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錢幣

一

這個悶熱的天氣，坐在書齋里的人最想往深山老林里去跑一趟。恰好此時我接到文友盛燁的電話，說他現在正在張家界從事“專業攝影”工作，要在景區呆一段時間。

這個老弟“專業”愛好實在多，前一段時間剛出版了一部叫《老哥們》的長篇小說，在讀者中間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叫好聲、漫罵聲、批判聲此起彼伏，至到現在絲毫沒有平息的兆頭，他到好，管你鬧翻了天，自個一下轉了“專業”，竟扛起相機跑張家界瀟灑去了。不過話說回來，盛燁的確是個“一踩九頭翹”的鬼聰明人物，不管干啥，只要和文藝沾邊的事，就一定會干得很出色。當作家是沒說的了，文壇早就小有名氣。搞攝影也是獲過多次全國大獎的角色。文化圈子里有句話，是說：搞國畫和攝影的不去張家界，那你基本上算是不入行道。其實就是漸接地夸贊張家界山水的絕美。盛燁要搞攝影，跑張家界去當然是理由充分的。

不過，在電話里他還特別給我開了個玩笑：“郭老兄，你這次來是不用掏冤枉錢買礦泉水喝了。”

一般人遠在千里之外，是不會提到礦泉水這樣的話題的，除非是正趕上天炎熱，手里正好提著瓶水，也就順便說說而已．要不然這世上除了被戲稱為“飯桶”、“酒桶”的，那還得加上個“水桶”。愛喝茶，整天手上抱著茶缸的，那茶缸沿又留陳著一圈圈“尿埂”的，自己會稱自己是“水桶”，其余多數人是不會有此殊榮的。當然我也不是抱茶缸那一族，盛燁在電話里提到礦泉水是另有所指。

“你老弟是不是和張家界礦泉水公司狼狽為奸，合伙搞了歪門邪道！”

“哈哈哈哈……”他在電話里朗聲大笑，“正和幾個漂亮的女模特在一起狼狽為奸，你還不快點來湊熱鬧。”

電話里果真就有女人咯咯咯的笑聲傳過來，而且不止一個。

這老弟，到底是比我年輕十歲，風花雪月的好不得意。

他提到我買礦泉水的事也確實是難忘。

十幾年前，我隨一個作家采訪團到張家界旅游。海拔一千二百多米的黃絲寨，是一片由懸崖峭壁托起的平臺，那里有個觀景臺，能遠眺張家界群峰排列，渺然迷離的“國畫”佳景。據《直隸澧州志》評：若黃絲之平衍，只通一往……雖蜀都天險，武夷之勝，未夸獨絕。然光緒三十二年，風閣中書舍人侯昌銘撰《永定鄉土志》寫道：黃絲之寨，周阿如削，東俯西昂，上天居民，避世者，時隱其間。解放前百余年間，此地土匪盤踞，行旅斷絕，民不聊生。如今已是世界著名旅游勝地。在觀景臺上憑欄眺望，群峰排列，鱗峋古怪，如浪騰涌，盡奔眼底。薄霧在千仞群峰之間縈繞，似在擦拭冷綠的林叢奇峰，呈現出一派深邃幽遠，渺然迷離的仙幻境地，又如一幅天然壁立的濃墨國畫。著名散文家郭風嘆道：張家界之美，雄奇矣，詭譎矣，幽深矣，險峻矣，威武矣，嫵媚矣……但又有一點狂狷之氣。此時此刻，太陽已西靠青峰，金漿潑瀉，群峰之巔被鍍染得金碧輝煌；而天幕澄藍，薄霧如輕紗在奇峰腰圍飄浮，增添了佳景的動感。但落山的太陽毒辣，火爆的光照下也讓人口渴難忍。順便掏兩元錢買了山上農家背上來的一瓶礦泉水解渴。待從山頂平臺下山，沒幾步路，就見那賣“礦泉水”的農人正在一片巖彎下接浸水，如此原始方便的“生產”真的令人哭笑不得。隨團的盛燁便笑我上了當。我卻笑道，水的金貴是不可以用金錢來簡單衡量的。盛燁當時就故作驚奇地叫，你掏了冤枉錢還找話自我安慰，和阿Ｑ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那一日，又到紫草潭去，沿著一條清洌洌的溪流走了約一里路。溪水沿一條深槽流淌，從一處形似葫蘆形石坑底部急瀉而下，泛起無數晶亮的璣珠，注入石坑后環繞回旋，然后流到一處石潭，水勢已顯平緩，而潭中無波紋漣漪，明清透澈，倒映著四周青峰古樹。清澈的潭底有無數閃跳著銀光的鎳幣，自然是觀光游客拋入的，許是為了玩耍，許是為了猜測自己是財運亨通，然而潭水清清，微波不起，似乎在邀你一起沉思。

那一陣，盛燁站在潭邊，手里的“美能達”相機就沒停止過。那時還沒數碼機，我笑他是讓這水潭著了迷，投入了膠卷錢是不是也會冤枉！

他卻一笑道：“其實你先前說的水的金貴是不可以用金錢來簡單衡量的，很有道理，這會兒觸景生情，我發現這清澈如礦泉的水與錢幣在一起，真就包含著某種一時也說不明白的道理在其中。”

“于是你就舍了本錢也要攝下來。”

“這話說對了，水所包容的世事哲理隱于其中，沒人不為之而心動。”

二

盛燁在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內的琵琶溪賓館門前接到了我。

我想用“美女如云”來形容盛燁出現在我眼前的情景是絲毫不過分的，這老弟年輕氣盛，有賣弄自己的嗜好。我到賓館前時，他也正好出來，身后竟然跟了一溜七、八個人，其中有五個年青靚麗的女子，四個是趕時髦漢裝打扮，一個是頭插野雞翎的土家姑娘打扮，年齡均在二十上下，那模樣身材自然是十分地搶眼；另外兩個男子也就是三十上下年齡，顯然是他的攝影助手。這派頭是顯擺到位了。

一握住我的手他就得意忘形地笑道：“郭老兄，我這迎接比得上歡迎坦桑尼亞總統本杰明.威廉.姆卡帕了。”

“我可不是什么總統級別的人。”我知道他說的那個總統前不久就在這個賓館住過。

“你老哥是謙虛了，其實你個大富翁這樣埸合還能少見。”

“我是比不上你美女相擁。”

“多年不見了，我就是想給老兄一個驚喜，來姑娘們，用最珍貴的禮節歡迎我的朋友。”

四個漢裝姑娘果真就圍上來要與我擁抱親吻，一時間還讓我顯出了尷尬，連連搖手：“免了免了！”

引起四個姑娘好一陣歡笑；那個沒上前的土家族裝束的姑娘甚至笑彎了腰。

進了賓館客房，我住了個單間。盛燁進來問安，我責怪道：“你是搞啥名常？美女武裝都到牙齒了，搞得我好狼狽。”

他仍是嬉皮士一般笑道：“‘狼狽’可以呀，只要不‘為奸’就行了。”

我也戲謔道：“我咋有一種身入虎穴的危機感。”

他一個勁點頭笑道：“美女和老虎總是聯在一起的，那個電視上的廣告不是猛虎追美女嗎？追上了也得乖乖地臣伏于她胯下；還有國畫大師張大千也畫過美女伺虎圖，你自己不當老虎就行了呀！哈哈。”

“老了，哪還有那本錢亂想。”

“哈哈哈……”他指著我笑道：“早就想你老兄來了。”

“來給你扛照相機腳架！”

“我哪里敢勞駕你。”

“那我也不敢和你同流合污。”

他抽一根“雪茄”叼在嘴上，很顯派頭地說：“老兄差了，你別老把我想得那么不可收拾。其實那四個都是我高薪請來的模特兒，讓她們在鏡頭面前脫光了可以，騷首弄肢地挑逗一下也可以，但真要起色心，她們是絕對不干的，人家現在還都是處女級的寶貝呢。另一個是風景區礦泉水公司出資給我請的土家族導游小姐。”

“難怪你說喝礦泉水沒問題，是拉了人家的冤大頭。”

“我是為他們效勞。”

我又笑道：“你怎么知道她們是處女？”

“通過觀察唄。”

我捶他一下：“你個愛看女人屁股的作家！”

“不為這‘屁股’惹的麻煩，還真難見到你老兄呢。怎么樣，這幾年是時來運轉，財運亨通吧？”

我坦開雙手說：“光棍一根，還什么時來運轉，哪能比得上你現在這樣瀟灑。”

“你老兄莫哄我，你的情況我清楚，風流有加，腰纏萬貫。”

那個土家族導游小姐進來請進餐了。

這一頓是盛燁安排為我接風的臘肉火鍋。

張家界人有一種隔年熏臘肉的習慣。每年臨近年關，殺了年豬，將豬肉切成三至五斤一塊，擦上鹽和各種香料后腌三至五天，待鹽及香料浸進肉內，再用竹條或藤條穿串掛到火坑上，以煙火慢慢熏干。

熏制得比較好的臘肉一般可保存半年以上。如用桔子皮熏烘，臘肉油中透紅，紅中透亮，不見煙灰，顏色更顯好看。臘肉做菜前洗凈煮熟、再切片，加佐料翻炒，香味獨特，回味無窮~！盛燁說：“你在湖南生活過，吃辣椒是好手，今天咱就好好地品一下張家界必不可少的佳肴。”

那四個女模特吃相其實一點不文雅，大概是包吃包住的生意，有點搶吃的勁頭兒，不過也可以看出她們和盛燁早就混得很熟了。席間，盛燁就開她們玩笑：“這臘肉你們說好不好吃？”

那個叫曉紅的就老老實實地說：“好吃，盛老師天天讓我們吃都行呀。”

盛燁一扳正經地說：“我還是愛吃新鮮肉。”

我知道他又要說葷話了，便故意打岔道：“吃火鍋不喝點兒啤酒可不行。”

那個曉紅可真的顯出了單純，她沒明白我打岔的意思，反而叫道：“臘肉有臘肉的吃法，新鮮肉有新鮮肉的味道，各人所愛嘛。”忽地一下就住了嘴。

桌上的人哄然大笑。

曉紅就去扯盛燁的耳朵，一個勁嚷：“盛老師使壞！”

另一個叫春萍的姑娘像是她們中間的大姐，說：“曉紅你也太老實了，盛老師是干啥的？你可得時常提高警惕。”

盛燁就笑問：“我是干啥的？別把我當混混了，還提高警惕呢！”

春萍也笑道：“盛老師不是作家嗎，作家就是研究人的，一不小心就讓盛老師蒙蔽了。”

盛燁朝我舉起啤酒杯子：“來來，干杯！我可不敢惹她們幾個。”

三

聽說北京來了個大作家，武陵盛美礦泉水公司的總經理要親自來會見我。我知道是盛燁搞的名堂，他不說，在這張家界應該是沒人知道我的。他是要把我當牌打了。

那個名叫汪玉花的土家族導游小姐給我說這事的時候，大眼里閃著敬仰而又單純的光，也許和那個礦泉水公司老總一樣，聽到是北京來的，還大作家，就認為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我知道社會上這樣的事多，拉大旗作虎皮，盛燁不該這么世俗嘛。

我問盛燁：“你把我請到這里來是不是有啥目的？交個底。”

他欣然一笑：“現在社會就講究個名氣，名人就是價值。”

“你是把我當成招牌打？這我可是不樂意。何況要說名氣，你老弟眼下正當風口上。山外頭你那本《老哥們》的書鬧得翻天覆地，原以為你躲張家界山里面來貪圖清靜來了，沒想到你是不甘寂寞，又在這搞‘坑蒙拐騙’的勾當。”

“老兄說得好難聽，你我好孬也還是中國作家協會的會員嘛，亮牌子也沒幾個人不知道，我咋會做那些小人事。”

“那你給礦泉水公司老總通什么消息？他還要接見我呢，你看看是不是沒事找事干！”

“其實老兄猜錯了，我只是想借你來此地后，試試如我等這般作家到底在社會各界有啥反響。我很懷疑文壇上的事，好像很多社會影響都是文人自己炒作的。其實文人是最講尊嚴和志氣的。”

“你是把我當試驗品？”

“其實真正告訴公司老總的是導游汪小姐，可能是老總讓她‘關照’我，來了我的朋友她當然要去匯報。”

“我從商界退下來就不想再過多結交那些老總、經理類型的人物了，想清靜下來。”

“文壇也不清靜呀。”他話中有話地說。

正說著，那老總進門來了。我一看心里就打鼓，這人精瘦得皮包骨的模樣，穿一套灰嗶嘰西服，倒是叫什么“雀”的名牌貨，有豎著的一條條暗花紋，瘦子再穿豎條子花紋套服，真的就是“慘不忍睹”。但西服肯定是沒有用橫杠花紋料做的，可能這老兄也是想莊重，無奈又受條件限制了，這套西服穿在他身上就讓人想到床罩，里面顯得空空蕩蕩的；加之又作古正經在打了條紅格領帶，把個細長的脖頸襯得長長的，如果畫他漫畫準一個叫驢樣。不過人很客氣，說話很講禮貌，也不是那種故意做作的客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三兩句話我就對他有了好感。

一見面，他就如遇老熟人一般叫我：“郭總，久仰久仰。鄙人甘義，郭總是貴人多忘事呀，０３年我們不是在長沙見過一面嗎？”

“03年長沙？”我真就想不起對這個自稱甘義的人有什么印像了。

“那次是長沙文化展促會，郭總是大家，哪里還注意到我們這小公司。”

哦，想起來了，那年我真的去參加了長沙文化展促會，主要是去現埸宣傳由我投資拍攝的一部電視連續劇。在那次會上，我帶著那個電視連續劇的Ｃ角、Ｄ角等一干人去了，（Ａ角、Ｂ角是沒大價錢搬不動的大腕級人物，就免了去。）對了，是有這么一個礦泉水公司到現埸來了，影響最深的就是他們無償地拉了幾車產品到會埸上分發給各文化商家。

“哦，我記起來了，甘總那次對文化的看重令我十分佩服，其實做生意走市場的都該有甘總這樣的檔次，文化是企業發展的不可缺少的內功，也是商埸上能出人頭地的靈魂。”

盛燁不失時機地說：“甘總對文化的認識在張家界地區是名聲很響的，所以你一來，甘總就說要親自來見你。”

甘總也不是那種做表面文章的老總，他笑道：“如郭總這樣又是名作家又在商埸經商有道的老師，我們是想請也請不到呀，這次托盛老師的福，讓郭總親臨我們這里指導，真的是機會難得。”

“甘總話說過了，我哪敢指導什么。”

“出點主意是可以的嘛。”盛燁趁火打鐵。

真不知他心里裝的啥鬼？

甘義這人見了文人確也沒那經商的精明和詭譎了，他推窗亮底地說：“這次請盛燁老師來替我們公司搞個礦泉水廣告，真的有某種默契。當初我們請他是因為我們生產的礦泉水注冊商標為‘盛美’，意思是盛滿著生活的美好。郭總在商埸上經歷過，知道如今找美女作廣告是確有效果的一招。我就無中生有的想到了作家盛燁老師，因為盛老師是多次到過張家界來搞攝影，還獲過全國攝影大獎，作家加攝影家，‘盛’和‘美’都讓我想到一起了，所以就有了這個舉措。現在，我更有自信，盛老師的大作《老哥們》正在社會上引起巨大反響，我們這廣告肯定會一鳴驚人的。”

一席話就讓我想起了當年做那個電視連續劇廣告，我也是把女主角放在了廣告重要位置上，不過動作有所出新，就是讓她很明顯地將一個秀美誘人的屁股翹著……透過那層薄紗短裙，能隱隱約約窺到里面的三角褲衩。如今想來有點荒唐無聊，但商業廣告嘛，不追求吸引眼球還搞它作啥！何況那個電視連續劇我們投資進去了兩千萬，想盡快見到商業效益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可以說是什么鮮廉寡恥都不顧了。商人真的很多時候都是在絞盡腦髓的為錢而瘋狂。

甘義為我設了一臺豐盛的酒宴。杯盤狼藉之間，我也回到了商埸上那一套處事狀態上。我有些微醉地對甘義說：“盛老師可是個對女人屁股有研究的專家極人物了，你這廣告肯定讓他搞出顏色。”

“郭總說對了，那年你們張掛在展促會上那幅巨型廣告至今我都沒忘記，沒有哪個人走過時不抬頭觀望的，那女主角的屁股……嘿嘿……來來，喝……干了……”

那四個模特也在桌上陪酒，聽甘義趁著酒勁說的話，止不住就掩口吃吃地偷笑。

盛燁就指著她們說：“甘總的話沒錯，你們笑啥！我都給你講過了，女性的肢體藝術特征，要在廣告業上有所發展，肯定得注入你們自己對自己肢體的理解，只有外形的藝術加上內在的精神魅力的有機結合，作品才會出新。舉個簡單例子，前天在黃絲寨觀景亭上照的日出為背景的裸照，你們四個都各有千秋，尤其是曉紅擺的那個姿勢，挺胸對著曠谷高呼，從外形上就非常成功了，可惜就是那眼神不對，我敢說那個時候你的心思就沒在眼前的遠山空谷中，眼神里透出的是一種憂愁，你要給觀賞者提供一個什么取向？你自己心中都沒底，形神是完全對抗的，所以咋看好像還可以，實際上是非常失敗的。”

因為下午還得出外工作，盛燁沒喝兩杯酒，竟在桌子上講起了美體藝術課。

我也乘著酒興問他：“你這廣告設計莫非還敢搞裸體藝術示眾？”

“目前在中國當然不行，工商廣告部門審查就通不過，不過甘總的意思不僅僅是搞一個廣告，而且是要出一本礦泉水與人體藝術相結合的畫冊，自然里面就缺不了裸體藝術的大量介入，這在國內還是首家，目前這個設想還是商業秘密，所以我們得盡快辦成這件事。”盛燁說。

我在心里暗笑，畫冊廣告再一出來，你個對女性屁股有研究的作家真的就名副其實了。

四

吃過午飯，盛燁要帶他的娘子軍外出工作去了，臨走把我這個“貴客”交給了甘義照看。因為我在張家界來的開銷甘義在酒桌子上就拍著胸脯全包了，一時間還不好謝絕他的好心相陪。

下午的安排自然就只好客隨主便了。

原本是想好好睡個午覺，特別是喝了點酒，在這空山鳥語的景區里，應該是一種不可多得的享受。甘義卻笑道：“郭總，咱們還是去洗個腳，按摩一下怎么樣？也好再聊聊。”

我知道這是商埸上那一套，主人的熱情款待是不好婉拒的，只好跟他一起閑步來到金鞭溪傍的一家洗浴中心。

先就洗腳了。兩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小姐替我們服務。那腳在她的手上捏拿揉敲，真的是享受。我和甘義像對蝦一樣躺著，一邊將臭腳交給了小姐，一邊喝茶閑聊。

“甘總，今天才知道你對文化的重視程度，真的令人佩服。我們的企業老總們都有你這樣的眼光，那國民的文化修養肯定提高很快呀！”我在肆意奉承他，商人那一套在世俗中還是讓人能接受的。

“我做事就是不做則罷，要做就做好。這次我對盛老師的投入可是大喲。”

“當然，做一本畫冊是挺費事的，何況還是這種出新的理念。”

“郭總覺得我這個計劃有價值嗎？”

“當然有，而且是無可估量。”仍是奉承，這廣告宣傳的東西是不可能直接以盈利計算對應的，這還得經過實際來檢驗。

“坦白地說，我對文化方面的認識還是很膚淺的，但說出來郭總不要見笑。”

“不妨聽聽。”小姐細嫩的手咋就那么有勁，捏得我腳下有些生痛了，但得忍著，不痛就達不到腳療的效果呀。

“郭總，窗外就是金鞭巖，美國科羅拉多州女副州長南希??迪克為張家界的題詞：‘張家界美極了，太奇了。人說大峽谷神奇，(大峽谷就是號稱自然界奇跡的美國國家公園科羅拉多大峽谷)我看張家界更不可思議。 那金鞭巖是不是挺像一樣東西？”

我從窗口望出去，果真眼前的金鞭巖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無論你遠看近看，正看側看，都是一根刺破青天的長鞭!

“傳說是秦始皇趕山填海途中， 中了龍蝦女‘美人計’，趕山神鞭被偷換成假鞭扔在此地而成的。”

“這個故事以前來這里就聽說過了，這金鞭取名太神奇了。”

甘義在那頭嘿嘿笑道：“郭總，其實看上去像不像男人身上那個玩意。？”

洗腳小姐明顯地停了一下動作。我知道他所指了，“還真的像。”

“你再看金鞭巖左側的那座巖峰，多像一只兇猛的老鷹，勾嘴瞪眼，雙翅略展，時刻警覺地守護金鞭，人稱‘神鷹護鞭’。說真的，我每次來就有感覺，為什么很多游客對這個景點特別感興趣？的確如盛老師給我說的，自然界是處處都印證了人物交融的特征。金鞭巖狀如男性生殖器官；而在其他地方，我們也見到過狀如女性器官的自然景物，什么奶頭山、陰洞什么的。”

“確是如此。我在四川就見過酷似婦女陰部的山，還被當地老百姓當作女神山敬奉呢。”

“郭總，盛老師我們閑聊時說古時候稱女陰為‘金光’或是金溝，真有這種說法？”

這狗日的盛燁硬是變著花樣地和投資老板套近乎，這樣的話題也聊得出來？不過，古時倒是真的有“金溝”一說，而且真的是特指女性陰道或陰道前庭的。

我諾諾道：“他沒亂說，是真的。”

甘義又嘿嘿笑了，明顯的有了隈褻成分：“其實這金鞭溪，照古時說法就應該包含了男女私處的意思，金溪是女陰，金鞭是男陽，郭總你看是不是這樣？”

我止不住也哈哈哈地笑起來。

“話丑理端，以景狀物，真要這樣宣傳了，人們也會接受，而且會產生好奇的效果。”

洗完腳，推油小姐進來了，是兩個穿得很暴露的小姐，著高吊奶罩短襟、頂級超短裙，胸前未束的一對活寶不安分地跳蕩著，一進門就問：“先生，是不是需要再開一間單間？”

我裝著睡著了沒吭聲，只聽甘義說了句：“把窗關了就行。”

“嘩”地一聲，窗簾拉上了，遮擋了外面的“神鷹護鞭”，屋里一下就黑暗了，只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水、橄欖油、甘油的味道……我陷入了沉睡中。

五

晚上出了月亮，月不圓，彎彎的挺有情調。

我和盛燁一起沿金鞭溪散步。仰頭望，那“神鷹護鞭”在月華下更是惟妙惟肖。

盛燁已聽了今天下午甘義跟我講的那些，他笑道：“我的宣傳工作做得好不好？”

“都是你個爛文人教唆的。”

“其實呀這個景區早讓我來策劃宣傳，肯定比現在還吸引人。”

“你也不過就那些葷素不分的爛點子。”

“我現在才徹底明白，男女之情擺在哪里都是很重要的，不論是窈窕淑女，君子好俅，還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拋開世俗的眼光，理性地去認識，其中涵蓋了人類生存的許多深層次的道理。并不是我們一般人所停留的僅限于道德評判的層面所能理解的。”

“能談談你寫《老哥們》的意圖嗎？”

“我知道不為這你不會來張家界。不過這個話題我們是不是留到明天晚上談。”

“現在不是很好嗎？”

“我想還到紫草山莊去住，就我們倆。”

“唔，”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老兄，我讓你到這兒來，當然你也看出了我是有所企圖的。”

終于要給我交底了，我沒吭氣，等著他說下文。

“實際上甘義對我還是挺講信用的，這次來，他確實花費了很大的開銷。”

“你讓我到這兒來還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我問。

“你知不知道天門洞？”

“我知道在這兒，不就一個景點嗎？”

他點點頭說：“天門洞位于天門山山體的中上部，是世界上最高海拔的天然穿山溶洞。它南北對開于千尋素壁之上，扶搖而通天，似明鏡似天門鑲嵌于蔚蔚天幕之上，終年吞云吐霧，蔚為壯觀。‘天門洞開云氣通，江東峨眉皆下風’元朝的著名詩人張兌曾這樣贊嘆，磅礴的氣勢由此可見。1700 多年來，這一道奇絕天下的勝景吸引著無數的探訪者趨之若鶩。特別是在 1999 年，世界特技飛行大師架機穿越天門洞，在全球引發了轟動效應，收看現場直播的觀眾達到 8 億之多。原始空中花園則更是野趣盎然、妙意橫生，一路溶丘、鐘乳廣布，石林異現，野藤纏繞，奇石秀木結伴而生，處處皆成盆景。其間林石相間，形態各異，此長彼短，錯綜有致，參差成一處鬼斧神工的奇景。仔細觀察品味，會發現它已完全脫去了那種拘泥于形態的美和韻，接踵而來的則是那種超乎于人的想象和神的授意的無以復加的神奇無端，再襯以林木石體本身所蓬勃出的生氣和被覆的青苔，就這樣一個童話故事中的天然盆景王國活生生呈現在了眼前。更有‘天門洞開、鬼谷顯影、天門翻水、野拂藏寶、獨角瑞獸、天門轉向’等六個千百年來的難解之謎渲染著天門山撲朔迷離、神秘出塵的氣氛。”

“你是想拍攝天門山風景照？”

“是的，特別是天門洞，那簡直就是仙人洞，不然我不會聘請四個模特來。”

“遇到難題了？”

“資金短缺。甘總不會在天門山上投資。”

“你的意思？”

“你幫我吹吹，或許他還能拿出點錢來。”

“另一方面就是我了？”

“這要看老兄愿意不愿意。”

“要多少？”

“總計五十萬打頂了。”

“那你就不要這么再費事地花心思了，這五十萬我想辦法，甘義那里可能說得好了會出資部分，剩下的算我的，不過要搞商業操作，算入股，我估計憑你的經驗和設想，肯定是有市場反響的。還有，就是如果以后有關天門山的文章，要我來練練筆好嗎？”

“哪還不是你的小菜一碟。”

“好多年沒正兒八經地摸筆了，怕是想寫也寫不好呢。”

“那我是感謝老兄的指點和幫助了。走商業化操作，這事準成，我就沒想到這，那甘義一聽也會掏包甩錢出來的，賺錢的生意誰還不想干。”

“你是要在張家界長期呆下去？”

“也不盡然，現在我的那部小說，世上炒鬧得兇，我是不想參與進去說東說西。不過每天我還是上網在關注。”

他剛才說了明天我們倆單獨到紫草山莊去談，這會兒我就沒追問下去。

六

那年我們作家采風團在張家界的活動中，我和盛燁兄竟然于游山玩水間離團走迷了路。后來很長時間我都在想，我們怎么會迷路呢？簡單說是對地形的不熟悉，犯了南轅北轍的錯誤。人在一生中，如此類錯誤是難免的，問題是事后能不能找到結癥。

天色昏暗下來，我們還在溝谷中匆匆趕路。濃密的樹蔭益發模糊不清，天空也益發深邃了。俊秀的奇峰已被朦朧的天光弄得只剩輪廓依稀可辨。腳步機械地運動，踏在濕漉漉的草木上發出嘩嘩的騷響，山間益發靜謐，心中泛起一股股莫可名狀的神秘感。按理，我們該在天黑前趕回駐地。不過迷路也不怕的，眼下的小路也是無數游人走過的。只要有路就有人煙。果然，峰回路轉，鉆出一個黑黝黝的山彎，眼前出現一座小橋，橋下流水淙淙，在朦朧的天光下泛出灰白的光；對面，漆黑的山巖林叢下，一燈如豆，在夜色的山圍中顯得那么神秘莫測。過小橋，走近去，一盞馬燈懸掛門嵋上，照著“紫草山莊”草書門匾。已有三五個男女游客在店內的蠟燭光下洗腳歇息。一個長得微胖的店家姑娘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另一個年輕小伙問我們到哪去？當聽我們說是從黃絲寨下山，準備返回林場招待所時，小伙子笑了。他攤開了旅游圖指點給我們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犯了“南轅北轍”的錯誤。小伙子是導游，愿意引我們返回駐地，然而我們卻不愿再趕路了，倒不是因為腿軟了，湘西采風，能在這偏僻“山莊”住一夜，于我們來說是太愜意的事了。

店主人田老板親自為我們炒菜。女招待給我們端上了清香四溢的素茶。她姓張，她和田老板都是土家族。“紫草山莊”是由田老板承包的，手下伙計除了張小姐還有另一個姑娘和田老板的老婆，那兩個伙計今天出山去購運貨物去了。吃飯時，又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是個體戶攝影師，在這里租了房子，白天為游客拍攝風景照。在搖曳的蠟燭光下，我們付了飯錢、住宿費，很便宜，絲毫沒有受騙的感覺。山野之夜很寧靜，無風，連樹叢搖晃的聲音也沒有。忽然，一曲清亮悠揚的竹笛聲響起，像一泓清洌的泉水漫過心田。尋聲一看，吹笛人是田老板。門外簡易棚下的灶門前，燃起了一堆篝火，我們便圍坐在火堆周圍。由我們提議，導游小伙竭力贊同，我們開了個自由自在的篝火晚會。“紫草山莊”的主人們和攝影師、導游小伙都是湘西土家人。他們輪流為我們演唱了土家族山歌和頗具特色的土家“陽戲”……篝火在山野岑寂的夜空下跳躍，溫情的歌聲在峻峰林莽間回蕩，夜色醉了，我們的心也陶醉了……因為迷路，我們誤走到了這里，卻受到土家山人的盛情接待。我想，這難得的一夜我會永遠記住的。

當然，最不會忘記那個迷路之夜的就是盛燁了，事后我才知道，他小子就在篝火之夜與那個姓張的土家族張小姐熱戀上，并且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雙雙走進了密林……

第二天，離開紫草山莊時，他們兩個已顯出了依戀不舍之情。我曾問過盛燁，你和張小姐是不是木已成舟了？他搖頭，不過沒否認他摸撫過了她全身。他毫不隱晦地告訴我，她是純潔的，她讓他感到了人世間最純樸的愛，沒有邪惡之感，也沒浸進一絲雜質，心如水晶般透澈，他在密林的黑夜里摟著她深深地陶醉了。以后有幾年里，盛燁都借攝影為名多次到張家界來，但人家告訴他，那個張小姐已嫁到國外去了，是一個到此旅游的年青老外帶走她的。所以我在盛燁寫的一部小說里不止一次地看到那句惡罵：我日你老外的屁股！

七

太陽將她旋轉的金光投射在廣闊邈遠的天地間，天藍得如萬里碧湖，潔白的云朵讓天空變得活潑深情，富有動感。如水墨山水畫一般的張家界群山峰巒起伏綿延的輪廓在天穹下呈現出錯落有致的韻味。在這山巒疊嶂，層林逶迤的景區里，晨風是抒情的歌，流水是伴唱的調，她的山山水水、溝溝壑壑無一不顯示出蓬蓬勃勃的活力。

盛燁帶著他的攝影工作組出發了，我也跟他們后面。

早上盛燁就對我說了：“我今天還得感謝你。”

我笑道：“我到這張家界來好像就聽你在感謝我，你是不是也太惟利是圖了？”

他哈哈地大笑，說：“體育競賽中有一個挺讓人思索的道理，就是和強大的對手比賽才會獲得最大的進步。”

“你該不會把我當對手看待了？”

“當然我是把老兄當高人看待的。”

“別高抬我了，我對攝影可是一竅不通。”

“可你也是作家，你的思想理念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對我產生重要影響。”

“你說話和寫小說一樣，老繞彎子，布下迷惑陣，讓我鉆啊？爽快點行不行！”

他一本正經道：“今天這個工作安排是臨時決定的，因為昨晚上我沒睡著。”

我以為昨晚上我和他的月下散步讓他想起了從前那個土家族張小姐，便笑道：“但愿你做的是個好夢。”

他搖頭：“到了工作地點你就明白了。”

一行人就在導游汪小姐帶領下徒步向沙刀溝方向而去。

沿著一條清洌洌的溪流走了幾里路。溪水在陽光下跳躍著，響起叮叮咚咚悅耳的聲音。幾個年青的女模特就像春天里陽光下的小鳥，輕盈地在小徑上跳動著，那個較調皮的曉紅還隨著溪流的流淌聲不時哼兩句“泉水叮咚……”

仍是我記憶中的景色，溪水從在那條深槽里流淌，從一處形似葫蘆形石坑底部急瀉而下，形成一處小巧玲瓏的瀑布景觀，飛瀑如簾而下，濺起無數晶亮的璣珠，注入石坑后環繞回旋，然后流到一處石潭，水勢變得平緩，潭中無波紋漣漪，明清透澈，倒映著四周青峰古樹。清澈的潭底有無數閃跳著銀光的鎳幣。

我一下回過神來，那不是盛燁曾經站在潭邊拍了無數照片的地方嗎？人家的錢幣是朝這潭水里丟，他是大把大把地把鈔票送給“富士”廠家（他愛用富士膠卷。）。

女模特春萍悄悄對我說：“盛老師帶她們到這來過幾次了，好像都不滿意。”

這就是有名的紫草潭了。紫草潭原名“紙草潭”，因清代山民造土紙在此漂洗而得名。潭水清澈，一片空明，就跟唐代柳宗元描繪的小石潭一樣，“潭中魚可百數頭，皆若空明無所依”，“日光下徹、影布石上”，連潭底石塊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辨呢!

潭中有座石橋，橋上的打油詩云：天降十位巨靈，各持金鞭一根，只唱一聲喲嗬，紫草潭上橋橫。

這石橋寬約2米、長約4米，據稱重6噸，十位桑植石工架的。按常規，6噸重的巨石要架往4米寬的水潭之上，非有起重吊裝設備不可，但在那時候景區根本沒有這種可能。架橋的設備就是十根鋼釬!

過得橋來，盛燁就吩咐幾個人忙開了。

那一陣，太陽光已斜射到潭水上，水面一片銀光；潭底錯落遍布的石頭苔蘚牽扯，石紋清晰；一片散落在水中金色沙石上的錢幣，在強烈的陽光下閃動著斑斑眩目的光環，特別引人注目。

四個女模特都在盛燁的親自指揮下脫去了身上的衣物，赤裸裸地跳進了潭水中，喜戲、暢游、做各種嫵媚的姿勢。待姑娘們上岸后，潭水平靜了，盛燁又叫隨行的工作人員朝水里撒了無數錢幣，有些錢幣就平躺在水面上微微漂浮著。盛燁安排春萍和曉紅跳進了水中……清鱗鱗的水中，錢幣泛著光斑，美女如玉的肉體在水里若隱若現……我忽地明白了盛燁的這個絕妙“構思”。

他拍累了，歇下來不無得意地對我說：“老兄，怎么樣？產生感覺了嗎？”

“美女如水，與錢幣、潭水融會一起，這意境很能引發人的思索，不但美感強烈，寓意也是可意會而不可言傳了。”

“還是老兄有眼光，我說你是高人嘛。”

“我可是胡言亂語，一氣瞎說，當不得真的。”

“其實這個構思潛藏在我心里很多年了，我都沒法完全抓住，還是你來了，才讓我想起你曾經說的那句話‘水的金貴是不可以用金錢來簡單衡量的’，水、金錢、美女，這種美的組合，讓人一下就體會到一種欲說不能的人生境界。”

“我聽春萍說，你們不是多次來拍過了嗎？”

“都是岸上觀花，構思沒從形而下的層面上升華。”

“是只注重于美女裸體的張揚了？”

“正是，拍了幾次，按說照片質量構圖都應該是上乘的了，但我心里就是覺得還缺少什么東西。”

“靈魂！”

“形而上的理念，脫穎于俗鄙之上的藝術高度。”

他真的是為自己的杰作陶醉了。

我不得不佩服他對藝術的崇高要求，尤如他搞文學時的不懈追求。

八

夜，仍如從前一般幽靜沉寂。

“紫草山莊”現已不復存在，代之的是豪華的小型賓館。但周圍的山形樹影仍是那么熟悉。

盛燁將我帶到了他曾經和張小姐私聚的樹林中。

和那個迷路之夜不同的是，今夜有月。那彎如銀鐮的月兒在天湖上游蕩，沒有閃閃的星兒相陪，讓人感到一種凄美和清冷的情調。

月兒不圓就讓我想到盛燁當年浪漫的迷失。當然他也只是尋找一種只有他知道的意境，尋覓鐫刻于他心中的那分童話般的美夢。

物是人非。

一個作家，心境真的是十分復雜的。

后來，我們談起了有關他的作品《老哥們》，談起了與這純潔的夜晚反差極大的“屁股文學”。

盛燁說：“我不認為我是搞‘屁股文學’，也不是‘下半生寫作’。現在有一種誤區，總覺得所有作家都在迷戀形而下的寫作，其實指責者沒搞清楚究竟什么才應該是真正的文學。”

“ 這個問題很復雜，我是想聽聽你寫《老哥們》為什么就偏偏從那個切入點開始。”

“你是指我開頭就寫女人的屁股？”

我點頭。

“其實我想先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下半身寫作’與‘寫作下半身’是不同的。我承認我是以一個男性去觀察女性的。”

“所以有女性站出來抗議，說男作家寫屁股，是好作品，女作家寫屁股，就是下半身寫作，這是一種歧視的寫作。”

“這個區分一下就經緯分明了。女性作家的‘下半身寫作’不是自我作踐嗎？”

“我最近在網上看到一篇評論用身體裸露寫作的文章，說是社會越來越包容，個人表達自己的空間也越來越大，從公眾景點私車做愛流行一時到公開“絕對隱私”出版自己的性經歷，甚至還要將裸照放在網上挑逗眾生。這些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全都發生了。”

“確實在上個世紀６０年代的美國，一輛小貨車常常是年輕人性行為自主的標志，當然對他們而言，在國外車里做愛已經過了風行的年代。而在國內，隨著汽車走進尋常百姓家，一些車主也漸漸有了在車里做愛的經歷。前段日子，入夜后成排的私車停在白云山等景點，清潔人員第二天竟發現了五六個遺棄的安全套，原來停在這里的車里面正上演著男女云雨之事。有人認為此行為有傷風化，有人則認為完全屬于個人自由，在私人空間也要受限制？有人則認為不該破壞環境。其實，從性生活的方式來講，無法提出質疑的理由，其并不損害社會和他人的自由和權利，兩人用什么方式做愛他人無須指責，相反相當一部分愿意在車里顛鸞倒鳳，倒說明他們十分浪漫，畢竟在車里做愛的感覺與在家里大床上截然不同。

有人就嘗試過在野外“天人交合”，耳邊是山風、流水的自然之聲，感覺就是新鮮。比如現在我們倆人所處這個美妙的環境。”

“當年你有沒有這種沖動。”

盛燁肯定地點點頭：“有沖動，而且我暗示過她，但那個時候并沒出有現在這么讓人思想開放的條件，我與她也無法走到這一步。現在想是有遺憾 。”

“有人說你寫作《老哥們》是將人置于本能和形而下的層面進行觀照，從而反映人性與社會現實的碰撞。”

“我沒否認從形而下的手段進入的小說創作，不然作家就直接很理性地給讀者講道理？這樣的書誰看，誰也反感有人給他當老師，洗他的腦。作家高明之處在哪里？你也是有體會的。”

夜露又上來了，白晝躲藏在地底下的冷氣緩慢地浸上地面，溶入空氣中；夜風是一把看不見的抹布，悄悄地將濕漉漉的夜露涂抹到林梢上、溝谷間；月光也更顯出了她的清冷。

我們的談興仍很高，只是更理性了。

人們往往注重于事物的表面，任何事都要在心里問個所以然，卻又不能將其升華到一個至高境界，這就難免流俗。

盛燁說：“實質上很大部分讀者在閱讀有關屁股描寫的文章時，他的觀賞底線仍是停留在對生殖器的好奇上不能自拔，由此而指責作家專寫了屁股，卻不明白作家在寫屁股時所注入的隱蘊其中的社會意義，那只不過是反映生活的一個載體。”

“但是讀者的指責并非沒一點道理。”

“確實如你所說，但并非每一個作家都在寫屁股文學。如果滿天下文章都充滿了屁股這兩個字眼，那當然就是一種泛濫成災。問題是你不能一見這兩個字眼就大驚小怪，認為天下都讓文人生產的文字屁股充斥了。”

“那總是有不雅的成分在其中。”

“如果都這樣先入為主的認識，那作家還怎么搞創作。我同意一個文友的說法，文學無法回避兩性，因為這世上沒有了兩性的關系，這里不僅僅是指性交，那人類的存在就毫無意義。所以，即或是具體的寫屁股，也不應該指責為不雅。”

“具體點說。”

“國外的，比如滿紙都是‘雞巴’二字的美國米勒的‘南、北回歸線’，現在甚至成了比圣經還受重視的書，據說美國的旅店里擺放最多的就是米勒的書。再說國內，余華的《兄弟》你是看過了的，上部書中前５０頁的確也可以說是專寫了‘屁股’，比如：李光頭那次一口氣看到了五個屁股，一個小屁股，一個胖屁股，兩個瘦屁股和一個不瘦不胖的屁股，整整齊齊地排成一行，就像是掛在肉鋪里的五塊豬肉。那個胖屁股像是新鮮的豬肉，兩個瘦屁股像是腌過的咸肉，那個小屁股不值一提，李光頭喜歡的是那個不瘦不胖的屁股，就在他眼睛的正前方，五個屁股里它最圓，圓的就像是卷起來一樣，繃緊的皮膚讓他看見了上面微微突出的尾骨。他心里砰砰亂跳，他想看一看尾骨另一端的陰毛，想看一看陰毛是從什么樣的地方生長出來的，他的身體繼續探下去，他的頭繼續鉆下去，就在他快要看到女人的陰毛時，他被生擒活捉了。有一個作家寫的《洞孔里的小鎮》所描寫的：他看到小洞里那間屋子，屋子正中擱著一只挺大的浴盆，浴盆里立著一只白的身子，白的身子上跳著兩只翹的奶子，翹的奶子上顫著紅的圓點。直到小說結尾，偷看少女洗澡的主人公老頭還說：在他家小洞里瞧見的身子，才是自己這輩子看到的最美的東西。這樣的例子舉手皆是，為什么到現在人們還比以往敏感？”

的確盛燁的感慨是有一定道理的，中國作家寫這類作品也不是今日才有，劉恒當年的《伏曦伏曦》里描寫的楊天青偷看嬸子屙尿，和楊天青看到嬸子在田里面撅著臀部鋤地時的沖動。直到今天，我都在想當年作家為什么將小說取名《伏曦伏曦》？不是有“伏曦的母親和圣母瑪利亞的處女膜其實是被伏曦和耶穌的大頭捅破的……傳說嗎！

夜深了，不堪夜露侵襲，我和盛燁走出了密林草壩。天上的彎月雖然是詩意綿綿，我們心仍然有點沉重感。

要進賓館門了，盛燁仰望著天湖中清冷的彎月，感想頗多地嘆喟道：“其實文學的真諦從某種程度上破析就該是‘兩性’世界的反映……”

我知道他還是處在欲說不能，言之不盡的語塞中。且夜已深了，也只得回寐安睡。

九

在我的“邀約”下，甘義爽快地答應到天門山去游玩。其實，這是我和盛燁的巧妙安排，目的當然就是為了促使甘義再加大投入，圓盛燁的天門洞攝影的夢。

我們是帶了四個靚麗迷人的女模特一起去的。私下里盛燁已經和女模特們說好了，要她們陪伴好大老板甘義，當然不可能出格，但就美女相擁，也能達到讓甘義自命不凡之境界。女模特們當然明白盛老師的一番良苦用心，這年頭要賺大錢離了財神爺怎么能行！

于是這一天甘義真的成了美女簇擁下的“拿破侖將軍”了。他游興極好，一舉一動都有美女相陪，有時候弄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盛燁說：“甘總，這么久了，攝影組一直忙著工作，也沒暇時陪你玩玩，今日你和郭總可就放了心地游山玩水。”

我也應酬道：“今日里是可以欣賞到‘云霧’、‘霞日’二奇觀了。”

甘義說：“我也沒少到天門山來游玩，就沒今天這么情緒好。”

我也笑道：“其實游名山大川真的少不了兩樣東西，一個就是美女，一個就是文人。”

“對對對，你看我就沒意識到。”甘義樂不可支地笑道。“今日里盛老師帶著她們幾個相陪，就是讓人心情輕松愉快。”

盛燁說：“美女們我就不說了，甘總明白，山水美人相依的境界，不然甘總怎么會這么支持我們的工作呢。至于文人，中國古已有之，山水是因了文人而名聞天下的，中國的名山大川，凡是美名遠揚的，都少不了歷代文人注入的靈氣。”

我不失時機地給甘義吹了天門山景區的絕世驚艷。 并把話題引到了天門洞的開發上。

我們是乘坐觀光索道游覽天門洞的。

當天門洞出現在我們眼前時，盛燁情不自禁地說：“兩位老總，你們看，這天生仙人洞是不是人間的天門，我就覺得晃如人類的生命就由此而來。”

我想到人類從洞穴走出的發展史。當然盛燁所指還有生命繁衍的含義。

盛燁又問：“你們對國外飛機想再次穿越天門洞有什么看法？”

我說：“中國只有一個張家界， 張家界只有一個天門洞。1%的失誤可能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保險公司不可能賠出一個世界自然遺產天門洞的。到時候策劃者就是歷史的罪人 ！”

“我只認為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行為，有被人強奸的感覺。如果中國人有‘女尊’思想，那就應該視天門洞為女性崇拜的地方，絕不能沾染污穢和不敬行為。”盛燁發出了詩人般的感受。

甘義笑道：“還真像那么一回事。”

“所以他發誓要拍攝報天門洞奇觀，并要以女模特為映襯。甘總，這可是一筆好生意呀！”我不能不直接提醒他。

甘義也算是久經商埸的老手了，他明白了今天這個游覽安排的目的，也很爽快地答應了盛燁要擴大工作范圍的要求，決定那個畫冊將不只限于對張家界一處的宣傳，也把天門山納入其中，甘總對市場效果以及實質的利益已看得很清楚了，并一再要邀我參與其中，把這事做大做強。

我不含糊的點了頭。

我在張家界呆了一個星期，臨走那天沒想到甘義也來相送，當然那個土家族導游小姐會告訴他消息。不過我也沒說是招呼都不打就離開張家界，畢竟是甘義為我的張家界之行買了單，起碼的禮節我還是懂得的。

甘義送了我 “大禮”，這也是商埸上自然而然形成的規矩，送的是他們公司生產的“盛美”礦泉水，整整一箱。在候機室與盛燁獨處時，我苦了臉對他說：“我可沒法帶上飛機。”他也笑道：“最近美國航空旅行作出重要規定，旅客不得攜帶液體物品上飛機。”我擂他一拳道：“甘總還不至于造出液體危險物吧。”他攤開手作無奈狀地訕笑道：“東西我留下，情你還是得領。”

我乘坐的班機從荷花機場升空那一瞬間，我想到了流行的那句話：這世界真精彩，這世界也真無奈。的確是意味無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