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英漢數字表達中隱喻意義的異同窺探人類的認識過程

摘要：英漢數字和數字詞語的表達蘊含的意義極其豐富。文章針對英漢兩種文化中數字隱喻意義的異同進行對比，并對其產生的原因進行分析。希望從數字隱喻的跨文化研究中窺探東西方人在數字表達形成中的認知過程。

關鍵詞：數字表達；隱喻；對比；認知過程

1． 引言

在人類語言里，有一種特殊的語言。它不僅是一種數學語言，用來計算，表數量和排列順序；又是一種文化語言，體現著各國的民族文化心理，傳統與特色；它還是一種認知的工具，反映出人們認知的過程和其對數字表達產生的影響。1980年，美國學者萊考芙（Lakoff）和約翰遜(Johnson)發表了《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之后，對隱喻的理解發生了根本的變化。隱喻不再僅僅被狹義地理解為修辭學上的“是借用一個事物的名稱來表征另一個事物”，而上升到一種認知現象，是人類認知活動的結果和工具。可以說，隱喻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有。根據美國語言學家理查茲統計，日常會話中幾乎每三句話就可能出現一個隱喻。研究中我們發現，英漢兩種不同語系的語言當中存在大量的數字隱喻表達。這不是一種簡單的巧合，而正反映出人們透過神奇的數字對世界和生活的認知過程。本文正是希望通過對數字隱喻的跨文化研究，窺探東西方人在數字表達形成中的認知過程。

2．隱喻是認知世界的方式

2．1 映射理論的含義

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來看，隱喻就是：“借助一個概念域來理解另一個概念域。”由此可見，隱喻有兩個域構成：一個是結構相對清晰的始源域（source domain）和一個結構相對模糊的目標域（target domain）。隱喻就是將始源域的圖式結構映射到目標域上，讓我們通過始源域的結構來理解目標域。例如：

Time is money. (時間就是金錢。)

這句話的意思顯然是強調時間是多么寶貴。這里有兩個域：一個是不能觸摸的抽象域“time”，而另一個是人們日常生活中幾乎每天使用的具體的 “money”。 “money”的語義核心被抽象為:寶貴，貴重，用勞動換來而不是輕易得之的東西。由此，抽象的“time”在具體的“money”的幫助下得到了很好的理解。當然這句話很容易被看作是隱喻，有人會認為這屬于修辭學的范疇而非認知的范疇。那從認知的角度再來看看“Time is money.”這個隱喻的概念結構是如何幫助我們理解下面的表達的。

① You are wasting my time. (你在浪費我的時間。)

② It cost me two hours. (這花了我兩個小時的時間。)

③ I don't have enough time to finish my homework. (我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作業。)

④ You need to budget your time. (你需要計劃好時間。)

⑤ Put aside some time for sports. (留出一些時間來作運動。)

⑥ He is always living on borrowed time. (他總是透支生命。)

⑦ I lost a lot of time when I was sick. (生病讓我失去了很多時間。)

上面的例子，不論是英語還是漢語，在日常生活中都運用頻繁，可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它們是隱喻映射的結果。隱喻成了我們的思維方式，也是我們組織語言表達的內在機制，我們借著具體事務的概念結構來理解和表達抽象概念。“正如‘抽象’二字所示，任何抽象的概念卻是從形象思維中抽‘象’而來，這種能力就構成了人類隱喻思維體系。”

2.2隱喻的經驗基礎

之所以產生隱喻，是因為一事物與另一事物存在相似性(similarity)，相似的本質是隱喻最重要的特征之一。然而完全基于物理特征的相似是不能產生隱喻性思維的。所以在隱喻結構中，把兩種通常看來毫無聯系的事務相提并論，是因為人類在認知域對它們產生了相似性的聯想，因而利用對兩種事物感知的交融點來解釋和表達另一事物。可見，人們并不止通過視覺，而且通過各種感官的共同作用，來發現事物的相似性。

如果我們調動所有的感官來感受事物，那么隱喻就可以信手拈來，隨心所欲地創造出來了嗎？對這個問題經驗現實主義哲學觀的回答是“ 人類的認知蘊于身體，我們擁有現在所有的這一批概念隱喻，是由我們的身體經驗和物理經驗（bodily and physical experience）決定的。簡言之，所有的規約性的概念隱喻都植根于我們的生活經驗。”比如我們通常在隱喻中作喻體的事物， “argument is war”中的 “war”，“time is money”的 “money”， “life is journey”的 “journey”，都是我們熟知的事物，是人們在生活中所感知，體會和經驗過的。根據經驗，我們知道戰爭有敵我雙方，有攻擊和防御，有激烈時的雙方相持不下，有贏有輸等等。這種人類同戰爭打交道的所得的經驗便被賦予給了“argument”，使這兩種截然不同的事物之間有了一定的本質的相似性。 Lakoff曾指出：“隱喻的經驗基礎還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是一個概念域一旦建立起來，為語言使用者廣泛接受，那么它就會通過在生活經驗中制造新的對應關系將自身的結構強加于實際生活，從而得以實現。對于上一代人而言是某個隱喻制造出來的新的對應關系，在下一代人那里很可能被當作該隱喻的經驗基礎而被接受了。”

2.3隱喻概念的文化背景

雖然隱喻概念作為一種思維形勢是人類共有的，存在于各民族語言中。但作為不同的民族，由它們所處的環境和社會，文化的不同，因而在形成隱喻概念和反映這些隱喻概念的語言表達上也有所各異，這無疑不反映處了民族的價值觀和心理特征。

3.數字隱喻的認知過程

“數”的思想是人類在長期的艱苦勞動中，在生產力不斷進步的基礎上和人類現實生活需要的要求下產生的。所以數字的最本源的功能是表數量，計算和表順序。但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數字開始脫去樸實的外裝，變的神秘起來，蘊含著豐富的民族文化。例如漢語，當我們說“一草一木”“一分一毫”時，我們還會認為其意思是“一根草，一塊木頭”；或是“一分錢，一毫米”嗎？當英語國家的人說：“He is on nine cloud.”是否也理解為 “他在九片云上呢？”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為什么英漢表達中頻繁的運用數字，而數字的本來面目又全然不再了呢？這是人們把數字抽象出來，利用數字和事物的相似性，通過隱喻投射來理解抽象東西。這不是偶然，通過跨文化研究，這種現象是普遍存在的，因此數字語言話的過程在某種程度上揭示了人的認知過程。但不同文化賦予數字的隱喻內涵是不同的，這又體現了隱喻思維的民族性，它受所處的環境和社會，文化沿襲的影響。下面我們就來打開數字王國的這扇門，窺探它的另一面。

3.1自然聯想

數字“一”是最小的正整數，所以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表示數量少，極少或時間短。因此漢語中 “一”的第一層隱喻含義是表達極少之意，成語如：一草一木，一分一毫，一毛不拔，一點一滴，一塵不染，一無是處，一孔之見， 九牛一毛，等等。雖然“一”是最小的自然數，但是一切自然數又都是由“一”重復累加的結果，因此“ 一”被數學家尊為萬數之母。漢民族對“一”懷有崇拜尊貴的心態。“一”又被隱喻為：視某人或某物高尚、珍貴的如“獨一無二”、“一刻千金” 、“一言九鼎”等;對人或物有深厚感情如“一往情深”等;指做事認真、仔細，一點兒不馬虎，如“一絲不茍”、“一心一意”等。又因為“一”排在首位，萬數從它開始，所以一又有 “始”和“全”之隱喻意義。像一統、一致、一掃而空、一路艱辛等詞語就是例證。

西方人對數字“一”也很崇尚，他們賦予了“一”積極的隱喻意義:例如，You are No.1.(你是最好的。)Look after No.1.(追求自己的利益。) They fe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 (他們倆一見鐘情。）A stick in time saves nine. (及時一針勝過事后九針。) Better master one than engage with ten (會十事不如精一事。)

“四”在漢語中有很多表達，除了由于諧音的關系，被視為兇數外，通過自然聯想，產生的漢語語言表達也比比皆是。“四”無處不在，組成世界的土、火、水、空氣四大要素，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宇宙的四根支柱，地球的四大角落，一年四季。在古代，人們就根據自然所觀察到的現象，給予了“四”最普遍的隱喻意義——四方和四時。中國被認為是天下的中心:國土稱四封，邊疆是四塞、四疆，境內有四岳、四鎮，周邊是四夷，國土周圍是四海。

3.2宗教淵源

數字隱喻意義的得來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宗教文化的作用。“從文化歷史的角度來講，宗教被認為是一個民族文化的核心。英文化起源于古希臘文化，基督教文化是社會生活的主流文化，它對數字的文化內涵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比如基督教倡導圣父、圣子、圣靈三位一體(the Trinity) 的宗教文化，因此數字“3”被賦予了完美與吉利的隱喻意義。，認為“三”在諸數中最完美，它代表著開始、中間和結束。因此，英語中有: Number three is always fortunate. (第三號一定運氣好。) The third time is the charm. (第三次準靈。)莎士比亞喜劇里也有: All good things go by threes. (一切好事以三為標準。)

“七”這個數字在西方文化中代表吉利的隱喻概念，它緣于基督教文化。《舊約·創世紀》第一章描寫了上帝耶和華在七天內完成了創造世間萬物之舉，因此，七天代表一周;基督教中有七位守護神;天體有七個(日、月、金、木、水、火、土) ，天為七重，最高層為七重天。英語中“七重天”專指上帝和天使居住的天國最高層， 即天堂。故習語in the seventh heaven (of delight) 即:在極樂世界，歡天喜地。正因為“三”和“七”與基督教文化緊密相連，所以在西方社會生活中，人們對它們便逐漸崇拜，也就賦予了它們吉祥的文化內涵。例如 seven virtues (七種美德)， lucky seven (幸運七)， “ a man may lose more in an hour than he can gets in seven.”(得之難，失之易。)

“13”在西方，尤其英美成為頭號大忌，其在西方人中的隱喻意義是十分兇惡的。其原因在于它源于神話和《圣經》中的不祥傳說。基督教《圣經》中“最后的晚餐”的故事盡人皆知。正是懾于神話宗教的威力，西方人忌諱13就像逃避瘟疫。所以，英美民間流行：“Thirteen is an unlucky number.” 因為不喜歡13，英美人就用 a baker’s dozen (面包師傅的12個徒弟)來婉指13。

中國的道教有三清之說，即玉清、太清、上清。其實在中國古代與“三”有聯系的重要思想觀念是很多的，如：天、地、人為三才或三靈;日、月、星為三元或三光;前生、今生、來生為三生;君臣、父子、夫婦三種關系為三綱;父、子、孫為三族等等。可見“三”進入語言表達，含有積極的隱喻意義有一個重要原因——宗教。數字“三”被賦予了“強大的”、“神奇的”文化內涵。。《道德經》中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因為數量之多而能生萬物。這樣的例子在漢語成語中很多，如“三思而后行”、“三朝元老”、“三皇五帝”、“三頭六臂”、“三五成群”、 “三思而后行”、“三番五次”、“三人成虎”等等。“三”都映射為“多”的概念意義。漢語里有“三三兩兩”的說法，英語有“by twos and threes ”

3.3神話傳說與典故

“三顧茅廬”、“四面楚歌”、”過五關斬六將”、“五十步笑百步”、 “三十六計， 走為上策”分別出自中國的歷史典故《三國演繹》、《史記·相羽本記》、《詩經·小雅》、《孟子·梁慧王上》、《齊書·王敬則傳》等等。這些數字當然都失去了本意，他們的意義來源于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事件，完全抽象出來了。因此對于來自典故中含有數字的表達決不能望文生義，定要查其源頭，才能正確理解。數字所含之隱喻意義已經融入到歷史故事當中了。

英語國家文化深受古希臘、羅馬神話的影響。在羅馬神話里，主神朱庇特(Jupiter) 的權威來自手中的三叉雷電杖，海神尼普頓(Nepeutune) 依賴其三叉戟，冥王普路托( Pluto) 則是一個長有三個頭的狗，而主宰這個世界的也正是這三個神。可見數字“3”的文化內涵，在神話中也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所以不論是上節提到的宗教《圣經》中對“3”的凸顯，還是希臘神話對“3”的推崇，西方人把“3”看作吉祥的數，賦予“3”吉祥的隱喻意義。

古希臘神話也賦予了數字“9”豐富的內涵。古希臘神話中傳說有九個繆斯，丟卡利翁的船在洪水中巔簸了九天才靠岸，水蛇有九個頭。在西方神話傳說和宗教儀式中，“ 9”出現的頻率甚至比“3”還多。諾亞方舟(Noah’s ark) 在洪水中漂流了九天才到達亞拉臘(Mount Ararat) 山頂。北歐神話里的奧丁神(the Norse god Odin) 在大桉樹上吊了九天九夜為人類贏得了神秘古字的奧秘。天有九重，地獄分九層。“9”有強大的生命力。比如英語中有 a nine day’s wonder(轟動一時， 過后即忘的事情) ; A stitch in time saves nine (及時一針省九針，及時處理， 事半功倍) ; be dressed up to the nines（穿著講究) ; crack up to the nine (十全十美) ; on cloud nine (得意洋洋) ; A cat has nine lives (貓有九條命) 等。

3.4民俗歷史文化

漢語中，一至十的數字里，九是最大的陽數，又因為九是龍行的圖騰化文字，天有九層，九重天是天的最高處，由此演化出神圣之意，享有獨特的尊貴位置。由此可見，漢語中與“九”有關的習語多非偶然，如:九天攬月、九霄云外、九牛一毛、九流賓客、一言九鼎等。當人們表達極高之意時，便說“九霄云外”;表達廣之意時，便說“九洲方圓”;表達極冷之意時，便說“數九寒天”。這一點在中國帝王的宮殿建筑中體現得尤為明顯。故宮內三大殿的高度都是九尺九，頤和園內的排云殿也是九尺九。故宮內宮殿和大小城門上金黃色的門釘都是橫九排，豎九排，共計九九八十一個。故宮內宮殿的臺階都是九級或九的倍數。中國人所偏好的數字卻是“九”，他們認為“九”是代表最大、最多、最高、最遠、最深、最險的極數，許多成語如:九州四海、九天攬月、九霄云外、九死一生等都與之有關聯。因此“九”成了帝王專用的神圣數字，就連皇帝本身都被稱為“九五之尊”。“九”在中國人的心理早就賦予了極好的隱喻內涵了。

再來看看中國人對“十”這個表圓滿的數的衷愛。《說文解字》分解“十”字的兩個比畫“橫為東西，豎為南北，則四方中央備矣”。故“十”表示完全、齊備、完美、頂點，由此在漢語中留下了一連串與此有關的詞語，如:十足、十分、十成、十全、十全十美、十拿九穩等等。

具有獨特的漢文化特色的數字表達還有:三講、五講四美；最近的三個代表、 八榮八恥等。這是社會精神文明建設的成果。還有中國的地理特征：三關(山海關、居庸關、嘉峪關) ;三峽(瞿塘峽、巫峽、西陵峽) 和五岳等等。

英語中同樣存在類似原因產生的表達。例如: (1) the three P’s ( Peace ， Petroleum and Palestine)(指中東三大問題———和平、石油、巴勒斯坦的縮寫)。再如英語“the four hundred”(比喻貴族名流) ，“the upper ten”(比喻社會精英) ，“ten - minute man”(比喻能掙錢的人)，這些都具有鮮明的文化特色。

3.5諧音

漢語為世界上使用范圍最廣的語言之一，漢語的數字和數字詞語的聯想意義極為豐富。中國人對“8” 、“6” 和“9”字情有獨鐘，而對“4”字極為討厭，這是因為在漢語里“8”與“發”諧音，象征“發財”、“發達”、“發家致富”;“6”表示“順利”，常有“六六大順”的說法，而“9”有“長長久久，天長地久”的內涵。而“4”與“死”諧音，象征“死亡”，被認為是不吉利的。人們在挑選數字如電話號碼、交通牌照等的時候常選帶“8”的數字，如“168”諧音為“一路發”，為人們最喜愛的數字，誰也不愿意挑選帶“4”的號碼。在漢語里許多數字或數字詞語已失去了其原始意義，而其附加意義即聯想意義卻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可以說，漢語發音的發音特點賦予了數字特殊的內涵意義，這種概念的隱喻映射也是漢語獨有的。現在涌現出了的一大批數字語言：5201314（我愛你一生一世），740（氣死你），886(拜拜了)， 7758(親親我吧)等等。這些數字語言受到年輕人的喜愛，也逐漸流行起來，成為漢語的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4.結語

原本用來計算和排序的數字進入到了語言表達體系，而且還具有一定的規模，不能說是人類語言發展的一個巧合。從跨文化研究的角度看來，英漢數字語言中有相同和不同的特點，更讓我們意識到人類語言的發展是一個認知無限的過程。語言系統只是一個符號系統，背后起支撐作用的是人類的認知機制。其中隱喻是很重要的認知機制。人類認知和思考的過程是我們探討的核心，所表現出來的語言形式是研究的立足點。數字將從一個側面通過隱喻映射監視人類的認知的一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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