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舒權又名適銓、書權,室顏漢唐室、嘉堂等。祖籍江蘇阜寧,1950年1月生于上海。華東師大中文系畢業。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上海書法家協會理事,《上海盟訊·書畫報》理論部主任,上海交通大學思源藝術研究所藝術評論員。書法多次參加國內外展覽并得獎,曾獲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頒發的獎狀。著有《民國書法史論》一書和約百篇藝評文章。
一、經典和民間
自我小時,看見筆墨紙硯,便心生歡喜,尤其歡喜寫毛筆字。也許前世有緣。
而一本正經地學書,始自“文革”中,整整十年,幾乎每日寫兩小時以上。其時臨寫了《張黑女》、《石門頌》及顏真卿、柳公權、林散之、沈尹默等人的碑帖,后來轉向《嵩高靈廟碑》、《廣武將軍碑》、二爨、金冬心行書、漢簡,近年又好上弘一、《好大王碑》和民間書法等等。

實際上,我學習書法,是隨心地散步于古代的經典和民間之路上,采摘自以為好看的藝術之花,來涵養自己的心靈和筆墨。
我認為:
古代書法中的所謂經典和民間,各有千秋,各有短長。
學經典,路子正,少走彎路。但條條框框多,易束縛人。
取民間,得自由,張揚個性,但原始野性多,需要文化。
藝術史證明,民間孕育經典,是經典的養料;經典來自民間,又高于民間。
所以,經典和民間,相互生發。不必厚此薄彼,束縛我們的視野。關鍵是培養發現美的眼力,為我所用。
二、古代和現代
當代數學大家吳文俊的老師,是被國際數學界尊為“微分幾何之父”大師級人物——陳省身先生。吳文俊在追憶陳老師時說:“先生讓我到圖書館看書,就‘不聞不問’了。直到一年后,突然有天找我,叫我‘還債’,當時莫名其妙,我又沒有欠誰的錢,還什么債?陳先生就解釋說,你看了那么多人家的研究成果,吸收了人家的東西,就是欠了人家的債,現在你自己也得做出東西來,還給別人。”
陳先生的話說得出人意料,卻言之有理。他這個“還債”之說,適用于所有搞學問、搞研究的。學習書法也不例外。
假如說,我實臨古代陳洪綬的“入山春春見……”是“還本”的話,那么,意臨陳洪綬的“此為用筆用格用思之至也……”條幅、楊凝式的《韭花帖》、無名氏的《止和寺造像》、《好大王碑》、漢簡及金冬心、弘一乃至當代人的一幅行草等等,則多了一份自己的心緒和情感,就是“還本付息”了。至于“本息”是否還足了,不好說。
我覺得,向后看,是為了更好地向前走。學習古代書法,是為現代創作服務的;學習古人和他人,是為自己服務的。正如陳寅恪所謂:“以往研究文化史有二失:舊派失之滯……新派失之誣……”一定要養成獨立人格,自由思想,批評精神。

真知古,是從古今異同中認清發展之規律,知興革所在,而不是對古人的完全認同。同樣,對外國也不是全盤接收,不是西化,而是化西,創造新文化、新書法。
三、大道與小技
我學書法至今近四十年。其中,前十年時間每天臨習,幾乎不輟;后來十年,讀書和書法各占一半;再后十年,看書、思考各占一大半,書法和寫評藝文章占一小半;近幾年,花在看書的時間更多,興趣忽至,才展紙揮毫。
常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為什么我花在書法的時間逐漸減少了?
我是這樣想的:學習書法,不能光用手,要用“心”。如果心不在焉,多寫則會陡增一份習氣。對于提高書法水準而言,卓識比博學更重要。書法要以技法為基礎,但技法花哨而識見卑下者,食古不化者,還有不可與語的“拘方之士”、“迂執之士”,我們見的還少嗎?
寫到這里,我想起歷史上的兩個人,一個是黃庭堅,他感嘆“世人但學蘭亭面,欲換凡骨無金丹”;另一個是吳昌碩,他吶喊“一拳打破去來今”。要找到“金丹”,要敢于并善于打破“去來今”,首要的是卓識。而要有卓識,就要以大道涵養小技。以文史哲的陽光雨露,滋養書法藝術。因為,有文化,才能去粗取精,雅化書法;曉歷史,才能辨清流變,認明方向;懂哲學,才能開悟智慧,變化手段。只有在多思多想多悟的前提下,多寫才有實用的意義。
三十多個年來,我先學晉唐,后溯漢魏。并從道、釋、儒和國外美學中汲取精華。尤傾心于:老莊“恍兮惚兮”的朦朧之美,釋家“明心見性”的脫俗之境,儒學“不偏不倚”的適度之說。
我覺得,書法要技巧,更要技進乎道,若從有限中流露出無限,方為道中高人。所以,我始終想駕馭純美的線條,作藐視小我的心靈的逍遙。
當然,對我來講,多寫是當下之眾友人的希望,我當努力踐行。鑒于此,我對自己提兩點意見:一是要多寫,只有多寫了,才能化理想于行動,才能在實踐中漸漸地爐火純青起來,線條才能更精妙、更出彩。二是結體的變形夸張,既要浪漫,又要適度。若此,圖成心境,筆寫靈臺,則更意味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