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不了妖的百媚生

我是杜鵑的女兒，車載舟愛的卻是琉璃，我便一生得不到他的愛。我勾引了彥祖，我做不了他的百媚生，他也給不了床前明月光。

我叫因果，因果報應的因果。

我學會的第一個成語是因果報應，你可以說我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妖。

彥祖是我盯上的男人。我習慣性地在早上九點的時候路過黃果樹道的街心花園，買一個瘸腳阿婆的甩手餅，每天九點零八分的時候，我會在離街心花園最近的那個紅路燈口的斑馬線上看到彥祖，他開著minicooper，在這個不太大的城市里算是招搖的。

然后我似乎很輕而易舉地記住了一些小事。

周一的時候他會穿白襯衫淺灰色西服，他的棕褐色公文包通常放在副駕駛的位置，周二到周四他會輪流穿兩個色系的休閑服，周五的時候是寬大的TEE，深藍色牛仔褲，副駕駛會放著這一季新款的挎包。

其實我并不能清楚地記住他的樣子，或者說我在意的只是每天同一時間在同一地點遇上同一個人，看起來干凈整潔，然后容我愉快地發揮自己的想像。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想上他的車，然后跟他回家做愛，遺憾的是我長期處于不開心不難過的狀態里，所以并沒有任何看似精彩的事情發生。

直到另一個女人的出現，這個并不漂亮的女人，這個在整個故事里并不突出的女人，突然間引發了我強烈的嫉妒心。她占據了副駕駛的位子，似乎自然而然地把那只棕褐色公文包攬在自己的懷里。

然后，我的嫉妒，一瀉千里。

我真的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妖。

彥祖約我是我意料中的事，我的勾引步步為營。

星期六的時候，他的minicooper停在紅色年代外面，凌晨兩點的時候我正在很仔細地對著他的mini進行全方位地拍攝，他從里面走出來，我身著碎花吊帶小裙，光腳穿平底布鞋，他的面部也許有詭異的笑，也許是他想勾引我也說不定。我迅速離開，他在原地看著我跑遠。

桃花剛剛謝的時候彥祖在街心花園最近的那個紅綠燈口打開車門邀我上車，他的挎包放在車的后座，顯然他是有預謀的，我把他的包從后座拿過來抱在胸前，他笑，我更如花般燦爛。車上放著愛爾蘭畫眉的音樂，如流水。曖昧悄無聲息地滋生。

顯然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在注意我了，minicooper準確地停在了我公司的樓下，他下車替我開門，走時他拉住我的胳膊：我們都用的CK one的香水。我便貼近他的耳朵：如果我是你的百媚生，我會為你梨窩淺笑。

此后的一周，我依舊在早晨九點路過街心花園買阿婆的甩手餅，里面加少許菠蘿，依舊在九點零八分的時候看見彥祖的minicooper。從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欲望，我亦不會表現出一丁點兒含義。我知道，游戲往往越迷離越有意思。

周六晚上我再一次對他的minicooper進行偷拍的時候，彥祖從后面攬住我的腰，我穿了墨綠色的長衫，破爛的牛仔褲，黑色球鞋，腰帶剛好凸顯出我精致的腰和臀部。

我原本以為我們會做愛。

我是因果，我惟一能記住的一句成語就是因果報應，車載舟說我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妖，在他離開后我就開始自己對自己說。

車載舟是包養我二十五年的男人，他能給我他擁有的一切，惟獨不能給我愛，他說因為你是因果。

我知道車載舟恨的不是我，他恨一個叫琉璃的女人，他在喝醉酒的時候會強迫我聽他說話，他說你知不知道琉璃是個可怕的女人，她奪走了我所有的愛，然后再拋棄我。他說話的時候顯得異常的清醒，比以往每一個時刻都清醒，以至于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會以為酒精是惟一能讓人清醒的東西。

我在愚人節的時候看到彥祖吻了那個女人，那個長得并不漂亮卻占據了整個副駕駛位置的女人，彥祖吻她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睛是看向我的。

我不再在早上九點的時候路過街心花園，也不再在凌晨的時候去紅色年代的停車場，我突然意識到并不是每一個人都熱衷于游戲，或者更有人半路折回，這句原話是從車載舟的嘴里說出來的。

我是從小聽車載舟講故事長大的，故事里只有一個女人。

琉璃在十七歲的時候就成了我的女人，我們在一個廢棄的琉璃廠里做的，其實琉璃不叫琉璃，可是這并不影響我愛她。車載舟說話的時候顯得有些蒼老，我一直覺得他的絡腮胡很性感，便猜想琉璃一定是先愛上他的胡子然后才開始對他的人感興趣的，我是這樣問過車載舟的，他很嚴肅地回答我不知道。幾秒鐘以后他更嚴肅地說也許她從未迷戀過我。他的樣子像在教堂唱詩，莊嚴而虔誠。

我后來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彥祖，才導致我不想和他成為對手。

車載舟每年帶我去掃墓，他從不讓我拜祭，他也不拜祭，我們靜靜地在那兒呆上一小會兒，他通常會一大早去花市買最早的一批白菊花，我看見墓碑上刻著杜鵑的名字。

車載舟說杜鵑就是琉璃，琉璃就是杜鵑。

我放棄了對彥祖的勾引，我并不能控制一些局面，比如賽場上的對手彼此傾心愛慕，奧運會上也許可以，但是愛情這盤殘局里不行。

我對車載舟說，你是一直都記得琉璃就是杜鵑的。車載舟說琉璃是我愛的女人，杜鵑不是，我愛琉璃不愛杜鵑，杜鵑就是琉璃，所以我愛琉璃也愛杜鵑。這一次我清楚地記得他沒有喝酒，于是我推測他并不如以前清醒，因為我有些開始聽不明白了。

彥祖是在浣花溪南街截到我的，因為我退出了游戲，所以我們的服裝并不搭，他送我到公司樓下，我自己開車門又被他關上，他的唇瞬間覆上我的唇，我并沒有想拒絕的意思，他的唇溫柔有力，我逐漸開始對他有些回應，下車的時候他替我整理頭發，他說我們都用了Echo，我是有所歡喜的，這次純屬巧合抑或是天意，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我把自己嚇了一跳。

下車后半分鐘接到短信：如果你胸口有朱砂，我愿做它的床前明月光。回頭看他，剛好對上他的眼神，我知道，我的心有些潮濕了。

車載舟很久不喝酒了，他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其間追求者不乏其數，我曾經一度懷疑過這個男人不行，直到我和他做愛。家里的阿姨在我出生的時候就開始幫傭了，她告訴我車載舟是我的生父，而我揮了她一巴掌，然后輕輕地告訴她車載舟只是一個包養我的男人。

我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妖，因為我叫因果。

我當然知道車載舟不是我的生父，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見到過杜鵑的，那個美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她一絲不掛地躺在車載舟的懷里，因為她，我便一生都得不到他的愛，六歲的時候，我學會第一個成語，因果報應。

彥祖開始接我上下班，我們總是能湊巧用到同一款香水。

我知道我不是車載舟的女兒，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和他上床，他顯得有些笨拙了，我知道他有些老了，他愛的女人銷聲匿跡了，我說我不是你的女兒，他說你當然不是我的女兒，你是杜鵑的女兒。

我讓自己平靜下來是因為車載舟對我說的一句話：琉璃，你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妖。我知道，我在他的懷里，他卻在十七年前的舊時光里。

我從來不在彥祖那里過夜，因為我會回去守著車載舟，我在一個早晨發現他是如此的蒼老，老到背脊骨發出慘白的光，再后來他總喚我琉璃，他說琉璃要是我沒有離開過就好了，你永遠是我的寶。他握著我的手，沒有一絲力量。

后來我從一個朋友那里聽來，杜鵑當時是某個圈子里很有手段的女人，角色類似交際花。

再后來車載舟離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許他真的老了，便想離開了，或者回到最初的地方。

彥祖喜歡把我圈在他的懷里，然后使勁地吻我，我就會想到車載舟，和他的琉璃，會想到墓碑上杜鵑的名字，我也離開彥祖了，我也許真的愛過他。

我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妖，我叫因果，學會的第一個成語是因果報應，我是杜鵑的女兒，車載舟愛的卻是琉璃，我便一生得不到他的愛。我勾引了彥祖，我做不了他的百媚生，他也給不了床前明月光，但是，我仍舊存活了。

我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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