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0月,隨著廣州、武漢的相繼淪陷,國民政府中央機關已全部遷入重慶。這樣,西南就成為中國抗戰的大后方,而四川則成為中國抗戰的重心。隨著國民政府的內遷,眾多的工廠、學校、出版社也遷入四川,生活書店就是其中之一。
生活書店是在《生活》周刊社的基礎上改組而成的,于1932年7月1日在上海環龍路(今南昌路)正式成立,其創始人為鄒韜奮。鄒韜奮是中國近現代史上著名的政治活動家、新聞記者和出版家,朱德稱其為“愛國志士,民主先鋒”。[1]生活書店在內部是合作社組織,不接受非社員的投資,不以盈利為目的,是全體職工以勞動所得共同投資的文化事業機關,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是書店的主人。生活書店的宗旨是傳播真理,振奮革命精神,發展進步的文化出版事業,為民族解放、民主政治和社會進步提供精神食糧??箲痖_始后,生活書店內遷,在大后方建立了多家分支店,“最多達55處,除青海、寧夏、新疆、西藏四省區外,其余各省市都有生活書店。有11個省的分支店還有好幾處,其中在四川就有重慶、成都、萬縣、樂山、北碚五處?!盵2]
生活書店于1937年12月19日在重慶成立分店,經理為李濟安,主要經售從桂林、上海兩地分店運進的出版物。1939年1月,生活書店總管理處在重慶冉家巷16號成立,鄒韜奮任總經理,徐伯昕任經理??偣芾硖幭略O編審委員會、秘書處及總務、生產、營業、會計等部。之所以要設立總管理處,“第一是因為總店因抗戰形勢的變動,地址也隨之有所變動,由上海移到漢口時,已把漢口分店合并起來,如將來移到別處,勢必也把各該地的分店合并起來,這于其他各分店在組織和工作上是很不便的。所以為各地分店在組織和工作的一貫及便利計,索性將總店改為總處,與直接有門市的各分店不相混,這樣一來總處盡管依事實上的需要而遷移地點,于各個分店的組織及工作并不致相混。第二是因為分店逐漸增多,綜合的事務也逐漸加繁,在客觀的需要上,也有總處做中樞的必要?!盵3]
生活書店總管理處成立后,確定以促進大眾文化、供應抗戰需要、發展服務精神為工作方針。在期刊方面,繼續出版《全民抗戰》、《文藝陣地》,增出《讀書月報》、《理論與現實》、《戰時教育》、《婦女生活》等,并接受委托,總經銷《文藝戰線》雙月刊。[4]在圖書方面,繼續出版馬、恩、列、斯和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的著作和論述,并出版大量有關抗戰和爭取民主的時論文章、文藝作品,包括《世界學術名著譯叢》、《新中國大學叢書》、《青年自學叢書》、《世界文庫》等。[5]僅1939年上半年,“生活書店出版新書63種,印行28萬多冊,重版書174種,印行65萬5千冊”,而這些成績都是在艱苦的戰爭環境中取得的。[6]
抗戰初期,全國各地廣大讀者急需進步讀物。生活書店為了滿足各層次讀者的需要,出版物的內容分為高級、中級、時事、通俗讀物、工具書五類,并為一般民眾編印了《戰時讀本》和《大眾讀物》?!稇饡r讀本》和《大眾讀物》是宣傳抗戰建國知識的通俗書籍,共計印數達500萬冊以上。[7]生活書店在1937年新出版的圖書有150種,比1936年增加1/2;1938年出版新書200余種,重版書近200種;1939年出版了240種圖書。[8]這是生活書店記錄上出版圖書最多的3年。而從抗戰開始到皖南事變以后的3年多時間,生活書店出版的抗戰書刊是國統區各進步書店中最多的,總數達300種以上。同時,對有關抗日軍隊的軍事斗爭和政治工作的書籍,生活書店特別重視,僅是介紹游擊戰爭方面的讀物就出版了10余種。其中較重要的是朱德的《抗日游擊戰爭》、毛澤東的《抗日游擊戰爭的一般問題》和《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郭沫若的《抗日游擊戰爭的戰術問題》等。[9]
1939年初,國民黨中央常委會和中央宣傳部,先后發布了檢查書店、查禁書刊、封閉書店、禁止郵遞等一系列法令,并秘密下達了取締生活書店的通知。到1940年6月,生活書店在各省市的共55處分支店,有44處已被查封或被迫停業,另有5處因戰局關系而撤退,這樣就只剩6處分店還在營業。1941年12月7日,國民黨中央黨部和三青團中央團部聯合發出密電,下令查封各地生活書店。不到半個月,連殘存的成都、貴陽、昆明、桂林、曲江5處分店全被查封,部分工作人員被捕,重慶總店及總管理處也危在旦夕。對此,鄒韜奮向國民政府提出了嚴重抗議,并憤而辭去國民參政員職務,出走香港??偨浝硇觳績纱蜗驀裾姓核腿コ饰模蟪废e誤命令,啟封書店,釋放被捕工作人員。救國會領袖、生活書店理事沈鈞儒先生向國民參政會提出“保障人民出版事業”的議案,并以個人名義直接致函蔣介石,要求停止對生活書店的壓迫,啟封已查封的書店,釋放被捕人員。[10]
由于生活書店的反抗以及社會各界人士的一致譴責,國民政府對重慶生活書店的查封命令并沒有得到執行。這樣,最后一個生活書店才得以保存下來。面對如此嚴重的政治局面,生活書店總管理處作出了一系列緊急應變措施。主要是,總管理處遷往香港,繼續出版工作和領導各地業務,但重慶分店堅持下來,以方學武為代經理;調原成都分店經理諸度凝到渝,與潘序倫合作,創立立信會計圖書用品社;派孫潔人、薛天朋等人與中華職教社合作,在該社創辦的《國訊》旬刊社內建立書刊代辦部,把原屬生活書店的郵購戶、期刊訂戶全轉過去,繼續為外地讀者訂購書刊;分出部分人員,另外建立或與人合作建立新的出版社,或將一部分職工介紹到別的單位,如與讀書出版社、新知書店聯合派人到蘇北解放區設店;為了從經濟上給生活書店以支持,再分出部分人員去從事商業活動。[11]
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中國正式成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陣營的一員,抗戰形勢有所好轉。生活書店抓住這一有利時機,對出版力量重新作了部署:增建兩個出版社,一是文林出版社,以方學武為經理,二是峨眉出版社,以仲秋元為經理;建立了一個地區管理委員會,由沈鈞儒任主席,負責領導和協調重慶地區生活書店。為了更好地開展出版工作,生活書店對幾個出版機構的工作大體作了分工。生活書店除堅持《文藝陣地》的出版外,重印了一些有關社會科學基礎理論方面的書,如《社會發展史綱》、《大眾社會科學講話》、《青年的修養與訓練》等。新建的文林出版社和峨眉出版社則將出版重點放在革命文藝作品、蘇聯文學的翻譯作品、國際問題述評和歷史研究等方面。文林出版社出版了三套叢書,一是《蘇聯抗戰文藝叢書》,其中有描寫反法西斯斗爭的《新木馬記》、《剝去的面具》、《馬門教授》等;二是曹靖華主編的《蘇聯文藝叢書》,主要是一些古典作品,如普希金的《戀歌》、萊蒙托夫的詩集、柴霍夫的《三姐妹》等;三是孔羅荻主編的《文藝叢書》,第一本就是郭沫若的名劇《屈原》,還有歐陽凡海、艾蕪等人的作品。峨眉出版社主要是出版戰斗性較強的魯迅的作品,第一批先出版了10本雜文集,即《且介亭雜文集》、《且介亭雜文二集》、《花邊文學》、《三閑集》等。同時,為了配合當時研究歷史的需要,還出版了《中國歷史研究法》、《中國歷史簡編》等書。[12]
1944年豫湘桂戰役后,國統區的民主運動再次掀起高潮?!吧顣昝芮信浜袭敃r的民主運動,由峨眉出版社出版一套‘抗戰建國叢刊’,包括《國際與外交》、《民主與憲政》、《法與憲法》、《中國經濟的現狀與對策》等。生活書店以生生出版社名義出版了《中國憲政論》、《戰時中國的物價問題》、及于懷(即喬冠華)等寫的或翻譯的《論第二戰場》、《寬闊文明的道路》、《方生未死之間》等評述國際問題的讀物。生活書店以本店名義出版了《中國憲政論》、《憲政基礎讀本》、《走向民主》、《憲政運動參考資料》,重印了鄒韜奮編譯的《蘇聯的民主》等政治讀物。在經濟方面,生活書店出版了《戰時中國的經濟》、《戰時中國的銀行》、《戰時中國的物價》等論著”。[13]從1943年起,幾乎每個月都有幾本用生活書店、峨眉和生生三個出版社名義出的書,雖然數量不多,但都是與形勢密切相關的。在發行方面,生活書店盡力擴大范圍。除了在報紙上作廣告外,生活書店還舉辦星期推薦書,每周在報紙上推薦一部文學名著或青年自學叢書,以八折優待讀者;外地讀者如剪報來購,同樣予以優待。
生活書店具有獨特的“生活精神”,而服務則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也可以說是生活書店的立腳點。在經營出版方面,生活書店始終把服務放在首位,為大多數群眾服務,為讀者服務。遷川的生活書店秉承了一貫的服務精神。1938年春,生活書店成都分店在成都祠堂街開店,主要銷售的圖書包括:馬列主義經典著作、毛澤東著作;社會科學、文化教育及科技書籍;適合戰時需要的通俗讀物;魯迅、郭沫若、茅盾等人的文學作品;宣傳抗戰救國、爭取政治民主、介紹抗戰形勢的文藝小說、劇本等。成都分店的規模較小,工作人員只有十多個,負責人都是從總店派來的,職工則多數是就地錄用的青年。書店實行開架售書,任讀者自由翻閱選購。為了達到最佳的發行效果,書店根據書刊內容、發行對象以及到書的數量,總是把為數有限的書刊送到需要最迫切的讀者手里。對那些即將踏上征途,奔向解放區或抗日前線的讀者,書店總是盡力給予照顧。由于讀者以青年工人和學生居多,經濟力量有限,工作人員就盡量以最優惠的價格把書賣給他們。對于那些不買書而只在書店看書或作摘錄的讀者,書店也熱情地予以接待。為了方便外縣及邊遠地區的讀者,書店大力開展郵購業務,并充分利用郵購向讀者介紹新到圖書。凡是讀者需要的進步書刊,不論出版地在哪,分店工作人員都是千方百計地組織進貨。有不少書刊就是排除重重困難,從外地運到成都的。[14]
生活書店不僅以門市部的形式售書,還采取了流動供應的方法。從1939年起,許多大城市相繼淪陷,重慶也遭到敵機轟炸,一些市區居民不得不轉移到郊區。這樣,前方軍民和內地城市郊區的居民閱讀書刊就成了一個難題。為解決這一困難,生活書店特意成立了流動供應站,由少數職工帶上讀者最需要的書,在前方和沿途城鎮設點臨時供應。這種流動供應分為巡回流動和突擊流動兩種,充分發揮各自的優勢,為戰時的軍民輸送進步書刊,力求“把文化食糧深入到每一個角落里去”。[15]
生活書店作為一個進步的文化出版機構,除了出版進步書刊外,還積極參與一些抗戰救亡活動。1939年5月4日,日機對重慶市區展開狂轟濫炸。生活書店工作人員組織了“生活服務隊”,幫助那些在轟炸中無家可歸或受傷的同胞。12日夜間,日機數十架狂炸江北縣城。第二天一大早,“生活服務隊”立即派人趕往江北被炸區,展開搶救活動,并從大火中成功救出三十多個同胞。[16]1939年5、6月間,為了激勵前線官兵奮勇殺敵,國民政府發起了黨政五大機關征集50萬封慰問信的活動。生活書店工作人員積極響應,他們不但自己寫慰問信,還動員其家人、鄰居和朋友也參與進來,甚至組織小分隊到各商店推動店員寫慰問信。這樣生活書店就在短短的一兩個月的時間里,征集到13萬封慰問信,在這一活動中發揮了重大作用。
抗戰期間遷入四川的生活書店,秉承其為讀者服務的精神,堅持進步的文化出版方向,出版了大量的進步書刊,積極參與抗戰救亡活動,為抗日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大貢獻。后來,生活書店與新知書店、讀書生活出版社合并,組成了三聯書店,并一直存在到今天。
注釋
[1][15]《鄒韜奮年譜》,第3頁、120-121頁,復旦大學出版社,1982年。
[2]《抗戰時期西南的文化事業》,第453頁,成都出版社,1990年。
[3][7][9]陳揮:《韜奮傳》,第291、299、296頁,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
[4]《生活書店史稿》,第115-120頁,三聯書店,1995年。
[5]肖效欽:《抗日戰爭文化史》,第297頁,中共黨史出版社,1992年。
[6]姚福申:《中國編輯史》,第414頁,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
[8]張召奎:《中國出版史概要》,第378頁,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
[10][11][12][13]《皖南事變前后的生活書店》,《抗戰時期西南的文化事業》,成都出版社,1990年。
[14]《成都文史資料選輯》第5輯,第138頁。
[16]張曉蘭:《生活書店的十大創舉》,《編輯學刊》2003年第1期。
作者: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成都)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