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官員犯罪都有特點。杜甫來是從中國地震局機關帶錢下派到北京市地震局的官員,卻把從上級單位帶來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里。與其他同樣身居廳局級高官動輒貪污百萬甚至數億元不同的是,他貪沒的數額是30萬元,而且這些錢全部都是他從上級單位帶來的。除此以外,杜甫來既無斑斑劣跡,也沒有什么桃色新聞,這倒讓人感到杜甫來這個貪官有點與眾不同了。
2007年1月26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終審以貪污罪判處杜甫來有期徒刑11年。一筆錢撂倒一個廳局級高官,此案引發的是我們對帶錢下派官員一個普遍性問題的關注。
杜甫來似乎跟11月有點緣分。他11月出生,11月帶錢下派,11月拿了不該拿的錢,11月被羈押,11月被審判。這個“11”,我們用口語讀起來可以念作“要要”,正是杜甫來要了不該要的錢,才把自己撂進了監獄。
杜甫來1955年11月出生在北京市門頭溝區。他學歷不高,只有大專文化,但他的位置不錯,在擔任北京市地震局副局長以前,一直在中國地震局任辦公室副主任,主管行政后勤和分房等方面的工作。2001年8月,時來運轉的杜甫來被任命為北京市地震局副局長,一下子從處級干部變成廳局級官員。任職命令下達后,因為中國地震局的工作還沒有結束,所以他要把中國地震局的掃尾工作完成之后才能赴任。在此期間,上級領導交給他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2001年11月,分房工作結束后,杜甫來的一個上級把他叫到辦公室說:“給局領導們分的房子都是毛坯房,有人建議做簡單裝修,據說其他部委也有這樣做的。這事在國家局辦怕影響不好,你馬上就要到北京市地震局上任了,可以隨著你下到北京市地震局一筆錢,如果定下來裝修,就從這筆款中出錢;如不用,就算給北京市地震局一筆經費。”
帶著上級的下撥款赴任,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慣例,對新任的官員而言也是一件光彩的事情。2001年11月,杜甫來到北京市地震局上任。2001年12月13日,中國地震局計劃下撥給北京市地震局基礎改造專項維修款人民幣30萬元。
這30萬元到賬之后,杜甫來跟主管計財處的副局長打招呼說:“我從中國地震局帶來了30萬元專款,這筆款子由我使用。”因為北京市地震局此前經常接到中國地震局下撥的專項或課題經費,一般也都由負責該項目的人員使用,所以這個副局長把30萬元由杜甫來使用的情況告訴了計財處處長,并在中國地震局2001年計劃項目表上30萬元旁邊注明“杜局管理”。
在2001年12月13日撥款計劃下達幾天后,中國地震局的那個上級就跟杜甫來打招呼說:“那筆錢,國家局不用了,你們就作為經費留用吧。”杜甫來一聽,自然是喜上眉梢,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那個中國地震局的領導人沒有和北京市地震局的任何領導人就該款的情況打過招呼。他覺得,既然是下撥的款項,北京市地震局如何使用,他就沒有必要過問了。這筆錢成了上邊不說,下邊不問的錢。
這時,30萬元成了杜甫來面前巨大的誘餌。杜甫來并不想把這筆錢用在公家身上,一心想一口吞下這筆錢。他認為,自己帶來的錢,就應該自己花。
怎么順理成章地花這筆錢呢?杜甫來很快想起個體包工頭傅老板。這個傅老板掛靠在一家建筑公司,曾在中國地震局做過一些裝修類的小工程,跟杜甫來打過幾次交道。2001年年底,杜甫來把傅老板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讓他做個30萬元的工程預算和合同。杜甫來說:“你做個30萬元房屋翻修方面的預算,我把錢匯給你,你再提出來給我,至于活兒怎么干,明年再說吧。”當時,杜甫來跟傅老板講了具體工程等內容,工程地點是牛欄山地震臺。
傅老板很快讓預算員做了一份30余萬元的工程預算書交給了杜甫來。過了幾天,杜甫來給了傅老板30萬元的支票。傅老板把支票存在自己的個人賬戶里,并按杜甫來的要求,從他掛靠的建筑公司開了一張30萬元的發票交給杜甫來報賬。
傅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會白幫杜甫來這個忙。他告訴杜甫來,開發票要交大約3萬元的稅。杜甫來急于拿到現金,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在隨后不到半年的時間里,傅老板分3次共交給杜甫來27萬元,但在此之前和以后他再也沒有與北京市地震局簽過其他合同,也沒有做過北京市地震局的任何實際工程。杜甫來從傅老板那里拿到發票后,立即把計財處處長叫到辦公室,把合同、預算書和30萬元發票交給計財處處長,讓他到財務把賬報了,計財處處長就按照杜甫來的要求報賬了。
按照北京市地震局的財務規定,動用這筆款項,就必須在局務會上討論。但是,這筆支出只由杜甫來自己簽字,就順利報賬了。
此后幾年,杜甫來也沒有向局領導班子匯報過這30萬元的事情。杜甫來以為這件事情做得天衣無縫,但他沒想到凡是衣服都有縫。2005年11月3日,杜甫來聽說檢察院正在查那筆30萬元的去向,他頓時慌了手腳。他立即找到一個好朋友借錢,打算先把錢還上,然后再投案自首。
2005年11月4日一大早,杜甫來跑到局長辦公室,慌慌張張對局長說:“這件事是我一個人決策、運作、實施的,沒有別人參與,這是我的責任。我以黨性保證,錢我沒拿。我今天找你是要跟組織說明,希望組織也能替我說說。”
這位局長是2004年上任的,他對杜甫來說:“這件事我一點都不知道,昨天聽紀檢的同志說檢察院在調查,到時你就實事求是地把事情講清楚。另外,你跟局紀檢書記講一下吧。”接著,杜甫來轉身跑到紀檢書記辦公室,把情況跟紀檢書記說了一遍。
但此時誰也救不了杜甫來了。2005年11月10日,杜甫來因涉嫌貪污犯罪被查獲歸案。2006年11月24日,身著綠色軍大衣的杜甫來站在了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在法庭上,杜甫來為自己的貪污行為作了很多辯解,但這些辯解連杜甫來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2006年12月28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貪污罪判處杜甫來有期徒刑11年。
一審判決后,杜甫來提起上訴。但在二審時,二審法院沒有采納辯護人的意見,2007年1月26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終審駁回杜甫來的上訴,維持原判。
杜甫來需要用11年的牢獄之災,去洗刷他貪沒30萬元的污點了。如果僅僅按照數額對比,在近年來落馬的廳局級貪腐高官行列里,杜甫來是一個“另類”,因為他貪得比別人少。也許他只不過是像自己辯解的那樣起了“一時貪念”而已。但是,杜甫來貪污案有與眾不同的特點,在于他代表了我們很少關注的一個貪腐群體,這就是帶錢下派的官員們。
熟悉干部人事制度的人都知道,在干部提拔任用上,上級單位的中層干部通常是被安排到下級單位擔任主要領導職務,除了職務上的提升,上級單位為了表示對屬下的關心,常常會給下派的官員一些各方面的照顧,帶錢下派是一種通常的做法。因為官員們下去任職要開展工作,如果上級單位有撥款的權力,找個名義下撥一點專項資金并指定由下派官員使用,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而且,無論上下級,對此大家都會心照不宣。一般來說,下撥的資金終究是要用在下派官員所在單位,如果這些錢確實為大家謀了福利,倒沒什么可說的。但在很多情況下,這些“專款”往往是被下派干部“專用”了,甚至直接裝進了下派干部的腰包里。
這時候我們還可以想到“跑部錢進”、“扶貧干部”等詞匯。“跑部錢進”是向上級爭取專項資金,而在各地最受歡迎的往往是帶著資金下去的扶貧干部。上面把錢撥下去了,下面怎么用這些錢,上面過問的就很少了。凡是帶著下撥款項下派的干部,或者能夠向上級要來錢的官員,在錢款支配上大家往往遵循著這樣的規則,就是誰要來的錢誰支配,至少可以支配一部分,別人是不好說什么的。畢竟,在多數官員的潛意識里,誰帶來的錢就該歸誰支配,仿佛這錢不是國家的,而是某個人靠關系得到的,所以能夠要到錢的人,似乎就應該支配這些錢,別人過問就是多嘴。這種所謂的潛規則,就給了杜甫來這些人貪腐的空間。
杜絕這種貪腐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不管誰要來的或者帶來的錢,都必須嚴格按照組織審批程序使用。下派干部除了帶資金、帶項目之外,還應該帶什么才能造福一方呢,就是一定要帶一顆公心去上任。
(責編: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