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不會嚴肅了,而且越是莊重肅穆的場合,我越是忍不住發笑。這可真夠要命的。
我們的局長死了,遺體告別儀式在殯儀館大廳隆重舉行。哀樂陣陣,遺像高懸,局長安靜地躺在那里,兩側的墻上靠滿了美麗的花圈。每個人的表情都充滿哀傷,好像是自己的一個親人死了。主持人開始致悼詞,局長的光輝生涯像畫卷一樣展開,人群里有了低低的啜泣聲。這啜泣聲像是會傳染似地,潮水一樣蔓延開來,幽幽咽咽地連成了一大片。悲傷的氣氛漸趨高潮,就在這時,我憋不住“哧哧”地笑起來,眾人紛紛止住哭聲,同仇敵愾地向我看過來,局長的親屬雙目如火,恨得呲牙咧嘴……莊嚴的遺體告別儀式被迫停頓下來。我一看這陣勢,趕緊腳底抹油———溜之乎也。
不過好在事情發生在一個死掉的局長身上,他就是再恨我也沒辦法從骨灰盒里出來整我了,我也用不著給他送禮賠笑拍馬屁賠不是了。同事們或許認為我跟老局長有矛盾,所以也都沒有太在意。
沒想到這件事倒讓我歪打正著,新上任的局長跟已故的老局長素有芥蒂,聽說我笑鬧殯儀館后,就對我格外器重。把我引為他的心腹。有時候這世上的事就是這么奇妙。
然而不久之后,我就把新局長也得罪了。那天局里搞廉政教育,專門請來了兩個專家給我們講課。局長帶頭認真聽講,認真做筆記,其他副局長和中層干部也都聚精會神,心無旁騖。但是聽到中途,我又忍不住笑起來,越笑還越厲害,把一堂好端端高層次的法制課給攪黃了。
局長聲色俱厲地批評了我:“有什么意見你可以當面提,為什么要這樣讓我下不來臺?”
“局長,我……”我啞口無言,百口莫辯。
回到家,我對著鏡子,想對自己笑笑,可是我發現一點也笑不出來。這就好,我必須嚴肅起來,不能再這么稀里糊涂了。
這天,局里召開緊急會議,布置“掃黃打非”突擊行動。這事情太嚴肅了,容不得半點馬虎。相關責任人都領了任務,輪到我時,我本想鄭重地說,“保證完成任務。”誰知話未出口,我就又嬉皮笑臉起來。我心里說:“嚴肅,嚴肅,不能笑!”可我控制不住,我就是一個勁地發笑。
局長惱怒地說:“笑什么笑,你回家去吧!”
我怏怏而去。
我把頭浸在冷水里,想讓自己清醒點: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的話,終究會釀成大錯。
掃黃打非沒參加,老同學倒是找上了我,說高中時的班主任重病住院,相約一起去看看。我當即答應。上學時,班主任對我很不錯,我一直感激他。到了醫院,我看著面黃肌瘦病入膏肓的班主任,心里想哭,可是我的表情卻是笑。我嘻嘻哈哈地笑著說:“您老有什么遺言趁這會兒還能說就快說吧。”班主任嘴唇哆嗦著,幾乎昏厥。親屬和老同學同心協力把我趕出醫院。
天哪,我該怎么辦?
我找到了心理醫生。經過檢查,醫生很快得出結論,他說我是一個精神病患者。這是一種物質時代的精神病,在我國有一定的發病率。這種病的名字叫:玩世不恭綜合癥。
我聽完哈哈大笑,對這位不茍言笑的醫生說了兩個字:
“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