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貓記

我一直沒能擁有一只自己撫養的貓，甚至連街邊的野貓、鄰居墻頭的貓，都對我不屑一顧，有時走在路上聽見幾聲“咪咪咪”的貓叫，待我走過去看，一只美麗的三色花貓已驚得倏然而逝，我也曾用一小撮魚引誘它們，它總是在你不注意時，悄悄地來飽餐一頓，連一聲謝謝不說就掉頭而去，它是那樣警覺，接受我的款待，卻不信賴我的友情，這讓我多少有點失望。

有人說，貓就是貓，一種機靈、自我中心也比較狡猾的小動物，與人之間不容易建立友誼，我卻總是一股癡心，認為至情可以感貓。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去年年末。有一天，樓下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只黃色小貓對每個來往的人傻傻愣愣地望，人們卻沒一個理它的，我走過去摸摸它的頭，它用一對綠眼睛多情地望著我，伸出舌頭舔我的手背，我和它握手告別時，它卻依依地一直隨著我，忽前忽后、忽快忽慢，不時轉過頭來看我，那神情像是打算護送我回家的樣子，我不禁心想，如果它真的跟我到家的話，我就收留它吧。

它跟我到門口，我開了門，它一躍而入，這一下我猶豫了，我真能收留它嗎？能讓它渾身臟兮兮地登堂入室嗎？面臨現實問題，我不能不考慮：如果收留它，往后就得負起照顧它的責任，為它洗澡、準備食物，還在讀初中的我能有這個精力嗎？家里沒人時，它不會寂寞嗎？如此左思右想，我終于沒有請它進屋，只找了些肉片喂它，摸摸它的頭，感到有些抱歉，它好像明白我的心思，低頭下樓去了，我倚在門邊目送它，感到無限地歉疚與悵惘，它對我如此友善與信賴，我卻不能養它，它怎么知道自私的人類考慮之多？當我關上大門時，它是否感到失望呢？

第二天我下樓，它仍在那兒，見了我，親熱地跑來蹭我的褲腿，絲毫沒有對我不高興的神情，貓究竟比人單純得多，它可能只記得我喂它肉片而不計較我沒讓它進客廳吧。

可有誰想到，我們的緣分只有短短的兩個月，我再下樓時，就再未見過它了，同學說它一定是被居委會捉去，多半已被處死，悵惘的是我，幾夜不能安枕，似乎記得聽到它咪咪的叫聲，卻又形跡杳然，自己尋求的快樂，自己失落的慰藉，一切都得由自己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