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

阿樂的音響店開在市區最繁華的街道上。為了招徠顧客，同時給顧客展示他的音響效果，阿樂每天早上一打開店門，音響就響亮地開著，播放一首又一首時下流行的或溫婉纏綿或動感火爆的膾炙人口的歌，直到晚上關店門。

一天，阿樂的店門口突然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這位不速之客既不是來買音響，也不是來看音響，在門口從未踏足阿樂的店里面，原本與阿樂毫不相干，但卻讓阿樂煩透了心。

不速之客特愛跳舞，每天上午九點準時來到阿樂的店門口，面朝大街上來往的行人，撅起個屁股對著阿樂的店門，和著音樂的旋律肆無忌憚地跳舞，一邊咧開大嘴巴傻傻地笑。不速之客的舞姿很優美，與音樂的節奏非常吻合，但沒人駐足觀看。不速之客明明是個大男人，卻留著一頭長發，長發一直垂到腰際，上面綴滿了硬塊，臟得分不清楚是什么顏色。上身著一件大花大紅的衣服，好短，牛仔褲又臟又黑且破了幾個洞。不速之客的舞蹈動作似乎有些夸張，讓人看了全身起雞皮疙瘩。大伙說這個跳舞的人絕對是個瘋子，于是大家便叫他瘋子。

瘋子從上午九點到下午五點全身上下一直扭個不停，當音樂播放到高潮時，瘋子跟著“嗚”、“啊”、“哦”、“呀”大喊，雙眼迷離、陶醉、入神，有時邊扭屁股邊喊還邊脫衣服，搞得阿樂以前興旺的生意一下子就清淡下來。

阿樂對瘋子說，我給一百塊錢，你到別的地方去跳舞，行不？瘋子不理阿樂，對阿樂吃吃地笑。阿樂說，我給你一個音響，你到別的地方去跳舞，行不？瘋子不理阿樂，自顧自跳舞。阿樂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請了幾個大個子把瘋子打了一頓。瘋子還是沒有屈服，依然每天準時來到阿樂的店門口，扭屁股，搖頭，興奮地大叫……

阿樂想了個主意，干脆關掉音響。然而瘋子還是如期而至，一天都不曠缺。沒有音響，瘋子自己哼歌，一邊哼著歌一邊樂滋滋地扭屁股。等到有顧客上門試音的音響一響起來，瘋子又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開始，阿樂真想找個人把瘋子做掉。

一日上午，一輛大卡車停在阿樂的店門口，車上跳下幾個彪形大漢，一把把瘋子拽上了車。

阿樂笑了。阿樂知道，這次上頭來人檢查，區里肯定是派人把街上的乞丐和瘋子都運到別的城市去了，瘋子不會再來妨礙他的生意。

沒過幾天，瘋子又出現在阿樂的店門口。阿樂一看，愣了半晌，問瘋子，你不是被拉到X市去了，怎么又回來了？瘋子傻傻地笑著說，我喜歡在這里跳舞。

又一天，區里又派人把瘋子和乞丐帶走了。阿樂又高興了好一陣。

不到一個星期，瘋子又出現在阿樂的店門口。阿樂奇怪了，問瘋子，你不是被送到幾百里外的鄉村去了，怎么還跑回來？瘋子還是那句話，說他喜歡在這里跳舞。

阿樂不知說什么好。

一天中午，阿樂到后門倉庫里取貨，店里暫時沒人守。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的小偷假模假樣進了店里，見沒人便渾水摸魚偷了阿樂一些錢，還搬了一個大音響，正想逃走時，瘋子堵在了店門口。

小偷兇著瘋子說，滾開，瘋子。瘋子望著小偷，嘿嘿地笑說，你偷東西，你偷東西，我不讓你走。小偷乘機把音響塞到瘋子手中。這時，阿樂回來了。阿樂見瘋子手里抱著一個大音響，火都來了。阿樂狠狠地砸瘋子，說，你這個死瘋子還敢偷我的音響。小偷也跟著砸起來，幫腔道，對，我看見瘋子偷你的音響，就跑過來抓住他。來往的人也罵瘋子：偷東西，打死算了。瘋子被打得鼻青眼腫，但還是死死地抱著音響，傻傻地看著阿樂發笑。

第二天，瘋子沒來跳舞。第三天，阿樂沒看到瘋子。第四天，瘋子還是沒來。第五天，城里沒人看到瘋子……

后來，阿樂的音響店因生意太差關了門，阿樂也去向不明。

再后來，有人看見瘋子在省城的一次大型歌舞會上跳舞，瘋子的舞姿打動了全場數以萬計的觀眾，場下的觀眾跟著他歡呼，舞蹈，有崇拜者大聲喊他“舞圣”。再再后來，聽說阿樂也跟在“舞圣”后面，扭動著舞姿，見人就傻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