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收斂起它的笑容,悄悄地躲在了山后頭,兄弟倆挎著一籃子剛洗凈的菜從遠處走來,在離鐵軌不遠處坐下來。弟弟靠著哥哥,指著正駛過來的火車問:“哥,你說這火車要駛到哪兒去呢?”哥哥搖了搖頭,用白皙的手撫摸著弟弟黝黑的臉蛋說:“鐵軌通向哪,它就駛到哪吧。”弟弟翹起嘴巴,說道:“哥,兩條鐵軌好可憐哦,它們被火車分開了。它們是兄弟,卻永遠也不能相交。”哥哥沉默了。
從此,兄弟倆每天都要到那里。弟弟的成績不好,經常被老師批評。有一天,哥哥問弟弟:“弟,你的理想是什么?”弟弟張口便道:“當老師呀,如果我是一個老師,我決不會批評我的學生,我會鼓勵他們。”哥哥看著義憤填膺的弟弟忍不住笑了,他說:“我呢,我要當一名軍人,一名合格的軍人。”
八年后,兄弟倆已經長大成人了。那是個動亂的年代,大街上處處貼著標語,一個個“牛鬼蛇神”被掛上了牌子。文學工作者們往往是被批斗的對象。而哥哥卻出乎意料地選擇了教師職業,哥哥與弟弟從此住在了兩個鎮子里,弟弟在家照看母親。沒想到短短幾個月時間,哥哥就成了“現行反革命”。母親急得生了病,弟弟便整日地端湯遞水。終于,母親的病好了,弟弟才趕去看哥哥。當弟弟走進門時,驚呆了,哥哥那么憔悴,白皙的手與自己的手已成一色了。哥哥把手放在弟弟手上,兄弟倆彼此安慰著……
五年后,兄弟倆又聚到了一起。弟弟真的成了一名人民教師,當然牛鬼蛇神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返。哥哥對弟弟說:“弟,我說過我要當一名軍人,我要到曾母暗沙去了。”弟弟強忍住眼中的淚水,獨自走回了家。第二天早晨,兄弟倆來到了火車站,哥哥說:“弟,母親已經去世了,你一個人要堅強。”弟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撲到哥哥懷里,任憑淚水不斷涌出:“哥,哥,鐵軌真的被火車分開了。”
哥哥走了,但他經常寫信回來。從信中,弟弟知道哥哥當了一名軍官。一次,弟弟教完課回家,收到了哥哥的一封信。他打開一看,都呆了。哥哥得了癌癥,而且已經是晚期,信中寫著:“……弟弟,不必難過,這是哥哥最后一次給你寫信,這些年來,哥沒能好好照顧你,其實哥哥真的很想永遠也不長大,每天,我們一起去上學,玩耍,坐在鐵軌邊談心。還記得,小時候,你對我說:鐵軌是兄弟,不就像咱們嗎?但我相信,他們能相交……”
弟弟的整個身體都麻木了。不知不覺,他又走到了鐵軌前。他的雙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就這樣,他跪了整整一個小時,忽然聽到“咔嚓、咔嚓”的火車聲,火車從他面前駛過,他抬起頭朝著火車望去,兩條鐵軌真的在遠處相交了。
同窗視點
鐵軌,這其貌不揚的黑家伙,在作者的筆下被賦予了無與倫比的手足深情,似乎顯得神圣高尚了許多。
天真爛漫的弟弟,沉默堅強的哥哥,這兄弟倆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就像兩條鐵軌的相交點一樣。即使最后天各一方,但他們的心也是緊緊聯系在一起的。
作者以鐵軌為線索貫穿文章始末,實在別出心裁。而且開始是以弟弟的有意無意的一問引出鐵軌,絲毫不顯得是有意捏造的。尤其是結尾那升華的一筆,真正讓人切身地體會了那份兄弟情誼。
(蔣珊珊)
導師點津
這篇文章在鐵軌這樣單一平白的大幕之下寫出了沉重的故事,尤其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動情之筆催人淚下。作者的絕妙在于構思,“平行”的鐵軌既是弟弟的詢問,也竟成了二人的讖語,自然將人帶入同作者一樣的感傷與懷念,也更突顯情誼之深。作者亦在多次頹唐的環境之處凸顯悲慘意境,凸顯那個特殊時代所帶來的特殊分別,不失為一篇優秀微型小說。
(邢澤林)
寫后札記
文章敘述了兄弟倆的成長歷程,一個“情”字貫穿始末。
文中的哥哥是一個堅強者,他是弟弟的依靠,從來都是默默承受一切,而弟弟是一個孝順、重感情的人。
文中的一條明線便是鐵軌,通篇寫了三次兄弟倆在鐵軌邊的談話,首尾照應。文中的鐵軌具有象征意義,它們像兩條生命線,如同兄弟倆。它們又是兩條平行線不能相交,在文章的末尾哥哥患了癌癥,他們也快要變成兩個世界的人。
但文中的哥哥堅信鐵軌可以相交,最后鐵軌的相交是弟弟眼中的,亦如在弟弟心中,彼此的心已經交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