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以為他屬于我和我們家了。相識、戀愛、結(jié)婚,我有預(yù)謀地一步步讓他變成我們家人。他曾經(jīng)很愉快很情愿,怎么反悔了呢?
我不承認(rèn)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是私營公司老板。我是銀行職員。他來談貸款。遞表格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蒼白,指甲整齊干凈。我對他一見鐘情。主管貸款的處長是我媽的同學(xué)。媽媽找處長把他的情況了解得很徹底。父親是位有聲望的學(xué)者,有一個哥哥,這對我們這撥兒獨生子女家庭太重要了。大學(xué)學(xué)建筑,目前做建材生意。處長出面說媒。我們很快就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
他這樣的出身又多金的男人通常是美女們的獵物。我呢,姿色平平,是個“沒女”。像所有“沒女”一樣,我不敲榨他的錢,不敲榨他的時間。他加班,我會為他送去媽媽煲的湯,他母親住院,我會請假天天去醫(yī)院探望,要求陪護(hù)。我義無反顧地投入,關(guān)系發(fā)展平穩(wěn)迅速。
我雖是獨生女,但卻在一大家子人當(dāng)中熱熱鬧鬧地長大的。母親是長女,父親又對母親言聽計從,舅舅家、姨媽家都和我們家走得很近,爸爸說,我們家是典型的母系社會。我談戀愛,幾乎全家總動員。媽媽對他特別好,做他喜歡吃的菜,舅舅、姨夫也常常一起來吃飯喝酒、聊天,場面熱騰騰的,每到這時他的臉也紅撲撲的挺健康,不像平時蒼白得讓人心疼……真該著是我們家的人!
“你們家真熱鬧,一大家子人挺溫暖的。”他說。
他說的是真心話,他們家?guī)缀鯖]有什么家庭氣氛。我第一次去他們家拜訪,他父母只是出來坐了坐,就各自回書房了,飯菜也是保姆準(zhǔn)備的。至于他的哥哥,結(jié)婚前我只見過兩次。
兩個家庭很不同,但我不覺得我們門戶不相當(dāng)。我父親這些年和人合股經(jīng)營汽車美容連鎖店,單從經(jīng)濟上看,我們不輸于他們家,除了沒有他父親書房里的古董字畫。
那年的所有節(jié)日,他都是在我們家過的,每次他都很高興。我和我們?nèi)艺紕倭怂磉吰渌耍瑧?zhàn)勝了對我們婚姻表現(xiàn)冷淡的他的父母。我們結(jié)婚了。
“我看好了一個樓盤,挺不錯的,開發(fā)商從我們銀行貸款的,可以打個折。” 我們的新家距我父母家不足2公里。母親私下說,他們家不管挺好,我們等于招了個女婿上門。
嫁得如意郎君,媽媽常常跑過來給我們做飯。除了合法地?fù)碛兴退姆孔印⑵嚒⒋婵睿乙琅f像做女兒一樣愜意。
惟一讓我不滿意的就是他好像生活在我們同一屋檐下的另一個空間。他不僅水杯是固定的,連飯碗也是固定的,你用你的,我用我的。有一次媽媽來用了他的碗,第二天他就換了一個新的。他書房里每一本書好像都有自己的位置,我動過、看過,他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從哪兒拿的放回哪兒去,不能放回原處就不要動它。”我的幾本流行小說和雜志只能呆在一只紙盒里,不能混進(jìn)他的書柜。4個一模一樣的枕頭,一人兩個,他總是能分清哪兩個是他的,而且絕不調(diào)換。他的衣服和我的放在不同的衣柜里,他的內(nèi)衣從不讓我洗,他的襪子也絕不丟進(jìn)洗衣機。我發(fā)燒了,他會為我熬米粥,卻不肯喂我。“你沒有病得起不來床,自己吃吧。”他說過,他小時候胃痛得要命,當(dāng)醫(yī)生的媽媽也是先批評他吃東西不注意,然后再給他吃藥的。
大多數(shù)時候,他總是忙生意上的事,回家挺晚。回家早了,也是吃過飯就鉆進(jìn)書房,不是看書就是上網(wǎng),很少陪我看電視。“你自己看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兒,沒必要一起互相干擾。”“去看電視吧。這樣看多別扭。”有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在網(wǎng)上看電視。“不用了,我看這些你又不喜歡。”“那我讓給你看。”“你看電視劇吧,沒必要將就我。” 其實我只是想和他一起擠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哪怕是我最不喜歡的新聞節(jié)目。他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和人有距離,以前我覺得他和他家里有距離感,那種冷冰冰的家庭沒距離才怪呢,我對他可是熱乎乎的,而且夫妻間本來就該親親熱熱的才對嘛。
該親熱時親熱,不該親熱的時候也不用老黏著。我最恨他這句話。我不明白,下班了他哪來那么多“自己一個人”做的事情。一個做生意的人,老是看那些學(xué)術(shù)的書,有什么用?也就是和他父親聊天用得著。
最讓我生氣的是去年夏天,我們計劃去旅行。我想去泰國,他要去以色列,最后,他竟然說,我們分頭去,你去泰國、我去以色列。
我不想一個人去,我說。你可以和你媽媽去,費用我們出。那你呢?我一個人去以色列。那我和你去以色列。旅行本來就應(yīng)該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你沒必要將就我。
我以為他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真拿了我和媽媽的護(hù)照,辦了泰國的簽證和機票,送我們上了飛機。自己一個人去了以色列,末了還去了埃及。
久而久之,我明白跟他撒嬌和親近都是一件費勁兒不討好的事兒。
媽媽經(jīng)常來,他對媽媽很尊敬,但是話很少。由于住得近,舅媽、姨媽也常和媽媽一起來,他只打個招呼就消失在書房了。有時候,她們做了好吃的,來電話讓我們過去吃。“一頓飯,別跑來跑去的了。”他說。結(jié)婚后,他去我家吃飯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這大半年好像就沒去過,更別說我們一大家子的聚會了。我報復(fù)他,也不和他去他媽家,他倒不在意,自己每星期回去一次。我拒絕陪他去應(yīng)酬,他也不著急,穿戴整齊自己去了,反倒留我一個人在家里倒抽冷氣。
“以后別讓你媽過來做飯了。”“怎么了?我媽做的多好吃啊。”“好吃也不能老這樣。”“我媽愿意,怎么著,你還不愿意了?還不是為了讓你吃好點兒,讓你過去吃你又不去。”“我家就是我媽家,我媽就我一個女兒,你媽愿意她也可以天天來,你媽她不來呀。”
我們之間這樣的對話越來越多。有時候媽媽在這里的時候,他會故意不回來。
那天,他媽媽來了,“這些都是我媽媽過來做的。”我從冰箱里搬出飯菜。
“謝謝你媽媽。但是如果你媽媽覺得你沒有獨立成家生活的能力,就應(yīng)該讓你呆在家里,而不是出嫁。”他媽媽心平氣和地說。我氣得肺都快炸了。
晚上我和他鬧。
“你媽怎么能那么說話?自己什么都不管,我媽這上趕著還落不是。”“我媽說的有道理。”“狗咬呂洞賓!”“我娶的是你,怎么像你媽也陪嫁過來了?還有你姨媽、舅媽。”
“你!”“你以后少讓她們來,鬧哄哄的。飯你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外面吃,請保姆也行。”
我氣得大哭,姨媽來電話。“你怎么了?”“沒事兒。”10分鐘后姨媽來了。“你們小兩口怎么了?你可不許欺負(fù)我們小茹。”“這里好像是我的家,您不請自來,不對的好像是您。”說完,他進(jìn)了書房。
男人就這樣,結(jié)婚就變了。
《健康向?qū)А窚剀靶≌Z:婚姻里我們是平等的又是不同的
結(jié)婚不會改變?nèi)魏稳耍沁@人本來如此。固有的環(huán)境中待得久了,遇到新鮮的會覺得振奮,但是持久的振奮卻是非藥物所不能的。他被你們熱鬧的家庭氣氛感動,可能一時心里有了一點點向往。但被熱鬧感動并不說明他就此想成為一個熱鬧的人,想把他自己的家也變得熱鬧。
婚姻中,我們往往誤解了婚姻中的門當(dāng)戶對,以為它就是一身銅臭和腐朽。其實它預(yù)見的是雙方共同生活的形式。婚姻的過程就是共同生活,就是一天天過日子,日子怎么過?每個家庭各不相同。兩個本來不是一家人的人組織新的家庭,他們原本家庭的模式會被他們不知不覺地移植到新的家庭。門當(dāng)戶對除了銅臭和腐朽,除了對群體習(xí)性的傳承,還最大程度地避免或者減少了共同生活中的不適感。有人認(rèn)為門當(dāng)戶對很狹隘,并不利于新氣氛、新習(xí)性、新品種的產(chǎn)生。援引植物界的例子:不同品種的嫁接才能產(chǎn)生新的、更具生命力的品種。
我們很幸運,生活在有史以來最無禁忌的年代,惟一禁忌的就是占有他人的想法和行為。結(jié)婚了,自立新門新戶了。尊重彼此原有的生活習(xí)慣,調(diào)整到彼此都能適應(yīng)的溫度,才能在同一屋檐下過得舒服、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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