有話好好說,不裝神弄鬼,不故作高雅,這樣的東西才稱得上是心靈情感的自然流露。絕不要盲目地迷信大師和名流,大師和名流也會寫孬文章,無名氏也有傳世之作,初學寫作的人一定要首先對自己充滿信心。人的名氣不重要,文章本身最重要。”牛放的話,不時贏得與會者的熱烈掌聲,讓馬邊一大批熱心創(chuàng)作苦于找不到合適的創(chuàng)作方法的文學愛好者們茅塞頓開,更是讓我從文學的層面,首次領(lǐng)悟到了牛放濃厚的文學熱情和深厚的文學修養(yǎng)。
牛放在近年來先后把他的詩集《展讀高原》和《叩問山魂》兩本書贈送給我。說實話,我對詩從來不感興趣,總覺得那是文人們搞的一些酸嘰嘰、文縐縐的東西,距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太遠。以至于長期嗜書的我,識字以來從未讀過什么詩歌刊物,家中近兩千冊藏書中居然就沒兩本詩集。但牛放送我的這兩本詩集我卻一首不落地通讀了一遍,有的篇章甚至幾遍。這可能源于兩個因素吧:一是人的因素。牛放是我的朋友,“愛屋及烏”,那么忠厚老實的朋友寫的東西,想來不是那些無病呻吟之作?我得認真看看。何況牛放在贈書上的“你讀詩,我讀您”以及“假如世界上只允許我選擇一樣東西,我會選擇友誼。大哥給我的,我特別珍惜”的兩段題詞,也極大地吊起了我的閱讀胃口。二是名的因素。書名是文章的眼睛,未曾翻書先看名。《展讀高原》,一看這書名便讓你領(lǐng)略到什么叫大氣磅礴:《叩問山魂》,則讓你感悟到什么叫氣勢宏偉。以書名而論,這肯定不會是風花雪月,更不可能是無病呻吟。僅此,也無形之中增強了我自己的閱讀欲望。
讀完牛放的兩本詩集以及隨后贈送的《牛放散文集》,我才從字里行間更深入地了解了在文學和現(xiàn)實生活中的牛放。
生于1963年的牛放,出生于四川很閉塞、很樸素的山區(qū)小縣平武。幼年的牛放親眼目睹了父親含冤自殺的悲壯一幕:
“那時我用六歲的眼睛
怯生生地躲在柜子后面
看著父親毫無表情的臉
和已經(jīng)鋒快卻還在磨著的刀子
那磨得鋒快的刀子
足以殺死一頭瘋狂的公牛
或我 弟弟 母親
偷偷磨著刀子的父親
不知道誰是他的敵人
父親是在1969年秋天的早晨
用剃頭的刀子
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讀到此處,我這個不輕易動情的人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這哪里是詩,這分明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寫照,是那個荒誕歲月在一個6歲孩童心靈上刻下的悲慘烙印。不身臨其境,是不可能寫得出來的。可以想象,牛放是如何飽含父子深情的,蘸著淚水寫出這悲壯一幕的。
牛放的內(nèi)心世界非常豐富,對高原一往情深。從學校畢業(yè)分配,19歲來到川西北高原的若爾蓋起,阿壩州那得天獨厚的人文地理資源,在牛放的筆下便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fā)揮。在詩人眼中,生活的艱辛和環(huán)境的艱苦,絲毫難以動搖他熱愛高原謳歌高原的一片真心。川西北的獨特風光,大自然的美麗多姿,有效地觸動和煥發(fā)了詩人的創(chuàng)作靈感。在《若爾蓋草原》一詩中,牛放寫道: “聽著嘛呢旗招展
俄爾莫塘草原就遼闊了
羊群像春天河里冰雪一樣
在草原流動了
結(jié)伴遠牧的帳房
念珠般一顆一顆撒在草原
還有著名的河曲駿馬
從漢唐到宋元一路馳騁
馱運的美酒醉死了幾個朝代
也沒有一個牧民
騎上腳力強勁的河曲名駒
離開故鄉(xiāng)
所以今天聽到的牧歌
還是那么悠遠嘹亮。”
走進人間天堂的九寨,詩人更是詩興大發(fā)。在《九寨鏡海》中,牛放筆下是如此描繪的:
“這里的水域
絕然不知荷花蓮藕出污泥
好唱的百靈面對海子的恬靜
也如處子悄無聲息
靜靜的觀音望著流泉
也像頑童天真
因此就有了鏡海
這樣的美麗是必須觀照的
而且必須是海一樣的鏡
不過這海一樣的鏡
也無法照見
九寨溝的博大與精深。”
牛放在《展讀高原》的詩集中如此說:“我喜歡川西北高原的本樸、自然。如果把川西北高原比喻成花,那么我的詩就力圖寫出花的芳香氣息,而非招展花枝。”這,很能真實地說明牛放對川西北高原的一往情深以及對自身做詩做人的基本定位。
牛放對人的坦誠和直率是與眾不同的。他從不虛偽,對同志、對朋友、對不滿意的人,他有話就要說,有氣就要放,一副高原藏族漢子(其實他是漢族人)粗獷豪放的秉性更是溢于言表。牛放在散文《羊子》中寫道:“1996年夏天,《草地》文學雜志社召開‘紀念紅軍長征勝利60周年筆會’時,羊子和我應(yīng)邀參加。在這樣的氛圍里,我和羊子認識了。臨行前,《草地》副主編阿來對我說:羊子這次開筆會的往返車票可能報銷有困難,你回去后給他們學校校長說說,幫忙給報銷了。我當時覺得羊子太小家子氣了,區(qū)區(qū)幾十元的車票,居然去給雜志社的負責人提要求。這樣的人,我不會跟他交朋友。”這是牛放最初對羊子的印象。之后隨著對羊子的了解的加深,他們后來成為了好朋友。以至于2005年元月我在省上開會時,在都江堰開完筆會的牛放帶著羊子到住處來看我,熱情地給我介紹“這是羊子,本名楊國慶,《神氣的九寨》一歌的詞作者,現(xiàn)在若爾蓋教書,我的好朋友”時,半點也看不出他對羊子曾經(jīng)有過的誤解。這就是牛放,這就是一個毫不隱瞞自己觀點和看法的牛放。還有一次我們在成都聚會,牛放做東相約了幾個朋友,其中一個朋友在電話中給他講,還有幾個在一起的朋友是不是一路來。只見他連半點含糊都沒有便回說:“不行,不行!我請你又不是請他們。你是我的朋友,他們來干啥?”放下電話他講,我這個人就是這個德行。其耿直的秉性一覽無余。
“放牛是一種職業(yè),牛放是一種追求。”這,是我等幾個朋友刨根問底要牛放闡釋他為何取名牛放而不是放牛時牛放的回答。我想,牛放這個名字,除了體現(xiàn)詩人對文學、對事業(yè)像老黃牛般的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之外,也許還寄托著他對川西北高原那片草原的一往情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