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熊

冬天來了。

來得那么迅速。仿佛在昨天，我還穿著漂亮的及膝裙，蝴蝶一樣翩翩飛舞著。

可是今天，我已穿上了笨重的冬衣，圍上了綠色的毛巾，戴著粉色的帽子。然而，我仍冷得發抖。

我想，冬天里，我應該是一只北極熊，有白色的厚厚的毛，不再怕冷，在水晶宮一般晶瑩剔透的極地島里睡眠。

校園里，那些夏天瘋狂生長的樹葉子，一片或者成群地從枝椏上走開，被風牽著不知走到了哪里。枝頭上幾片斑駁的黃葉在風中搖擺，是在決定去向嗎?風，不知何時也帶來了響聲，吼著從北邊跑來。一路上染黃了多少棵草，敲響了幾個窗子，吹滅了幾根蠟燭……或許連風自己也記不得了，可能這又是一個永恒的謎吧。

在商店看到一件有著白色絨毛的外套。那一刻，我就想起了北極熊，那個不怕冷，可以冬眠的孩子。

我想，我應該買下它，盡管它很昂貴。再買一條帶絨毛的白圍巾，一頂白帽子，一雙白色的手套。再配上家里的白牛仔褲、白色鞋子。我會像一只北極熊，不再怕冷，在冰天雪地里冬眠。

爸爸很心疼地說：“這衣服太昂貴，太時尚，恐怕不適合學生穿吧。”“可是我怕冷，穿上它我會像一只北極熊，那樣我會暖和一點。”我固執地堅持著，爸爸沒再說什么。

穿著它們走進校園，朋友們叫道：“喔，你真像是白雪公主!”我笑著卻不說話。我只是想像個北極熊，心里可以暖和一點而已。白雪公主應該穿漂亮的長裙，有美麗的面龐，纖細的玉指；有七個小矮人守護，有祥和的心，有王子解救她，愛慕她。而我沒有這些童話中的一切。

年輕的班主任走過我的身邊，定定地看了我很長時間。她灼灼的目光穿透我的脊背，我感覺到她的不滿。她看出來了這件外套的不菲，她也是女人，喜歡漂亮、有品味的時裝。我外套上如鉆石一樣璀璨、玲瓏的N回應著她的目光和詢問。我沉默著，只讓衣服上精細的做工、優質的面料解釋著一切。

可是我還是被她叫了出去。她說了一堆我懂得的道理，最后總結性地命令我：“明天就別穿了。”我不點頭，也不搖頭。我很想說：“老師，我穿上它并不是顯耀什么。我只是想像一只北極熊，可以感覺溫暖一點。”不過我是不會說的，我相信代溝，盡管她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我的叛逆如花兒一股靜靜地綻放在我心里最溫暖的角落。雪花的遺體散了一地，冷雨哭了起來，北風也嗚咽著。白色漸漸退去，顯現出大地原本的瘡痍。不久，地面上大片大片明亮的水洼，像一塊塊的月光手帕。冷雨越來越大，月光手帕上開出一朵一朵灰色或黑色的花。我走在雨中，那些花兒走到我白色的牛仔褲上。我的像北極熊的白色皮毛的牛仔褲哭了，淚透過我的肌膚，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砸傷了我心里最溫暖角落里綻放的叛逆之花。

我的很久才見一次的媽媽撐著血紅的雨傘看著我走向她。近了，我走到她的身旁，她說：“怎么穿了一身白，像帶孝似的，顏色搭配不好。”我看著她紅色的外套，黑色的褲子，紅色的皮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感到鮮血在流動，冷意一下子涌來，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北極熊，北極熊，北極熊……”

雪在灰色的蒼穹中復活了，大片大片地飛舞。為什么沒有蔚藍的天空了?極地的天空，北極熊的天空，是蔚藍的，藍得透明，藍得清澈。下雪的時候，蔚藍的天空，飄著白色的雪花，罕見的美麗！晶瑩剔透的冰島，四周是蔚藍無邊的大海，冰島上閃耀著幸福的光芒，和著藍色，散發著寧靜、自由、安詳的味道!啊，舒暢、幸福!

可是我不是北極熊。我的白色的衣服，它們并不被認可，甚至被排斥、被玷污。

我縮在厚厚的被褥中，閉著眼，來到我黑暗的世界。

驀然，我看到一片閃著圣潔光芒的冰島，四周伏著蔚藍的大海。哦，那是極地嗎?那是北極熊生活的幸福島嗎?

“亦然，亦然。”誰在叫我?我轉過頭看到一只白色的、胖胖的、皮毛會跳舞的北極熊，它就站在我身后，溫和地笑著。

“我們去冬眠吧，亦然。有我給你溫暖，你不會再冷了。”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