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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達頗

2007-01-01 00:00:00澤讓闥
草地 2007年5期

我高昂著頭走在浩浩蕩蕩的隊伍中,面前是一溜鮮艷的五彩旌旗,在晨風中招搖,在朝陽下閃爍。

聽到頭頂旌旗獵獵飛舞的聲音,我感到血管里的血液加快了流速。一種久違的想要奔跑的欲望緊緊攫住了我的心。

走上一個小的斜坡。眼前豁然開朗,一塊寬廣而更加深遠的草地呈現在眼前,舒適和愜意從腳底一直滲到心里。

這是花光浮動的六月,各種各樣的野花大片大片地向草地深處鋪展,五彩繽紛,炫麗奪目,在暖風中,在人們的歡呼聲中,在雨點一般的馬蹄中像星星一樣閃爍著。

幾個快步,我的身影已經閃出隊伍向草地深處跑去,無以言說的暢快在體內激蕩,心也“倏”地一下飛到了遙遠的天邊。

忽然,我的嘴角一緊一疼,被嚼子勒得緊緊的,還沒來及咀嚼的暢快已經在頃刻間從嘴角的疼痛中消失。我感到胸膛間憋悶的難受,像吃了什么難以消化的東西似的,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沒等前蹄落地,聽見背上的旦洛狠狠地喝罵了句:“馱死尸的!”接著他粗暴地拽動韁繩,在我兩側的腹上狠狠地踢了幾腳,把我強行帶了隊伍中。

啊!就在那一瞬間,就在這繁花綠草間,我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片魂牽夢縈的草原。

生我養我的故土,我日夜思念的草原,你到底在哪里?幾經輾轉,我已經流落在這陌生的地方了,也不知道這是哪里,惟一知道的是我離你一定很遠很遠,也許這一生都無法再回到你的懷抱中了。

故鄉的草原,你是那樣寬廣、遼遠,你是那樣優美、親切。你水草豐茂,牛羊成群,藍天白云下的雪山在遙遠的天邊瑩瑩聳立;一條清亮透澈的河水迂回在綠色的原野上,不知疲倦地流淌著。

就在這條透亮的河水里,我第一次認識了自己,我所有的追求和夢想也是從那里開始的。

那一年我還小,只有三歲。這是個無拘無束的快樂的年齡,這是個對什么都充滿好奇的年齡,這也是個開始對這世界和身邊的事物產生疑問和思考的年齡。

那一天傍晚,西邊的天空燒著如火如荼的晚霞,河水被涂成了桔紅色。天氣很悶熱,我隨著母親,還有其他的同伴們一起去河邊飲水。

現在,我能涉過河邊那條凹形的水域,不需要再站在岸邊眼睜睜地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伙伴趟過去而徒生羨慕,也不再需要極不情愿地去喝上游流下來的身邊的同伴們喝過的水。

我來到河水中間,站在凸出的河床上,淺淺的流水只能沒過馬蹄。我低下頭深深地喝了一口河水,一股冰涼的愜意迅速滑過食道流到肚子里,整個身體頓時清爽起來。這條河是雪山上的雪水融化后流淌匯成的。

蕩漾的水波一停,水面恢復了平靜,變成一面光滑的鏡子,映著藍天、彩云。我在這條緩緩流淌的鏡子里,看見了一匹黑色的小馬駒,全身的毛色像緞子一樣油亮,額頭有一簇小小的雪白的印記,就像佛龕前搖曳的酥油燈的火焰,浸在水里的四只小蹄是銀白色的,就像四朵雪白的雪蓮花。我知道這就是我。

我低下頭美美地喝了一大口,水波一動,額頭的印記就像燃燒的火焰一樣抖動起來。

火焰一動,我藏在心中的疑問又像火焰一樣浮動了,那是我第一次涉水到這河中的時候產生的。

我抬起頭向身后和四周望了望,心中的疑惑比昨天又多了一些。“身邊的父輩中為什么沒有和自己長像的馬匹?自己長的也不像母親,那誰是自己的父親?它又在哪里?”

這些問題困惑我已經很久了,我本來想問問母親,可是我知道我是得不到答案的,因為我們的語言是那么貧乏,從我記事起,我聽到的只是母親在焦急悲傷或歡快的時候發出的幾種嘶鳴,就再也聽不到關于其他的了。其余的同伴們好像也是這樣。

喝足了水的同伴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我聽到母親在呼喚,轉過頭,看見它站在岸上,望著我輕輕地嘶叫了兩聲,示意我跟它回去。我也嘶鳴了幾聲,讓它自己先走。我還想在水里多呆一會兒。母親似乎懂了,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冒著炊煙的帳篷,又看看我。低頭啃食了幾口青草離開了。

靜靜的河水里只剩下自己了。天空的彩霞正在褪色,留下一片片暗灰色的云。夕陽漸漸隱去,暮色立刻罩上來,帳篷的方向隱隱傳來幾聲狗吠和人的吆喝。

“明天還得走更遠一些。”我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

自從心中有了那些疑問,我的心早就已經沒在這里了。我每天四處游蕩,走得一次比一次遠,我希望能在這茫茫草原的某處找到問題的答案。

我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時間的概念對我來說還很模糊,只看見太陽和月亮升了又落,落了又升。我的行動給主人帶來了麻煩,他們不得不經常要走很遠的路才能找到我。我常常受到他們的責備和警告,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有打過我。

第二天,我又出發了,向更遠的地方走去。

天氣從涼爽變得炎熱,又從炎熱變的悶熱。

傍晚,我趟過一條寬而不深的河,信步向草原盡頭的一弧小山丘走去。遠遠地,我看見小丘上立著一匹高大、健壯的駿馬的影子。

近了,更近了,我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那匹駿馬的身影就清晰地映在我的眼里:一身漆黑烏亮的皮毛,健壯勻稱的身段,長長的鬃毛垂灑在胸前,當它低下頭吃草的時候,鬃毛都拖到了地上,額頭上白色的火焰在陽光下亮得暖洋洋的,雪白的四蹄在碧綠的草叢里像四簇白色的花朵,漂亮極了。

找到了,我知道自己終于找到答案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心里油然而生。我激動地長嘶了一聲,聲音雖然聽起來還很稚嫩,但是心中的親切與喜悅盡在這一聲中表達和宣泄了出來。

聽到我的嘶鳴聲,它抬起頭打量著我。我小心翼翼地靠上去,怕它認不出我而對自己嘶咬或者踢打。

開始,它的眼神很困惑,一定是在想這是誰家的小馬駒,怎么從來沒見過。等我走近后,它的眼神變得溫柔了,最后流露出喜悅和憐愛之情。

看到它的眼神,我放心了,走過去依偎在它的身邊。它伸出頭在我的勃頸上廝磨起來。我知道它也明白了我們的關系。雖然我們什么也沒說,什么也不會說,但是有時候我們卻具有超乎想象的理解能力。

一番感情交流后,我心中這許多天的疑惑和彷徨全都沒有了,只有一股暖暖的溫情在汩汩流動。靠著父親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充實,這樣的幸福。

父親引頸長嘶,嘶鳴中滿是喜悅,我也情不自禁跟著它嘶鳴起來。我跟著父親,舉手投足盡量向它學習。它是那么健碩,那么漂亮,那么偉岸,我在心里對它說不出的崇拜。

太陽在天邊的雪山群峰間慢慢沉落,天色暗下來。

身后的小丘腳下,有家帳篷飄裊著炊煙,帳篷四周是散落的牛群和馬群,有人正騎著馬揮動著韁繩,吆喝著把它們往圈里圈,一條壯碩的藏獒來回奔跑著、嗥叫著幫著追趕。

父親對我一聲輕嘶,向丘下走去。我緊跟著它走向那個陌生的地方,一時間竟忘記了母親,忘記了原本屬于自己的那個家。

走進馬群,大馬小馬們紛紛讓道,我就知道父親是這里的首領,更為它傾倒,更加賣力地學它的樣子。看它高昂的頭顱,飄灑的鬃毛,穩重的步伐中透著令人神往的雄性之美,這美不停地沖擊著我的心扉,讓我激動不已。

那一夜,我就留在了那里。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在陌生的地方過夜,但是我不怕,因為我的身邊是我找尋了很久的親人,是一個讓我感到親切、安全和敬佩的親人。

又一個嶄新的日子來臨了。早晨,當馬群向草場散去,父親帶著我在廣袤無垠的原野上馳騁、漫步,藍天下,草原上是我們歡快的嘶鳴。

我們慢慢地走上山丘,來到昨天我們相遇的地方。

忽然,有一顆人頭從弧形的山丘后冒出來,左耳上晃動的銀耳環在陽光下一亮一亮的,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漢人的帽子,帽檐朝后,恍然間以為他是從地下鉆出來的。接著是他穿著紅色背心的身子,光著膀子,手臂上的皮膚跟臉一樣,被高原的陽光曬得黝黑,他一手輕輕地甩動著韁繩,一手拿著一圈繩子,一件夏季的單袍堆在腰間,兩只打結后垂下的袖子在馬背上搭著。最后是栗色的馬頭和馬身,一搖一晃全都冒出來。原來是我的小主人東周嘉措。

他今年十六歲了,整天快快樂樂的,總愛笑,說話說到得意的時候總會向你眨一眨眼睛。但是,最有特點的還是他的兩條眉毛,黑黑的,被眉心的一族淡淡的眉毛連在一起,仔細一看,就像是一條長長的毛毛蟲。

我看到東周嘉措手里的繩子,心里慌張起來,從他焦急而憤怒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事情不妙。

我聽見他低低地咒罵了一句什么,知道要糟了,轉身就逃,可是還沒等我邁出幾步,套馬繩的活套像一條閃電準確無誤地落在我的脖子上,一緊,我被勒得人立而起。呼吸也變得滯澀起來。

東周嘉措收著繩子,將我慢慢地拖到他面前,嘴里叨念著說:“小伙子,這段時間你可是跑野了,俗話說‘水沒漲之前先筑堤壩’,是不是要給你拴絆馬索了?”我不知道他明不明白這件事:他們說的話我全都能聽懂。如果他知道,他會怎么想?又會怎樣對我?

等我走近,東周嘉措把繩子系在他胯下栗色大馬的鞍韉上。我掙了掙,繩套收緊了,剛剛才順暢的呼吸又滯澀起來。我緊走幾步,回頭向父親求救,希望它能幫我想想辦法。

東周嘉措向父親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語似地對我說:“哦,原來是尋找你的阿爸來了,怪不得這些天你總是亂跑。看來你也不笨嘛,難道你是一匹‘江希達頗’?(一種百年難得一見的駿馬,傳說中它有兩個特點:一,在行走中永遠高昂著頭顱,向遠處的山丘看齊;二,特別聰明,能聽懂主人的話,和主人心意相通。)

父親看見我被套住,嘶叫著圍著我們轉,雖然是一臉的憤怒,卻也是滿眼的無奈。剎時之間,我看清了體格龐大健碩的父親在不知比它瘦小多少倍的東周嘉措面前的弱小,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哀。

東周嘉措看到這情形,帶著歉意對我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不應該拆散你們父子,可是這里不是你的家。我們走吧。”說著拉動手里的韁繩,打馬向山丘下走去。

我不想離開,但是又掙不開魔鬼的爪子一般的繩索,只得極不情愿地、跌跌撞撞地、一步三回頭地嘶叫著,跟著。

走下山丘,回頭看見父親在后面跟了很長一段路,最后引頸無奈地悲鳴了幾聲才停下來。

趟過河,走了很遠,父親的身影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最后終于消失。我的心中立即被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孤獨感占據。

“嗬——龍達喂!”

我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眼前的東周嘉措和栗色大馬,身后父親的影子,腳下無垠的草原在剎那間消失,取代它們的是滿眼的龍達,滿天的龍達。

我瞻前顧后瞥了一眼,幾百匹馬已經走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圓圈中間的草地上燒著一堆巨大的桑煙,粗大的煙霧直插云霄,像是立在天地之間的一根灰白色的擎天之柱。空氣中,燃燒的柏香枝和清爽的蒿草味混著糌粑五谷燒焦的味道,四處飄散。

人群馬群圍成的圈像一個巨大的金輪在緩緩地轉動,馬背上的男人們從懷里掏出大把大把的龍達,用力向藍色深邃的天宇盡情拋撒,同時,他們高聲地祈禱著,呼嘯著,引得同我們也跟著嘶鳴,我似乎感到空氣也在開始沸騰了。

我們就這樣圍著桑煙轉了三圈,圈外的草坪上,灌木叢里站著花花綠綠的人們,饒有興趣地看著,還有人拿著照相機跑來跑去忙著拍照。

不遠處,一條巨大的條幅橫掛著,上面寫有字,印著賽馬的場景。橫幅前擺放著許多座位,已經有人就坐,前面幾個黑色的大音響里正響著悠揚的笛聲。音響前面空著一個大場子,其余三面已經坐好了人群,穿絳紅袈裟的僧人隊,五顏六色的群眾隊,白襯衣紅領巾拿著鼓樂的學生隊,還有排列整齊的一輛輛摩托,旁邊站著年輕瀟灑的騎手,摩托上點綴著五色的哈達。

最后,我們馬隊緩緩進場,在最外面整齊排列。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對我們而言是冗長而枯燥的,只見橫幅下的座位上不斷有人站起來,從兜里掏出幾頁紙滔滔不絕地念著,每一個人念完都會引來四面人群的歡呼聲、鼓掌聲和滿天的龍達。

終于,我和其他的同伴被騎走,拴在各家白色的帳篷前。

遠處的音樂又響了起來,帳篷全空了,人們都趕著去看熱鬧。

我抬頭仰望,天空湛藍湛藍的,沒有一絲云,弧線優美的天宇像是用藍寶石鑲成的穹頂,高貴,典雅,而又灼眼,讓我不敢逼視。

我的眼光滑到天邊,那里有一座佛塔般潔白的雪峰,深深地刺入蔚藍色的蒼穹,在藍色的天幕下顯得更加晶瑩,更加莊重。

我的眼光又掠過山上覆蓋的蔥郁茂盛的樹林,看到寬闊的河谷里滿是紅柳,綠油油的顏色似乎在陽光下流動,一條彎彎曲曲清澈明凈的河水在柳樹林間緩緩流淌,時隱時現。

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從身后傳來,我回過頭,看見密密匝匝的圍觀的人群中央紅袖飛舞,音樂也輕快地響著,我知道那是孩子們在表演節目。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也很可怕的物種,只要有他們的地方,這個世界就會被他們弄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很多時候,只要他們往那兒一站、一圍,總會讓一些事情發生,或者讓正在發生的事情消亡。看看這片草地,當我第一次踏上它的時候還是那樣優美,可是現在卻變成了什么樣?只是那么一會兒的功夫,鮮艷的花朵被踢斷了頸,碧綠的草莖被踩蔫了,芬芳的花粉也抖落在土里,美正從我們的腳下消失。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依靠大自然生存,人類卻是改造大自然而生存。我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類好像卻不是,我們這些會動和不會動的生命好像只是為了人類的征服、需要和踐踏而存在一樣。

我雖然很喜歡我的小主人東周嘉措,現在也很想念他,可是他作為一個人類,當初對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我被小主人東周嘉措帶回去后給拴在帳篷外的拴馬樁上。我聽見帳篷里他們父子在談話,當老主人澤仁尚周知道我去了那么遠的地方以后說:“‘火小的時候不預防會有燒毀草原的危險,水小的時候不阻擋會有淹沒山嶺的危險’,我們如果不早想辦法,萬一它被狼殺了或者被偷了就可惜了。”

聽東周嘉措回答說:“是啊。可是它才三歲,這么早就馴它怕傷了它的筋骨。”

聽澤仁尚周說:“等喝過茶你去試試,看得出它是好馬胚子,也許行。”

不一會兒,從帳篷里走出三個人來。第一個出來的是老主人澤仁尚周,他四十來歲,身材不是很高但是很健壯,后面跟著東周嘉措,最后是他的阿媽俄么磋。東周嘉措還有一個妹妹叫益西讓姆,今天沒看見,也許是放牧去了。

東周嘉措走過來摸摸我的背,使勁按了按。我對這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很敏感,心里又慌亂又厭惡,趕緊躲開。

東周嘉措“嘻嘻”一笑,對澤仁尚周說:“這小崽子還挺結實的嘛,也許您說的沒錯。”他靠過來把繩索的活套從我的勃子上取下來,抓住我的鬃毛就往我的背上跳。我心里大吃一驚,但是沒有躲,反而把身體猛然向他一擠,他沒有防備,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我趁機一竄,撒開四蹄向草原深處拼命地逃去。

可是,沒等我跑出多遠,就聽到身后傳來繁亂的馬蹄聲,原來是東周嘉措騎著那匹栗色的大馬追來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我突然聽到東周嘉措在身后大叫了幾聲:“震吉頗聶!震吉頗聶!”心里正在疑惑,套馬索又一次準確地落在我的勃子上,那一刻,我沮喪極了,仿佛這條繩索存在的使命就是為了套住我。

東周嘉措把我拉近,高興地說:“對,你就叫做‘震吉頗聶’。這么漂亮,正該叫這個名字。”看他的樣子。好像我這一撞一逃沒讓他生氣。

回去的路上,我聽見東周嘉措在不停地叨念著他給我取的名字。來到帳篷前,他高聲對澤仁尚周說:“阿爸,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震吉頗聶’。”

“‘震吉頗聶’?云的使者?怎么取這么怪的名字?”

“剛才追它的時候,看見它四只雪白的蹄子不斷地翻飛,連成一片,好像它在駕著白云飛一樣,再看它額頭的那簇白毛,就像酥油燈的火焰,加上這么優美的體形,難道它不是上天賜給我們家的天馬嗎?所以我說它是騰云駕霧來的,是云的使者,叫‘震吉頗聶’。”

澤仁尚周思索了一下,贊許說:“這名字不錯。”這時,我知道以后“震吉頗聶”就是我了。

我正在為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擔心,聽東周嘉措對澤仁尚周說:“阿爸,我看今年就算了吧,如果真的傷了它我會后悔的,它長大了肯定是一匹難得的好馬。”

澤仁尚周點了點頭說:“那你可要把它看緊點。‘震吉頗聶’,多怪的名字,多好的名字。”說著轉身進了帳蓬,俄么磋見他們父子倆說馴馬的事就那樣擱下了,走過去翻動曬在一邊的奶渣。

看到他們散去,我的心里輕松了許多,乖乖地跟著東周嘉措走。

東周嘉措把我拴在河邊的一叢柳樹下,那里長著豐茂的水草。我大口大口地嚼著,清香可口的青草流著濃濃的汁液,滋潤著我的食欲。

東周嘉措騎著栗色大馬哼著歌走了,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才來把我牽走。

接下來的幾天里,東周嘉措雖然沒有再拴我,但是他總是騎著栗色大馬整天監視著我。我心里盡管一直惦記著自己的父親,也渴望回到它的身邊,但是我知道自己跑不過栗色大馬,躲不過像有生命似的套馬索,只能乖乖地呆著,默默地等待機會。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機會終于來了。

那幾天,東周嘉措見我很聽話,對我的看管也漸漸松懈了。一天中午,我趁他回去耽誤了一會兒的功夫偷偷地跑了。

一路上,迎著風,想著父親,在那條不知回想了多少遍的路上狂奔。

近了,更近了。

山丘上沒有一匹馬,顯得特別空曠。

我朝山丘下的草原上瞭望,看見了散落的馬群,飛似地向它們跑去。

到了馬群里,找了一轉,惟獨不見我的父親。它們看見我,走過來用頭蹭蹭我跟我打招呼。

“父親為什么沒在?它去了哪里?”

我的心里又是焦急又是不安,想問問身邊的同伴們我的父親到底去哪里,但是,我什么也問不出,只能發出幾聲簡單的嘶叫。

聽到我的嘶叫,它們也回應了幾聲,可是我從那些聲音中得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我傷心極了,為什么我們的語言這么貧乏,而我卻要有一個會思想的靈魂?

我離開它們,在草原上四處尋找,太陽已經偏西了,可是我卻一無所獲。

我悲痛地走上山丘,回到和父親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里也是我們分別的地方。山丘向遙遠的兩邊伸展開去,圓滑的丘脊,不太明顯的埡口,看起來就像一條巨大的會蠕動的蟲子。

“它到底去了哪里呢?是被主人賣了嗎?還是被盜馬賊偷去了?”想著這些問題,看天空中一只雄鷹舒展著寬大的雙翅越飛越遠,我知道以后再也不可能和父親見面了,心中一陣陣地悲傷。

腳下細長的草莖在晚風中瑟瑟搖曳,我忍不住仰天長嘶幾聲,夕陽在長嘶中沉到了地底,我在山丘上整整站了一夜。

天亮了。

云雀在草叢里撲騰,野兔從身邊跑過。

紅彤彤的太陽從天邊慢慢升起來,桔紅的霧在草原上流動,溢得滿滿的。

炊煙飄起來了,太陽變得刺眼了,霧也消散得干干凈凈了。看著地上自己長長的影子,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奈,心中竟升起無限的悲涼。

東周嘉措來了。這次他真的生氣了,一到家里就給我拴上了絆馬索,我掙扎過,反抗過,可最后還是被馴服了。

遠處的節目還在繼續,時而有人在唱山歌,時而有人在彈吉他,時而有人在舞蹈,各種各樣的表演引得掌聲一浪蓋過一浪。

節目終于表演完了,各家各戶參加比賽的馬匹陸續被牽走。

這是賽馬節的第一天,節目表演完后,各種比賽開始進行第一輪的選拔賽。

我們每三個一組,在他們劃出的距離內賽跑,終點站著幾個裁判和一個記錄員,用所用時間的長短來判定是直接進入決賽還是進入明天的淘汰賽,或者是直接被淘汰。

賽道兩邊沒有多少觀眾,其他的地方正進行著舉重、摔跤、騎摩托、射箭等項目的選拔賽,人群分散開去,各看各的熱鬧。

今天的賽馬快要接近尾聲了,我和兩個陌生的同伴各自馱著自己的主人站在起跑線上,說它們陌生,是因為我到這地方的時間短,對身邊的一切都還沒來得及熟悉。

起跑線的旁邊站著個穿制服的人,他“叭”地一聲扣響了手里的槍,立刻,我們沿著跑道向前沖去。

撒開四蹄,我的血液又沸騰了,感受涼爽的風迎面吹來,滑過肌膚,身體驟然變得輕快,背上的旦洛好像在剎那間失去了重量。

我一路領先,把兩個同伴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有個裁判員揮動了手中的旗子,我跑出終點幾十步后長嘶一聲人立面起,雙蹄剛一落地,旦洛便從背上一躍而下,牽著我向裁判們走去。這時,兩個同伴幾乎同時從身邊掠過。

旦洛向他們湊過去低聲問了一句,記錄員對他說了句什么,他一聽,高興地歡呼了聲“拉甲洛”,走過來拍拍我的腦袋,摸了摸我的鼻梁,說:“好樣的!”看到他那興奮得好像滿臉的麻子都在一顆顆閃光似的臉,我忽然覺得他是那么丑陋,不禁對他生出一種厭惡之情。

我頭一揚,躲開旦洛的撫摸,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

旦洛沒有看出我的不高興,身了一躍,雙腿一夾,穩穩地落在我的背上。他一拉韁繩,我邁步離開賽場向熱鬧的人群走去,聽見他在背上吹起了歡快的口哨。

晚上,站在帳篷外,我看見七、八個小伙子陸陸續續走進旦洛的帳篷,向他慶祝,從他們的談話中我隱隱聽說我好像可以直接參加最后的決賽,爭奪冠軍也不是不可能的。

聽到伙伴們的夸贊,旦洛勸酒的聲音越來越大,我想他滿臉的麻子又在放光了。

對我來說,能跑過那些在我的眼中顯得嬴弱的同伴們并沒有什么值得興奮的,在去年的賽馬節上,我和小主人東周嘉措一起去參加,那里的草原一望無垠,白色的帳篷像天上的星星,騎著高頭大馬的小伙子們捎著自心愛的姑娘,那里簡直成了人和馬的世界。

在那次賽馬會上,有那么多高大健壯的駿馬,我們一共賽了五天,雖然我奪得了最后的冠軍,可是至今想起那些強悍的對手,心里還存有敬意,它們是那么優秀,我的勝利簡直是一種僥幸。

我能跑得快,是因為我喜歡奔跑,喜歡奔跑中的自由自在。我覺得我是為奔跑而生的!

被馴服是痛苦的,因為被束縛的是我們的自由。

但是,我還是幸運的,馴服后的我依然有我的自由。小主人東周嘉措一直很喜歡我,從來不讓我馱東西,惟一要做的就是他要出遠門時馱著他,陪著他。

當我明白東周嘉措對自己的寵愛,獲得一定的自由后,我就在那廣漠的草原上做自己一直渴望的事——奔跑。踩著松軟的草地,迎著清爽的風,高昂著頭顱,抖動著渾身強健的肌腱,翻飛雪白的四蹄,看云雀從腳下的草叢里驚飛,感覺是那么愜意,那么痛快。

在奔跑中,我的腦海里裝的全是父親的影子,我也努力地讓自己更像它。慢慢地,我的筋骨更加強壯了,體魄更加健碩了,身材更加高大了,長長的鬃毛也飄飄灑灑地垂到了胸前,這時,我就覺得自己真的成了它。

看到我的變化,東周嘉措對我更加寵愛,有一次,我聽見他自言自語似地對我說:“‘好漢需要刀箭來裝飾,寶馬需要好鞍來裝飾’,我要給你買套好鞍韉。”

果然,沒過多久,東周嘉措真的買回了一套鞍韉,锃亮的馬鐙,嶄新的皮革,柔軟漂亮的墊子,馬鞍上鑲著黃、白兩色的金屬,鏤刻著精致的花紋,和馬鞍還有一副漂亮的絡頭。

不過,這些東西只用過幾次,趕集的時候,東周嘉措結婚迎親的時候,還有就是去年的賽馬會上。

旦洛的帳篷里有人唱起了山歌,我聽到這悠揚而顯得遼遠的歌聲,不禁深深地思念起自己的伴侶——一匹漂亮的紅馬,自己的孩子——一匹黑色的小馬駒,還有自己的小主人東周嘉措。

望著一頂頂透著柔和的燈光,像白紙糊的燈籠似的帳篷,傳到耳朵里的歌聲漸漸多起來。歌聲輕輕地飄散,越飛越高,一直升到星星點點的深邃的夜空里,凝在一起,繼而幻化成我的小主人東周嘉措的歌聲,一直落到我的心靈深處。

我不知道東周嘉措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唱山歌的,他的歌聲顯得有些滄桑,我也不知道那么年輕那么快樂的他為什么會有一副那樣滄桑的嗓音,但是,他的歌聲還是悅耳的,動聽的。

在那段日子里,有時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有時是新月初升的時候,只要東周嘉措對我輕輕地喊一聲“震吉頗聶”,我就知道我們要出發了,心里特別高興,就會不知不覺溫順地靠過去。

東周嘉措抓著我的鬃毛,輕輕地躍上我的脊背,我就馱著他趟過那條清澈迂回的河,翻過對面的山丘,向另一片寬廣的草原走去。

最讓我難忘的還是我們第一次去那里。

在夕陽中,我們漫步在草原上,慢慢地向前走。這時,東周嘉措斜坐在我的背上,亮起歌喉唱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東周嘉措唱得那么大聲,唱得那么深情,那一刻,我看見夕陽更紅了,草原更寬廣了,雄鷹飛翔得更慢了,白云不動了,小草不搖了,我的腳步也更輕快了,頭顱也在不知不覺中仰得更高。

遠遠地,看見有人在圈牦牛,更遠處的帳篷像個小黑點,有狗吠聲從那里隱隱傳來。

東周嘉措讓我停下來,對著遠處的人影唱起了山歌:

“雄鷹遠飛越千山,

雙翅已累要休息,

借你白崖停一停,

崖下是否有獵人。”

遠處的人影聽到歌聲停下來,亮開清脆的歌聲回了一首,原來是個姑娘:

“白崖無言靜靜立,

心盼雄鷹已數日,

崖下獵人早離去,

可以放心落下來。”

聽到歌聲東周嘉措顯得很高興,他在背上挪動了一下身體,“嘻嘻”,一笑唱道:

“春來草綠百花開,

五彩繽紛迷人眼,

可是我只采一朵,

花中屬它最漂亮。”

那姑娘回道:

“花雖不美只一朵,

孤孤單單開一春,

只等蜜蜂來采蜜,

只等蝴蝶來作伴。”

東周嘉措不唱了,催我過去幫那姑娘圈牦牛。看著他倆含情脈脈,情意綿綿的樣子,我知道他們是在戀愛,他們第一次對歌是在詢問和回答,第二次當然就是表達他們的愛意了。

圈好牦牛回去,謝讓磋(我聽東周嘉措這樣叫她的)家的帳篷里沒有一個人。

東周嘉措從背上跳下來,拍拍我的腦袋讓我自己隨便。我聽謝讓磋問他:“連馬籠頭都沒有,不拴它不會跑嗎?’’

東周嘉措得意地朝謝讓磋眨了眨眼睛,說:“不會。別看它不會說話,可聰明了,它懂我的意思,就像我的兄弟一樣。”

謝讓磋笑著說:“噢,原來它是你這匹笨馬駒的兄弟。”

東周嘉措把兩只脫下來的長長的袍袖往腰間一綁,笑著說:“你說什么?”光著兩只黝黑的膀子向謝讓磋追過去。

謝讓磋邊跑邊說:“我說你是笨馬。”

兩人笑鬧著,追趕著進了帳蓬,就再也沒有出來。

我對他們的嘻鬧沒有興趣,無聊地一邊啃食幾口青草一邊在帳篷四周溜達。

來到圍馬的柵欄邊,我忽然發現馬群里有一匹十分漂亮的雌紅馬,健美的體形,修長有力的四肢,還有那烏亮柔情的眼睛,使我一下深深地喜歡上了它。

我走到柵欄邊,輕輕一跳就過了高高的柵欄。我的舉動讓它們吃了一驚,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我沒有理它們,徑直走到雌紅馬的面前,對它含情脈脈地輕嘶了一聲,伸過頭在它的嘴上、臉上碰了碰,在它的脖子上廝磨起來,雌紅馬沒有拒絕,主動伸過頭在我的脖子上、胸脯上斯磨,還不時在我的耳邊輕輕地嘶叫著。

我的舉動激怒了雌紅馬身邊一匹高大的黑駿馬,它憤怒地噴著粗重的鼻息向我靠過來。這時,我看見其他的雄馬也一個個圍了過來,看來我這外來漢的粗魯和對它們最漂亮的“姑娘”的無禮觸動了它們的尊嚴。

見它們圍過來,我心中暗自竊喜,心中升起了想要戰斗的欲望。看著那匹黑色的雄馬冒冒失失地最先沖過來,我突然轉身尥起后蹄向它狠狠蹄去,正中它的肚子。它哀叫一聲滾過去撞在柵欄上,柵欄一陣搖晃,過了好一會兒它才慢慢爬起來,嘴里還哀嘶著。

其他的雄馬們被嚇住了,很不甘心地嘶叫了幾聲,但又不敢靠近,最后只好悻悻散去。

那一夜,我擁有了這匹漂亮的雌紅馬,它也好像很喜歡我,整夜都依偎在我的身旁。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看見謝讓磋起來擠牛奶,東周嘉措也跟著起來幫忙。他們見我呆在馬群里,一臉的詫異。謝讓磋問東周嘉措說:”這么高的柵欄它是怎么進去的?”

東周嘉措得意地說:“當然是跳進去的!我給你說過它很厲害的。”它又用調笑的語氣說:“既然是我的兄弟,不和我一樣厲害行嗎?”

謝讓磋“啐”了東周嘉措一口向牛群走去。

東周嘉措幫謝讓磋把牛馬趕向草場。我在離帳篷不遠的地方陪著雌紅馬,我們一會兒一起吃草,一會兒耳鬃廝磨,親密地交流著。

忽然,我聽見東周嘉措在叫:“震吉頗聶”,知道該回去了。

雌紅馬一直跟著我。東周嘉措在我背上和他的戀人道別后,我在他的催促中向雌紅馬嘶鳴了一聲,它也回應著,我們都舍不得離開對方。

東周嘉措撫摸著我長長的鬃毛說:“你也不賴嘛,這么快就找到相好的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他見我不愿離去,好像勸我似的說:“好了,該走了,下次再帶你來就是了。”說著在我肚子上輕輕踢了踢,我知道沒辦法再留下來,只好戀戀不舍地往回走。

我看見雌紅馬嘶叫了幾聲,被它的女主人擋了回去。

從那天以后,小主人東周嘉措就隔三差五騎著我去幽會。每次,他總是用這樣或那樣的歌聲詢問,如果謝讓磋家沒有人,我們就一直去她的帳蓬,如果有人,她就在晚上騎著我心愛的雌紅馬出來,和他在遙遠僻靜的地方幽會。

那樣的日子是開心和幸福的。

后來,雌紅馬生了匹小馬駒,黑亮的身體,雪白的四蹄,額頭一簇火焰似的白色的印記。我知道那是我的孩子,是我血脈的延伸。

又過了段時間,東周嘉措把他的戀人謝讓磋娶了回來,最讓我高興的是我的新女主人把我心愛的雌紅馬和小駒子當嫁妝帶了來。

我們團聚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想著往事,不知不覺地過了一夜,這是賽馬節的第二天了。

早上,天空灰蒙蒙的,有些陰沉,遠處佛塔似的雪山隱在了云霧里。

山上飄動著薄霧。

柳樹和灌木的葉片上托著露水,瑩瑩欲滴,從河谷里吹來的風撩動著人們的衣襟,天氣驟然變得有些寒冷,有人穿起了冬天的厚袍子。

等旦洛起床走出帳篷的時候,鳥兒早就不叫了,他昨夜喝得酩酊大醉,早上起來眼睛還是紅紅的,一頭蓬亂的頭發像被風吹亂的牛毛。

旦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搖了搖牛頭似的腦袋走過來給我加草料,盡管他的妻子昨晚加了好幾次,我到現在還沒吃完。

旦洛回帳篷把自己拾掇了一下,吃過不知算早餐還是午餐的飯,給我備上馬鞍,一踩馬鐙跨上來,催打著我向草地深處的人群走去。

草地變樣了,顯得陌生了,昨天早上還像碧玉一樣的草地上是一條條縱橫的黑色的小徑,臟兮兮的草莖上再也難以找到一朵盛開的鮮花了,它們都被踩碎在了泥土里。寒風中,有許多食品袋或包裝糖果的五彩的紙、塑料在飄飛,滾動,喝空的酒瓶到處都是。

各種比賽正在進行,圍觀的人群在歡呼吶喊。也有對比賽沒有興趣的人,他們三三兩兩站著或坐著,男人們喝著酒,女人們吃著零食,他們享受著生活的閑適。

我邁著優雅的步伐,高昂著頭顱在人群中穿梭。這不是我刻意要去表現,這是我這些年走路的習慣。

我的樣子吸引住了人群,特別是年輕的小伙子們。也許他們已經知道了我昨天比賽的成績,眼神中流露著驚嘆、歆羨和贊賞,可最多的還是妒忌和貪婪。

看到這樣的眼神我害怕了。

如果要問我最怕什么,我會肯定地對你說——人類的眼睛,只要是那雙眼睛看上的或者是看不順的就會有危險,要么被占有,要么被毀滅。

去年,在故鄉的草原上舉行了一場空前盛大的賽馬會,我和小主人東周嘉措在那里出盡了風頭,許許多多的人攔住我們的路,要從他的手中買下我,可是每次他都撫摸著我長長的鬃毛堅定而開玩笑似地對他們說:“請您不要生氣,我是不會賣它的,因為它是我的好兄弟。”

草原上的牧民愛馬這誰都知道,人們只好嘆著氣垂頭喪氣地離開。

賽馬會回來沒有幾天,有天夜里,天很黑,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牛欄里的牦牛睡得沉沉的,連反芻的聲音都聽不到,巡邏的藏獒也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

我倦了,正在閉著眼睛休息。忽然,我感覺到背上一沉,一件什么東西落在背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暮然驚醒,驚慌失措。沒等我作出什么反應,感到腹部兩邊一陣刺痛,有尖銳的東西刺進了皮肉里。

我大吃一驚,長嘶一聲跳出柵欄向外面跑去,那只巡邏的藏獒在身后狂叫著追來,帳篷里響起了東周嘉措一家的喝罵。

這時,我已經知道了背上的是個“達格爾瑪”(盜馬賊),想停下來或者往回跑,可是他拽著我的鬃毛,用雙腳狠狠地踢我的腹部,尖銳的馬刺一次次扎進肉里,我吃不住痛,在草原上沒有方向地亂跑亂竄。

“砰”的一聲,遙遠的身后傳來一聲槍響,剎時之間消失,連狗吠都變得隱約起來。

從“達格爾瑪”跳上我的背到現在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我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在這里有誰能追得上我?以前奔跑如風的栗色大馬現在在我的眼中和一頭病牛差不多,東周嘉措他們怎么追?在這無月無星的漆黑夜晚他們不知道我的去向,還有等露水一降,晨風一吹,太陽一曬,這松軟的草原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他們到哪里去找?

我的內心焦急萬分,使出渾身的解數想把背上的“達格爾瑪”掀下來,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他的雙腿夾得緊緊的,手抓的牢牢的,就像是粘在了我的背上,或者跟我長成了一體,根本掀不下來。

“真是一匹好馬啊!”背上的人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而粗重,自言自語地說。

在沒有方向的胡奔亂竄中,“達格爾瑪”忽然拿出一副籠頭就在背上給我套起來,我使勁掙扎,又一次想把他從背上掀下來,但是結果不盡我意,不但沒有把他掀下來,馬籠頭卻被套上了,嘴里一涼,馬嚼子也咯在了嘴里。

我的心里萬分沮喪,這樣的事情是我做夢也沒想到的。忽然,嘴角一陣刺痛,“達格爾瑪”狠狠地拽了一下韁繩,一股咸咸的液體流進了嘴里,兩邊的嘴角立刻被馬嚼子劃破,原來這嚼子竟是三棱形的。

就這樣,我只能按著“達格爾瑪”的路線走了。一路上,他不斷用馬刺踢打,手中的韁繩時不時拽動,整整跑了一夜沒有休息。

晨曦已現。草原上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來到一條小溪邊,他下馬去飲水,這時我才看到他的樣子,粗壯的身體,寬大的藏袍,一臉的戾氣,特別是那雙眼睛,就像天葬臺上吃死尸的禿鷲的眼睛一樣,走路的樣子一搖一晃,十分有力,好像會在地上踩出一個個腳印似的。

跑了一夜,我已經渾身是汗,筋肉酸軟,呼吸的時候喉嚨里冒著絲絲涼氣。我想要喝水,我的身體已經快著火了似的燥熱。但是,跑累流汗的馬是不能喝水的。

“達格爾瑪”喝夠了,回過頭看了看我,掬來一捧水洗我嘴角的血,流了大半夜的血凝固了,他洗得有些粗暴,我的心里氣憤難耐,把頭撇開。他“哼”了一聲,把手里的韁繩用力一拽,悶聲悶氣地、惡狠狠地罵了句:“狼殺的!”

傷口又裂開了,我吸了口涼氣忍著。“達格爾瑪”把我拉到一邊,放長韁繩,一手挽著,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一大坨用油紙包著的熟牛肉,大口大口撕咬起來,他一邊嚼一邊打量著我,用合糊不清的聲音說:“真是一匹好馬!”

看到他狼吞虎咽地啃著牛肉,我也慢慢地試著啃食腳下的青草,雖然馬嚼子妨礙著我,雖然嘴角流著血,還很痛,但是我得恢復體力。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達格爾瑪”早就啃完了牛肉,看我吃得差不多了,就收著韁繩走過來。我想躲開他,掙扎了一番,最終還是被他輕而易舉地跨上了背。他真是個魔鬼!

這一整天,他就讓我朝看不見帳篷遠離牛羊的地方走。

傍晚,太陽一落天色就變得昏暗了。“達格爾瑪”,在一條河邊把我傷口上的血洗凈,讓我喝了個飽,然后,走到一片粗矮的灌木邊,從懷里掏出一繩子系在嚼子旁邊的鐵環上,另一頭綁在一根粗大的灌木樹根上,他自己挽著韁繩,拉了拉衣襟,就倒在那叢灌木下睡起來。

我為自己遇上了這么可怕的人而深感倒霉,我既繃不斷繩子又拖不了他,而且只要一用力他就會醒。我束手無策,一整夜只能啃啃草尖,嚼嚼灌木的嫩枝來驅趕心中的沮喪。

第二天,當太陽從天邊緩緩升起,云雀在灌木叢、草叢鳴叫的時候,像熊一樣蜷縮的“達格爾瑪”醒了。他坐起來,陰冷地看了我一眼,伸了個懶腰,走過來檢查我嘴角的傷口。

我頭一側,躲開他的手,不過,這次他沒有拽動韁繩。“達格爾瑪”收好綁在灌木樹根上的繩子,把我牽到河邊,他自己在上游喝了幾口水,讓我在下游喝。

他又逼著我出發了,走了很久,遠遠地看見有家帳篷上飄著青煙,這次他不躲了,徑直向那人家走去。

帳篷前有兩母女正在擠牛奶,看見“達格爾瑪’’停下手中的活。幾只狂吠的藏獒拴在木樁上。年長的婦女問他要去什么地方,打哪兒來,他回答說自己家丟了幾頭耗牛,是來找牛的,還編出幾頭牦牛的特點,問她們有沒有看見。她們當然沒有見過。他順便向女主人討一頓飯。帳篷里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皮膚被曬得發紫的男人,和“達格爾瑪”寒暄了幾句,招呼他進帳篷。

“達格爾瑪”從背上跳下來,把我拴在粗大的拴馬樁上,沖那母女倆微笑著點了點頭向帳篷走去。

我看了看正被擠奶的牦母牛群,又看了看正在擠奶的母女倆,多么希望她們能發現這人是個“達格爾瑪”,自己是被他偷來的。

帳篷前拴著一匹灰馬,身上備著鞍韉,看來這家的男主人要出遠門,我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訴同類灰馬,可是只能發出幾聲嘶鳴,灰馬也冷漠地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過了一會兒,“達格爾瑪”被黑臉膛的男人送出帳篷,善良的他們什么也沒有發覺,可憐的我希望就這樣落空了。

我們在路上走了很多天,“達格爾瑪”一直用找牦牛的借口解決著一日兩餐的飲食。這一路,走過遼遠的原野,趟過了幾條彎曲的河流,翻過了許多綿延的小丘,現在,我早就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到“達格爾瑪”家的時候是個傍晚。

不大的黑牛毛帳篷顯得有些寒酸、破舊,帳篷邊的牛欄里關著二、三十頭牦牛,幾匹劣馬徘徊在牛欄外,一只藏獒沒精打采地趴著。

聽到聲音,帳篷里走出“達格爾瑪”的家人。一個懷里抱著個小男孩的婦女,一個小女孩,他們一看到“達格爾瑪”回來,眼神有些怯懦躲閃,好像很害怕似的。接著,從后面走出一個老人,有著一臉深深的皺紋和一雙憂郁的眼睛。

他們什么話也沒有說,默默地看著“達格爾瑪”把我牢牢地拴起來,然后小心地簇擁在他身后回到帳篷里去了。

我一直被拴到第二天中午,才看見“達格爾瑪”從帳篷里鉆出來。

這幾天,一直在荒郊野外過夜,第一次回到有人煙的地方,看到火光,禁不住更加想念起自己的家來。這一整夜,我的伴侶漂亮的雌紅馬,孩子黑色的小馬駒,小主人東周嘉措,還有他的家人,都在我的腦海里不斷閃現。現在,我的心被思念的痛苦和被侮辱的憤怒折磨著。

我開始甩開四蹄在原地亂踩亂踢,心里狂躁不安。

“達格爾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滿臉的輕蔑與不屑。我的心里更是憤怒,恨不得將這頭魔鬼狠狠地踩在我的腳下,踹進泥土里。

正在這時,我看見昨天被那女人抱著的小男孩從帳篷里出來,搖搖晃晃地向我走過來。突然,小男孩滑了一跤,“骨碌碌”滾到了我的腳邊,“達格爾瑪”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嚇得臉色發白,我正氣憤難忍,亂蹄向小男孩的身上踏去。

一陣女人驚恐凄厲的尖叫聲傳來,我看見盜馬賊的妻子被嚇得面無人色,癱倒在地。老人也在那瞬間出現在她身后。

聽到叫聲我低頭看了看小男孩,見他絲毫不知道危險降臨,正搖搖晃晃地爬起來,還對著我“嘻嘻”地笑著,一雙清亮的眼睛那么干凈,像是雨后的天空。

我的心里一震,這干凈清亮的眼睛讓我覺得很熟悉。對了,那是小主人東周嘉措的兒子的眼神,自從新女主人謝讓磋嫁過來生了個兒子以后,東周嘉措顯得更開心了,他常常抱著兒子,讓他摸我的臉,摸我的鬃毛,等到他稍微會走路,還把他放在我的背上,用手扶著,讓他騎著我玩。還有每次東周嘉措騎著我去近處圈牦牛的時候,也抱著他的兒子,那孩子的眼神我怎么會不熟悉呢?再看看眼前的孩子,看那和東周嘉措的兒子一樣的眼神,我怎么能踩死他呢?

我壓住狂躁的心,后退了兩步。見“達格爾瑪”和他的妻子同時過來搶救他們的孩子。我身體一轉,瞅準機會,尥起后蹄向“達格爾瑪”踢去,他躲了一下,我的一只蹄子踢空,另一只蹄子從他的髖上擦過,他遠遠地滾了過去。回過頭,我看見“達格爾瑪”的妻子已經抱著孩子連滾帶爬地往回逃。

“達格爾瑪”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沖到妻子面前,惡狠狠地罵了句:“女魔鬼!”一拳打過去,把她連兒子一起打倒在地。

那女人什么話也不敢說。抱著兒子爬起來躲到一邊去了。

“達格爾瑪”氣沖沖地從帳篷里拿出一根皮鞭,對著我的脊背就是生猛的幾鞭子。

鞭打得不是很痛,但是我心中的憤怒卻越積越深。我不斷地尥蹶子,原地亂踢,前蹄騰空,嘶叫,一心想掙斷韁繩再踢他幾腳,韁繩沒有掙斷,嘴角的鮮血卻在長流。

達格爾瑪”好像知道我沒痛,臉色更陰沉,拐著腿去把皮鞭浸了水又拿來。這次,每抽一鞭子身上就火辣辣地痛,像是被撕開了一條條長長的口子,一直痛到心里。我依然拼命地反抗著,掙扎著,只是這一切都沒有什么用。

“達格爾瑪”的父親看不下去了,說:“丹巴爾,你住手吧。別以為它不會說話就什么也不懂,要不是它留情,你兒子的命還在嗎?嗡嘛呢叭咪哞,它也是一條命啊!”

“達格爾瑪”丹巴爾更加用力地抽了幾鞭子說:“你個老頭子知道什么,這樣的畜牲不好好馴馴,給它一點厲害,以后那還了得。”

老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念著六字真言進了帳篷。

漸漸地,我感到身體有些麻木了,徒勞的反抗也變得遲緩了。丹巴爾也好像打累了,收起皮鞭,瞪著我說:“你應該感謝我沒有剝下你的皮!”說完一瘸一拐地進了帳篷。

老人從帳篷里鉆出來,來到我的面前,說:“嗡嘛呢叭咪哞,真是作孽呀,這一鞭子一鞭子都抽出血來了。怎么嘴角也在流血?”老人說完向草原上走去,過了一會兒抱著一大束長莖的上面綴滿了黃色花朵的草回來,老人把花草放在地上,摘了幾朵花放在口里嚼起來。他走過來想撫摸我的傷口,我警惕地后退了幾步。老人擺擺手示意我不要怕,看著他憂郁而和善的眼睛,我停住了后退的腳步。

老人輕輕地褪下我嘴里三棱形的馬嚼子,把口里嚼碎的花汁噴在我的嘴角,頓時,一股清爽的感覺從傷口傳來,還透著絲絲涼氣,說不出的舒服。

我知道老人在為我療傷,心里很感激,對他輕輕嘶鳴了一聲。老人似乎懂了,拍了拍我的額頭說:“這是‘熱冬木’草,是用來止血鎮痛的。放心吧,你很快就會好的。

老人說完又去嚼花治我背上的鞭傷。我抬頭看見丹巴爾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帳篷門口,陰沉沉地盯著我們。

在老人的治療和照顧下,我身上的鞭傷和嘴角的勒傷漸漸好了,丹巴爾瘸了好多天的腿也慢慢靈活了,可是,我們對彼此的仇恨卻始終沒有減退。

以后的日子里,他依然要騎著我去圈耗牛或者趕集,因為他不可思議的騎術,我總是拿他沒有辦法,但是,他也得時時提防著我,只要他稍一大意,我就趵蹄向他狠踢,有好幾次差那么一點就得手了。

丹巴爾想不到我的性子會這么犟,時時刻刻的提防讓他顯得疲憊不堪,再加上他怕我逃跑,放牧的時候也用長長的繩子控制著我,我不能逐水草而食,變得瘦弱了,皮毛也失去了光澤。后來,他干脆把我騎到集市上,和小眼睛麻臉的旦洛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后把我賣給了他。

來到旦洛的牧場,我為擺脫了盜馬賊丹巴爾這個魔鬼而高興了好幾天。

在這陌生的地方,旦洛每天把我放在水草豐美的牧場,看著我的皮毛越來越油亮,他常常自言自語地感嘆:“啊嘖嘖,多好的一匹馬啊,如果把它賣出去會值多少錢呢?”

有時候我看見旦洛的臉上會閃過一絲憂慮:“這么漂亮的一匹馬難道不會有盜馬賊來偷?看來養你也不是長遠的打算啊。”

聽了這些話,我的心就開始往下沉,我不知道旦洛會拿我怎么做,不禁深深地思念起自己的小主人東周嘉措,迫切地想要回到他的身邊。

“啊嘖嘖。多漂亮的馬呀!”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多的贊美了,可是這些贊美讓我感到不安。

果然,已經有人在試探了。旦洛委婉地拒絕著,可是語氣不太堅定。

這一夜,旦洛似乎有了心事,喝酒的時候也沒聽見他唱山歌了。

第二天早晨,天氣顯得特別陰沉,這是賽馬節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山上的霧又厚又濃,一直壓到山腳,流到河谷,拖到草地上來。人們的衣襟拉得更高了,圍起了五顏六色的圍巾。

遠處晶亮的雪山更加看不到了。

過了一會兒,天空飄起了蒙蒙小雨,雨絲很細很輕,好像連蜜蜂的翅膀都難以淋濕。

慢慢地,雨大了些,草看起來又綠了,它們一定是洗落了身上的塵土和腳印,挺直了被踩折的腰肢,變得清爽了。不知什么時候,草地上出現了花花綠綠的雨傘和雨衣,像開放的漂亮而碩大的花朵在風雨中飄動,給草地增添了一些生氣。

雨下得隨心所欲,沒有規律,落一陣停一陣地折騰著。沒有人去躲雨,各種比賽仍舊在繼續,到處響著人群的歡呼喝彩聲。

落了一整天的雨,云層變得越來越薄了,最后只有細如牛毛的雨絲在飄灑。

終于輪到我上場了。

這時,所有的比賽都結束了,只剩下賽馬組的最后一場。來到跑道的起點,看見兩邊是長長的人墻,一直延伸到跑道的盡頭,深色的袍子,彩色的圍巾和婦女們漂亮的“邦墊”,各種顏色、大小不一的雨傘和雨衣一起組成了兩道美麗的花邊。看來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這里。

走在綠綠的草地上,腳下濕濕的,還有些滑。忽然,從旁邊的人群里擠出一個人,拉著旦洛的袖子說:“我們談好價錢了不是嗎?”

旦洛點了點頭,臉上放光。我突然明白了,看著這牽著緩繩的丑陋的人,看著他閃爍著貪婪的光芒的眼睛,那吃山不飽,喝海不足,一頭扎在錢眼里的魔鬼不正是他嗎?

沒等我多想,旦洛已經跨了上來,那人又高聲說:“我們說好了的!”

“砰”的一聲槍響,身邊的同伴已經沖出去了,一陣想要奔跑的欲望剎那間燃燒了我的血液,我本能的向前竄出,只幾步就超過了它們。

兩邊的人墻激動了,尖叫著,呼喊著,聲音就像滾動的驚雷,看著興奮不已的、不停往后閃退的人群,我的心莫名地悲傷起來,讓我內心震顫的一雙雙眼睛又在我的腦海里閃現。

這時,我的腳步在機械地運動,可是我的思緒卻如涌動的潮水,一串我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出現在了心里:

“我是誰?我只知道我是一個渴望自由的靈魂,現在卻被禁錮在一匹在別人眼中健壯、輕盈的駿馬的軀殼里。我的軀殼以前還有一個名字,叫“震吉頗聶”,現在卻連名字也失去了,我到底是誰?”

“我從哪里來?,我以為找到父親就找到了自己,可是我還沒有找到自己,父親就已經失蹤了。我以為在主人的牧場,在家人的身邊我就知道我是誰,可是他們也失去了。我到底從哪里來?是該問這可以看得見的軀體還是那看不見的渴望自由的靈魂?’’

“我要到哪里去?我的軀體出生在一個陌生而美麗的草原,我把那里當成自己的家,可是,我被“達格爾瑪”丹巴爾偷了,賣到了這里,現在又要被麻臉的旦洛出售,我到底又要去哪里?在人類欲望的驅使下,我又要遭遇什么樣的經歷?”

我的心被痛苦和悲涼的大手緊緊攥住。我看見自己一路領先,離終點已經不遠了,聽到背上的旦洛在得意地狂叫。

這時,我看見一縷陽光斜斜地穿過稀薄的云層,輝煌地灑在草地上給草地上面的一切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細絲似的雨點在空中劃出了一條條銀線。那一刻,我在心里對自己說:“為什么不舍棄這笨拙的軀體呢?上天雖然沒有賦予我任何用于反抗的武器,但是給了我天生的傲氣,一身的傲骨!”

想到這,我突然剎住了兩只前蹄。頓時,我感到腳下一滑,整個世界就在我的眼中翻了幾轉,隨后消失,變得一片漆黑。

等到我的眼光重現光明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輕盈地飄浮在空中,像一縷風、像一團氣、像一束光。

我俯下身,看見我熟悉的那匹額頭有火焰、四蹄雪白、鬃毛飄灑的黑色健碩的駿馬的軀體倒在終點,一動也不動。兩匹比賽中的同伴挾著一陣風從它身邊先后跑過,人群驚嘆著圍過來。

旦洛被人扶起來,他一瘸一拐地沖過來,拔開圍得密密層層的人群,大喊道:“讓開!讓開!讓我看看。”

剛才想買馬的人在我的軀體上撫摸了一陣,對擠進來的旦洛說:“真可惜,它死了,頸椎骨斷成了好幾截。”

旦洛聽了氣急敗壞,沖過去在我留在世間的健壯而又笨拙的軀體上踢打著、詛咒,不顧旁人的勸解。

“‘震吉頗聶’!我的‘震吉頗聶’!我的‘江希達頗’!”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人群里傳來,那是我的小主人東周嘉措。他一拳把旦洛打翻在地,伏在我的軀體上痛哭。“我來遲了,我可憐的兄弟,可是這兩年我一直在找你,你為什么不等我?”

這時,我看見默然圍觀的人群外,有一匹躁動不安的駿馬,健壯的軀體、烏黑發亮的皮毛、飄灑的鬃毛、雪白的死蹄,還有額頭上火焰一樣的印記。那,不正是我的孩子嗎?

我欣慰了,讓自己輕盈的靈魂飄動起來,乘著風、沐著雨、披著金色的陽光、穿過灰白的云層,一直向溫暖的光明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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