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的微笑

無塵法師是空空寺的一位智能出眾的禪僧。在方圓百里的名山寺院里，提起他，無人不曉，不論機鋒，還是禪語，都是人們豎大拇指的。但無塵喜斗禪。只要他知道哪座山上有高僧，一定去找其斗。為此他也成了各大寺院高僧們最頭痛的人。

無塵和尚聽說懸心山凈心寺的悟了和尚是個開悟的高僧，他決定去凈心寺，找悟了交換心智。說到底，是找其斗禪的。

是春日的一天，仆仆風塵的無塵法師來到凈心寺。不巧，悟了和尚云游去了，不在。無塵扣響了山門。了空在。了空是個小和尚，十四五歲的樣子，剛出家。頭上的戒疤還沒好利索呢!了空問：師傅哪里來？

無塵說：千里之外的空空寺。

了空問：師父掛單嗎？

無塵點點頭，接著問：悟了禪師在嗎？

了空說：不巧得很，師父一開春就云游去了。請問，師父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嗎？

無塵看了一下了空小和尚，眼里滿是不屑，接著哈哈大笑。

了空說：師父笑是為何？

無塵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是笑你不自量力。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能幫我什么？

這大和尚這樣說自己，是明顯的看不起人呢!了空就把胸脯一挺說：你別看我年紀小，可我的智能并不小呢!一些事我能替師父代勞呢!

無塵看了空小和尚自信的樣子說：真的？好，那你就回答我一下!說著用手比劃了一個小圈圈。

了空看了一眼無塵和尚，心里的氣一下子起來了。他想起跟師父說過的話。他既出家，就和以前一刀兩斷。把以前在俗世的事都忘了，永不再提起。可這個和尚一比劃就把他以前做什么的比劃出來了，這不是明明在揭我的疤嗎!可氣歸氣，回答還是要回答，你不是給我來啞謎嗎，誰不會？了空搖了搖頭接著攤開雙手，劃了個大圓圈。無塵心里一驚，接著他又伸出一個手指。了空小和尚一看，嘴角露出了輕蔑的一笑，伸出了一只手五個手指。無塵法師心里更驚了，他忙伸出三個手指。了空一看，用手在眼前比劃一下，接著“哼”了一聲!

比劃到這兒，無塵頭上冒汗了。心想，都說悟了禪師厲害，果真不假啊!就這么個小和尚，智能就這么高，那悟了老和尚還不高到天上去。無塵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他對著小和尚誠恐誠惶地跪了下來。了空卻嚇了一跳，想，這個大和尚咋回事？怎么給我下跪？轉念一想，就你剛才那盛氣凌人的樣子，你跪就跪吧，就當你為你剛才的不敬向我賠禮。無塵和尚頂禮三拜，拜完起身要走。就在他一轉身的時候，和一人撞在一起。那人是剛剛云游歸來的悟了禪師。

悟了禪師頌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無塵見是一個滿身風塵的老和尚，愣了一下。這時小和尚驚喜地叫了一聲：師父，你回來了!聽小和尚這么叫，無塵知道這個老和尚不是別人，正是他千辛萬苦跋山涉水要尋的悟了和尚。他忙上前喚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大師可是悟了禪師？

悟了問：正是老衲。師父是？

無塵說：我是空空寺的無塵。

悟了說：可是那機鋒敏銳的禪師無塵？

無塵說：慚愧啊慚愧!我的那點機鋒那敢稱得上敏銳？和尊寺的小師父比，我都不如。大師這么說，可是笑話我啊!

悟了說：空門中人，哪個不知無塵禪師？禪師今天怎么說出這種話來？

無塵說：也許在沒進寺門時你這么說，我會信。可自從和這位小師父斗了一次禪后，無論說什么著我都不敢這么說了。我現在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悟了笑了說：禪師可從來不是這么謙虛的，如何變的，可否說來讓老衲聽聽？

無塵就說了自己怎樣千里迢迢來凈心寺找其斗禪，怎樣被小和尚的話激起，和小和尚斗起機鋒。他說：真沒想到啊，這個小師父的機鋒是如此了得。

悟了說：可否說明白一點？

無塵說：我用手比了個小圓圈，向前一指，我的意思是問他：你說你的智能不小，你的胸量有多大？沒想到小師父攤開雙手劃了個大圓圈說自己的胸量有大海那么大。我又伸出一指問他自身如何？他伸出五指告訴我受此五戒。我再伸三指問他三界如何？他用手指指了指眼前說三界就在他的眼里。一個剛剛受戒，連戒疤還沒好利索的小和尚就有如此機鋒，回答這樣巧妙，我無塵是輸得心服口服了。

悟了聽罷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小和尚過來了說：師父，他說的什么三界五界的，我一句也聽不懂。

無塵聽了說：什么？你不懂三界五戒？那你為什么這樣回答我呢？說著無塵用手比劃著小和尚剛才的手勢。

小和尚說：我在俗世是個賣燒餅的，我現在入了空門，最討厭別人勾起我的過去。你的眼很毒，一眼看出我以前是賣燒餅的。你用手比劃個小圓圈說我當時賣的燒餅只有這么大。我攤開手告訴你我賣的燒餅其實是這么大的!你伸出手指問我一個銅錢賣嗎？我伸出手指告訴你五個銅錢才能買一個。你跟我討價，伸出三個手指問我賣嗎？我想你這人不地道，這么大的餅子，三個銅錢連本都不夠呢!我就指了指眼睛，怪你有眼不識貨。沒想到你給我跪下了并向我三拜。我想誰讓你一上來就看不起我呢，你拜就拜吧，就算對你不尊重的懲罰吧!

悟了聽了哈哈大笑。再看無塵，滿臉的痛苦。他喃喃地說：怎么會是這樣呢？

悟了說：世上萬物，一切皆禪啊!

無塵還是不解說：怎么會是這樣的啊!

悟了說：世上的東西就是這樣，你把它看成簡單它就簡單，你認為復雜它就復雜。復雜和簡單是我們自己給它施加的，這也就是我們為什么感覺活著沉重的原因了。說著悟了望了一眼蓮花上的佛祖說：知道佛祖為什么面帶笑容嗎？

無塵搖了搖頭。

悟了說：他是在笑我們啊。笑我們皺著眉頭在思考、在痛苦。其實世上本無事，是多事在擾之。

無塵猛然感覺到他的腦中開了一道門，有很強的陽光照了進來。無塵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轉臉去看蓮花上的佛祖，那微笑更親切更博大了!再看悟了禪師，正對著佛祖，在誦經。他忙雙手合十，頌了句：阿彌陀佛，我的阿彌陀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