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老師，辦公室不是講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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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木媛似乎厭倦了一杯茶一張報紙坐上一整天的公務員生活。兩年了，她那本該握著畫筆的手做的卻是一些端茶倒水和與專業風馬牛不相及的雜活兒。

拿著廣告和設計雙學位的木媛，是一個頗有靈性的女孩子，藝術的激情在她這不咸不淡的公務員生活里漸漸被磨平，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靈正在慢慢老去卻無能為力。

于是金木媛咬了咬牙，辭職后只身來到上海。應聘，求職，在豪華寫字樓里穿梭上下，面對面都是衣著光鮮高貴華麗的滬上標準白領。最終金木媛進入一家德國人開的設計公司，整個設計部都是些熱情洋溢的年輕人，只有部門經理和主管年長些，均在三十歲以上。

金木媛開始慶幸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最起碼在這樣的環境里可以盡力發揮特長，更讓木媛慶幸的是剛進公司第四天，經理便率眾同事為她在一家小咖啡廳里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眾人舉杯為她祝賀，讓木媛感動萬分。早就聽說辦公室里勾心斗角炮火硝煙，而今看來也不盡然。

2

經理體恤金木媛初來乍到，特安排Lorraine做其搭檔幫助指導木嬡。Lorraine進入公司也才半年，但已算新人中的出色代表了。她總是一副熱情洋溢的樣子，能說會道，跟誰都能說上好多話，木嬡無意中聽到同事們談過Lorraine，也聽不清是褒是貶，只說她做事老到精干。

這倒不假，一周之后，金木媛第一次參加部門例會。一位老職員站起來為大家泡茶。Lorraine手疾眼快地攔住她：“這樣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們新人做吧。”在座的每個人都贊許地望了Lorraine一眼，金木媛識相地站起來陪I．orraine去倒茶。可木媛居然非常沒有經驗地拿起了速溶咖啡。Lorraine說：“木媛，這是展會啊，所以我們要給大家沖茶。咖啡是下午舉辦會議上使用的。”她的聲音雖然不大，語氣也是很溫柔的“大姐姐式”，但是無形中就是很凌厲的一招，木嬡孩子氣地聳了聳肩，仿佛不明白似的，自然地笑道：“我真不清楚呢，謝謝你啊。”

木媛輕松穩妥地接下這招，Lorraine臉色頓時顯得郁悶黯淡。

會議開始了，Lorraine和金木媛坐在一起。lorraine有點魂不守舍似的，眼光一個勁兒地往木媛的本子上瞟。突然，她指著木嬡的本子，輕聲說：“你這個字寫錯了。”音量又掌握得剛剛好，讓大家都聽見了，但是不算大，木嬡猜測Lorraine想讓自己當眾出丑，正愁怎么應付時幸好經理不太高興地說：“有什么問題，會后再討論。”

3

星期三，總部派幾位高層來公司考察，金木媛明知自己微不足道還是精細修妝了一番，她穿著粉紫色套裝，長頭發盤得整整齊齊，配著臉上濃淡適宜的妝容，鏡中人格外燦爛醒目。可開門卻見外面一片小雨綿綿，雖然俗話說“春雨貴如油”，但對金木媛這樣剛站穩腳跟、坐出租車還顯得很奢侈的初級白領來說，是最可怕的一件事了。盡管從地鐵站到公司間不長不短的距離，金木媛踮起腳，走得小心翼翼，絲襪上仍然濺上了不少泥點。

抵達辦公室后同事的目光紛繁投射過來，金木媛呆住：她絲襪上斑斑點點的，看起來真像梅花鹿。怎么辦呢?Lorraine拉著木嬡到門口，給她出主意：“我的小姐啊，這可是高檔寫字樓，你總不能穿著梅花鹿絲襪走來走去吧?你快去三樓的商場買一雙換上吧，我就是這樣做的。”確實Lorraine進寫字樓前已經躲在大廈走廊邊的洗手間里，把臟襪子脫下來，從包包里面取出一雙新的絲襪換上了。

金木媛恍然大悟，內心充滿對Lorraine的感激之情。剛要下樓，卻又被Lorraine叫住了：“你需要和主管說一聲再去啊。”

可是主管暫時去別的部門了。木嬡就跑到經理面前，大大方方地說：“經理，我的絲襪臟了，Lorraine說像梅花鹿呢。我要去三樓買一雙新的，不然有損公司形象。”經理不但同意了，還表揚了木媛：“你很有團體意識啊。”

木媛如實回答：“其實這是Lorraine教我的，我以后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了。”經理反倒皺了一下眉頭，小聲說：“她很好為人師啊，可不是好現象。”

Lorraine這面等著看經理訓斥木媛的好戲呢，卻發現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4

金木媛因為絲襪事件對Lorraine懷揣好感，兩人順理成章地又走近一些，甚至她會主動邀請Lorraine去樓下喝茶，而Lorraine則會送木媛某個品牌的折扣券之類。在這樣的氛圍中，木媛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愉悅。

如果沒有旁觀者一語點醒夢中人，金木媛還認定與Lorraine搭檔學習會永遠獲益匪淺呢。Lorraine的能力還算不錯，比如她擅長英語和日語，于是一女同事找她幫忙翻譯一些日文資料。哪知Lorraine只大略地讀了一下日文資料就隨手扔在一邊。

過幾天女同事問Lorraine幫忙翻譯的日本資料做得怎么樣了?Lorraine卻把資料還給女同事說：“我沒有翻譯，說真的，我覺得這份資料對你的工作意義不大，你應該找一些更實際的東西。”女同事比Lorraine的年齡大，這么直接的搶白讓她尷尬得漲紅了臉。愣了幾秒鐘之后，女同事說：“我知道你的能力不錯，但是你不能這么武斷地來判斷身邊的同事，你凡事太愛強行糾錯不留余地，很不尊重人。我……我受夠你了!”

Lorraine毫不在乎地坐下來，鼻子發出重重的一聲“哼”。

金木媛將整個過程看得清晰聽得真切，她在大腦里仔細翻閱與Lorraine相處的片段，無論Lorraine提醒她泡茶或是換絲襪，都體現出Lorraine強烈的“教師”風范，而自己總也沒主見似地跟隨她行動，忽略了個人守則和意見。

再等到下個設計任務分派后，Lorraine繼續展示她的優勢，手把手認真教金木媛，尤其當經理探班的時候，Lorraine更宣揚木嬡的“愚笨”。金木媛這次沒有隨波逐流，她表面按照Lorraine說的照做無誤，暗地里熬夜做了新的策劃文案。到了說定的提交時間，木媛新文案竟贏得七分的勝利。

盡管經理在回復的郵件中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木媛的問題：文字過于粗糙，整體結構欠妥，最后告誡她切不可為了創新而創新，若沒有絕妙idea，寧可墨守成規。可是，即使這樣，金木媛的名字已經伴隨部門經理私下的贊不絕口，給幾位高層留下了深刻印象，而Lorraine方案的古板保守，還有說教式的枯燥單調，也終于被凸顯。

5

三個月之后的某天，突然傳來總公司要在這批新人中借調一個去的消息。說是借調，可誰心里都明白這從下往上的借調就相當于升職。消息傳來，金木媛被迫和Lorraine成為角逐的對手，同事們不知覺地劃作兩派，分別支持Lorraine、金木媛。接下來的日子里，Lorraine越發顯得咄咄逼人，處處都顯出個性鮮明的模樣。而金木媛還是將重點放在專業充電上，平時與人接觸也不是很親密。

月底例行總結會上，小道消息終于變成現實，經理在會上把借調的事情很認真地提了出來，并說會按總公司要求派送一名最合適的人。會議快要結束的時候，經理讓每個人都來說說對未來工作的計劃，金木媛顯然沒有料到還有這么一步棋，所以她驚慌失措，說起話來不流利常常停頓，而且也沒有什么自己的看法。最具有建設性的就是對一位同事提出來的一個建議作了補充。不過經理倒是聽得頻頻點頭，還不時地微笑鼓勵她。

輪到Lorraine，她口齒清晰伶俐，而且說得滴水不漏。不但說了很多自己的看法，還對剛才所有發言的同事的主張一一進行了點評。一時間，會議室里安靜極了，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著Lorraine，金木媛想自己的小想法跟Lorraine的宏觀看法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她有瞬間的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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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令是周二到達設計部的，上面寫的名字是金木媛。謎底一揭開，大家都覺得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金木媛才能也是足夠的，但因為她比較內斂淡然，所以易被眾人忽略，而他們沒弄明白金木媛那么懂得濃縮隱忍，成功已屬早晚。

最不服氣的應該是Lorraine，她有些怒氣沖沖地跑到經理那里，直問為什么。Lorraine覺得很委屈，經理不急不慢地解釋：“你很優秀，甚至某些方面比金木媛都出色，你活潑、容易和同事們處理好關系，同時也具有不錯的能力和眼光，這是你的長處。但是你的短處就是非常喜歡評價別人的做法和思維方式。比如，你評價木嬡的絲襪像梅花鹿，還有你認為用不上的資料就拒絕幫助同事翻譯，特別是上一次的部門會議，你說得很好，但是你忽略了可操作性。別看別的同事的想法有點幼稚，但是都能不錯地直接執行，你總把辦公室當講臺似地展示你風采，可你不是老師，我們也無需包納你的說教，況且公司考慮到你像塑造成形的成品，而金木媛則是尚待扶持的學生，所以順理成章地選擇了她這支‘潛力股’……”

既然有這么多充分的理由，Lorraine怎能不口服心服?金木媛臨走前，同事一起為她安排了一場熱鬧的餞行，木嬡心里再次涌起一陣感動，仿佛重回當初她新上班的那次歡迎儀式上了，望著這群才混熟悉又要遠離的臉，她想，總有一天她將回來，做條大魚繼續遨游在這條美麗海洋里。

推窗望月：“好為人師”在中國人的處世哲學里是一個貶義詞，也是初涉社會的新鮮人很容易犯的毛病。對別人指手畫腳，挑三揀四的時候，往往招來的是厭惡與嫌隙。展現自己的才華與能力當然沒錯，但是首先要把“尊重”二字擺在中間，尊重別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說到底，做人還是謙虛點好。

編輯 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