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京鐵路招聘調度員回眸

上個世紀90年代，前北京鐵路分局曾在基層站段張榜公開招聘調度員，時謂用工制度的一大改革。在長期以來，只有個人聽從組織安排，沒有個人選擇工作、工種自由的禁錮下，這一改革無疑給人以春風送爽的清新感覺。不知是本人愚昧，還是孤陋寡聞，當時竟興奮異常，以為此乃我國鐵路前無古人之創舉。誰知，近日偶閱舊檔，才發現此類事情早在60年前——民國時期的舊鐵路，我們的前人即已有過嘗試。

該檔出自南口機務段民國三十五年至三十七年，即1946年至1948年的一卷檔案。當時，南口機務段隸屬國民政府交通部平津區鐵路管理局，該檔為交通部平津區鐵路管理局運輸處代電，發文字號為運調字第415號，日期為民國三十五年(1946年)九月三日，事由“為開設調度人員訓練班仰轉知各員可自愿報名受訓由”。現將正文抄錄如下：“各運輸段、站、機務段、車房覽：查本路運輸業務業經開展，調度工作日趨繁重，而調度工作人員極感缺乏之，暨辦理運轉人員對于調度學識亦感不足，致礙業務進展。為期調度工作圓滑，增強運輸效能起見，茲定于本年十月一日起，于本處員工訓練班內特設調度班，專司培育調度人員。如各員合于報名資格而自愿前來受訓者，即照附發報名書，自填兩份，于本月二十日以前徑寄調度總所登記組，以便編訓。仰即轉飭所屬知照為要。”

附報名注意事項一份、調度人員訓練班報名書五份。附件《報名注意事項》之三的資格有四條：“1、年齡在三十五歲以內者；2、高中或與高中相等之職業學校畢業者；3、現在本路之站長、副站長、列車長、查票員、車守、站務司事、司機員、監工員(辦理機車運用事務者)；4、曾在鐵路工作三年以上者。”《報名注意事項》還要求，“報名書由報名人照樣自填一份，徑寄北平霞公府平津區鐵路管理局運輸處調度總所登記組收，并于信封上注明‘報名’二字。”

這份短短的代電，言簡意賅，層次分明：一是說明當前形勢。僅用“本路運輸業務業經開展”一語，便說明抗戰勝利后，鐵路運輸，至少是平津地區的鐵路運輸有了發展；二是申明辦班原委。正是鐵路運輸的發展，造成“調度工作日趨繁重，而調度工作人員極感缺乏之，暨辦理運轉人員對于調度學識亦感不足”，又妨礙了鐵路運輸的發展；三是表明辦班宗旨。“為期調度工作圓滑，增強運輸效能起見”，決定“特設調度班，專司培育調度人員。”這里的“圓滑”一詞相當于今天的“順利”、“順暢”。由于時代的演化，“圓滑”一詞至今已帶有相當程度的貶義，不再用于正面表達語義的詞句中；四是指明報名手續。“如各員合于報名資格而自愿前來受訓者，即照附發報名書，自填兩份，于本月二十日以前徑寄調度總所登記，以便編訓。”這里的“各員”一詞，應是“各位員工”的簡稱；五是點明報名資格。以便讓員工自行衡量后，做出選擇。從中亦可看出調度員屬鐵路諸多工種中的高級工種，故對年齡、工齡、文化程度、曾任職務都有一定的要求。其中的高中文化在當年雖不能說是百里挑一，也是鳳毛麟角，十分稀缺。至于“現在在本路之站長、副站長”，當然不是指北平、豐臺這樣直屬鐵路局管理的大車站，而是指運輸段(現今稱車務段)管轄下的小車站。

整個代電由于使用半文半白之語言，又無官話、套話之累，因而相當精煉，可為今日學習公文寫作之典范。該代電高明之處在于一方面要求單位通報下屬，“仰即轉飭所屬知照為要”；另一方面又告知報名人報名書可“徑寄調度總所登記組”。這樣就有效地避免了個別心術不正的單位領導人，可能發生的對報名員工的壓制、阻撓、作梗行為，從而維護了報名員工的意愿和權益，最終保證優秀人才能夠脫穎而出，為鐵路運輸更好地服務。這一切都說明當時的鐵路局領導在人員任用上，思想是比較開明的；在制發文件時，考慮又是很周到和審慎的。

接到鐵路局的代電后，南口機務段段長立即做出批示：“公布，有志愿為調度人員者，遵章報名，以便匯呈。”據檔案記載，南口機務段于民國三十五(1946)年九月十日，即以南機事字80號呈文，上報鐵路管理局運輸處。事由為“為遵電呈送調度人員受訓報告書五份請鑒核由”。從接電到呈文，前后只用了一周時間。應當說，其辦事效率還是值得稱道的。不像當今有些單位拖拖拉拉，即便報個參會人員名單，也要上級機關三番五次電話催要，方姍姍來遲。

總之，當年平津鐵路管理局采取的這種不拘一格、尊重員工意愿、遴選優秀人才、充任重要崗位的做法，即使從今天的人事考核任用角度看，也有積極的借鑒意義。此案卷的發現，對我們來說，最大的啟示就是不可形而上學地看待客觀事物。那種一說過去便一無是處，一講今天便溢美之詞一套又一套的做法，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毛澤東有句名言：“學習我們的歷史遺產，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給以批判的總結，是我們學習的另一任務。我們這個民族有數千年的歷史，有它的特點，有它的許多珍貴品。對于這些，我們還是小學生。今天的中國是歷史的中國的一個發展；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者，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這對于指導當前的偉大的運動，是有重要的幫助的。”(引自《中國共產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一文)同樣，今天的鐵路再輝煌，也是舊鐵路的一個發展。當我們把前人早已做過的事情，卻充作改革開放中的創舉時，我們難道不應當為思想上的僵化和對歷史的無知感到羞愧嗎？其實。許多珍貴的歷史遺產就深深埋藏在前人留下的檔案中，雖然類似南口機務段這樣的單位，在企業重組中早已消失了，但其檔案還在。只要我們在妥善保管的過程中，注重和善于開發利用，就能變“死檔”為活檔，讓其繼續為我們的四化建設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