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的“蘋果”樂園

電影是人和人，男人和女人，人和社會的關系。

入圍今年第57屆柏林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兩部中國影片，王全安導演的《圖雅的婚事》獲得最佳影片金熊獎，而李玉執導的《蘋果》遺憾而歸。李玉說國際電影節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宣傳平臺，全世界的人都在關注這部電影，獎項不重要。

《蘋果》紅在柏林

李玉去柏林的時候是很忙碌的，影片命運也是一波三折。柏林電影節選片人看到《蘋果》后很喜歡，他們看了20多分鐘粗剪版，聲音、畫面還不是完整的。他們覺得很少見這樣的電影，不是形式上的新鮮，于是就入選主競賽單元。雖然受到了邀請，但是可能去不了。那時影片還要做三月的后期，馬上開始制作是不可能完成的，一個月卻完成了。李玉不辜負電影節的好心好意和對電影的責任，盡可能加快速度，去了泰國做數字后期，電影局也在國內審查。李玉說電影局的壓力很大，他們也覺得不舒服帶著情緒，修改的李玉都絕望了。電影人和電影局就是胳膊和大腿的關系，當時還開展了劇本討論會，并制定了拍攝方向，這個過程很艱難，關鍵需要和諧。我們存在誤解都很冤枉，沒有溝通好。翻來覆去的5次修改，才拿到了通過令。

《蘋果》在柏林首映的時候，李玉覺得影片是考慮國內觀眾的。在國外的觀眾很危險，因為這是中國式的黑色幽默。結果德國觀眾很聰明，享受黑色幽默的全過程，那一刻，李玉很滿足。國內一直對年輕導演有偏見，說我們的導演崇洋媚外，而國外的觀眾也很重要。我們介紹中國文化的電影能看懂，不是導演的恥辱。

我們生活在現實的社會，為什么看不懂，這是哲學意義上的評價。《蘋果》是有責任感的充滿了愛的電影，為什么他們都覺得是灰暗的電影。

從柏林歸來的李玉還要忙著后期，音樂版權，在柏林放映的是英語和德語字幕的一版。電影節的媒體發布會上，整個電影節在操作，他們恰恰忽略了電影本身，原本半個小時的《蘋果》見面會，卻給足了面子，唯一一個小時的新聞發布會。

真實的蘋果

2005年秋天，李玉和制片人方勵在多倫多電影節，那時候放映《紅顏》。他們倆在外面的咖啡廳聊天，看著這個城市，看著遠處的人，就想起了中國，說起了我們的城市北京。那時候他們倆都很感慨，變化迅速的中國，以及在移民越來越多的首都北京，人們在各種突如其來的誘惑和欲望面前，產生新的人際關系，新的價值觀念，新的道德觀念，以及心靈的失落感……很快《蘋果》漸漸出現了它的雛形。

劇本一年半完成，李玉的創作習慣是從故事點開始聊天，第一稿完成后再繼續聊天。影片之所以叫《蘋果》而不是叫《北京》，比如說一個名字產生的意義，主人公的人名，一個小姐就叫蘋果。好聽就用了，最好沒有聯想，空間比較大，可以自由發揮。

演員的誘惑

演員，他們都要知道電影的方向，藝術和商業結合難度很大，有挑戰性的，有明星一半是商業，但是在李玉眼里沒有明星，寫劇本時候沒有考慮啟用明星。后來是感覺梁家輝很合適，佟大為，范冰冰是公司推薦過來的，他們都是電視劇很火。李玉選演員的習慣是工作的空間要大，人的特質是否吸引自己。

佟大為的潛力大家都沒有看到，一直覺得是單眼皮的男生，很帥氣純真。范冰冰很像蘋果這個角色，文靜，對北京沒有興趣，開始李玉擔心挖不出東西，還怕演成了一樣的人，結果冰冰心里有蘋果，很不容易演。

梁家輝的《情人》、《東成西就》都不錯。李玉見到梁家輝本人，感覺他技巧成熟。李玉要城市的東西，便和演員爭執和溝通，和經驗豐富做斗爭。李玉說這個劇組是否和諧，藝術觀念是否準確，是否齊心協力，電影呈現的對不對勁，一看明了。

李玉對范冰冰、佟大為說出演《蘋果》要洗腦，每天給他們看大量都是露著肚皮的女人圖片，還有魚缸里的恐怖自殺。演員漂亮的時候是走紅地毯，而不是在電影中。佟大為也有想不通的時候，甚至都快崩潰了。直到演員理解了李玉的意圖，不能硬性強求演員表演套路，夫妻打架有打架的情緒，要把情感融入到電影拍攝中，導演和演員達成了共識，李玉的性格是演員表演不到位絕對不能開機。

現場的李玉也會和演員不斷地進行爭論，導演就是個好主人，把主題把握好，滿足演員的口味。有的人愛喝咖啡，有的人愛喝可樂，導演就是掠奪別人的財富，使影片更加完美。李玉拍片沒有私心雜念，當她困惑的時候，她會和演員說出理由。影片中林東第二次去泡妞，梁家輝就不想演了，李玉問明是否怕露出屁股，除去名利一切都講清楚了。梁家輝表示贊同，電影表達是主要的。

李玉喜歡拍攝解決了溫飽的人，不會寫下崗工人、底層小人物，普通人就在我們身邊。拍攝擦玻璃的打工者，他們的生活并不是以前想象的那么窮。大量人跑到北京來，北京是個出故事的地方。李玉下個電影依然是城市普通人的愛情，已經開始了劇本寫作。

李玉為《蘋果》感動，她一直認為范冰冰是不能吃苦的演員，接個廣告代言，結果每天睡四個小時。當李玉看到紀錄片花絮的時候，一場戲是小妹被開除，范冰冰陪著小妹去喝酒，她們喝醉了老想笑，又想哭，完全醉的控制不了自己。李玉透過監視器看著范冰冰吃著驢肉火燒，灌著白酒語無倫次的說北京這么大，怎么容不下一個她呢。人呢，都哪里去了。現場所有的人都不說話，最后范冰冰哭著被人架走。喊開機和停機，冰冰完全沒有停頓，而是四條連續拍攝，也是連著表演。小妹是從貴州來的移民，她不屬于北京，這部電影就是對人們的目的愿望，和尋找夢想的感悟，我們不屬于這座城市，又愛著這座城市。

北京的場景

李玉對美術的要求很真實。《蘋果》的美術師從《紫蝴蝶》那里飛過來，他是一位熱衷于廣西老家的人，不喜歡北京的浮躁。李玉很重視影片中北京的色彩，一想到北京的街道，就是車水馬龍，李玉更在意隨意性的選擇。天安門，天橋代表不了北京，只要合適周圍的景色不管是否美，用自由的方式營造電影的環境。

洗腳妹劉蘋果的家，原本就是民工住的房子，質感好極了，對于美術師來說人工做景很過癮。但是李玉要求回歸簡單，簡樸。洗腳城老板的家是追求不自然的風格，金碧輝煌，臥室門口的兩頭大象不倫不類，修飾感特別強，人也是不自然的，梁家輝帶著大金鏈子，穿著花襯衫，土氣的就是一個老帽。李玉和人員的交流特別好，不喜歡精心去人工造景。在四川拍攝《紅顏》時，美術師看好的景是兩層樓的空房子，這是小云的家。李玉不喜歡，她走遍街頭巷尾去還原時代。終于找到了一家小屋，都是80年代的沙發，墻上的獎狀，綠色的電冰箱。到了《蘋果》的美術，80年代大學宿舍的桌子，抽屜里面都有一個滾動的墨水瓶，每個細節的要求都不放過。這種聲音就幫助演員的主動找回感覺，也就是幫助了導演，回到了劇本提出的質感。

快速反應部隊

《蘋果》是大量的肩扛拍攝。人和人的關系不穩定，焦點很虛就是人性化的代表。攝影師王昱拍攝了20多天了還掛念著前兩天的晃鏡頭，李玉追求的畫面就是晃來晃去的富有寶貴的有呼吸的生命力。

《蘋果》是李玉合作起來最順心如意的一部電影。燈光師的自然，攝影師的快速。李玉說燈光師最快半個小時布置好，如果遇見那些四五個小時的，電影拍的肯定沒有進度。電影不是連眼神和皺紋都要有燈光。劇組關機飯那天，一向不愛流露感情的攝影師王昱說：“沒來得及吵架，就關機了。”

紀錄片的魅力

李玉不喜歡拍《苦菜花》那樣的電影，從1995年開始拍攝紀錄片《姐姐》時，根本不知道紀錄片的概念。在山東的老家，李玉拍攝了一個姐姐的故事，這是一個不和諧的家庭。姐姐很憂郁，充滿反抗。《姐姐》里面的吵架，沒有一個人看鏡頭，對鏡頭沒有反應。李玉說她不懂得理論，拍攝紀錄片更多的是經歷。紀錄片培養了一種人生的態度，人物命運是否打動，李玉自稱是像野草一樣長起來的。

在山東電視臺工作的李玉本可以不走出來，繼續做她的主持人，分到一套房子，可李玉感到那種生活越來越像機器一樣的轉動。后來辭職闖蕩北京。從紀錄片開始，觀察這個城市。從山東農村到北京，到內蒙，李玉關注的是人，她的作品沒有地域性的限制。

1998年李玉跟隨張藝謀的劇組去了農村。臺里很多人覺得沒有什么可拍攝，李玉和同事打賭。在《一個都不能少》的現場，李玉每天拍攝這個村莊老百姓的變化，劇組到來之后對農民的影響。很多大媳婦，小閨女都到大街上來納鞋墊，圖的就是希望被劇組看好做演員。電影劇組離開村莊的時候，農民模仿劇組人員每人都戴著一個土氣的墨鏡出來送別。

李玉的紀錄片拍過農村農民，大學心理學教授。山東大學的一名教授他經常走到村子里面調查，他的方式把自己的手指伸出來讓小孩說出是幾個手指頭，如果答對了孩子腦子就是沒有問題。可見中國心理學的落后，反映了人的幽默。

李玉簡介

1973年生于山東，中學時代開始在電視臺客串主持人，大學畢業后，1993年在濟南電視臺任新聞節目的主持人，1996年進入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生活空間》任編導。在這期間，她喜歡上了紀錄片的拍攝。2000年，李玉開始拍攝自己的第一部紀實風格的故事長片《今年夏天》。

并不是科班出身的李玉作為一名拍攝紀錄片出身的電影導演而聞名業界。她的作品從來就不怕展現敏感的主題，處女作《今年夏天》也是中國電影史上第一部女同性戀題材的影片。她一直在拍關于女人的精神出路的東西。

蘋果Lost in Beijing

這是一部現代都市題材的黑色幽默影片，劉蘋果（范冰冰）和安坤（佟大為）是一對進城打工的夫妻。由于丈夫賺的錢少，蘋果不得不擔起養家的重任，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很輕松就能把工作做好，洗腳城規定工作人員不能拿小費，但她按腳的手藝好，并且會察言觀色，客人經常偷偷塞給她錢。一次偶然發生且充滿爭議的“強奸”事件，導致洗腳城老板（梁家輝）和妻子與蘋果、安坤兩個貧富家庭之間爆發了一連串離奇詭異的矛盾沖突和感情錯位的戲劇性故事。

紅顏Dam Street

主演：劉誼 黃興饒 李克純 王乙竹

類型：倫理

八十年代初，在四川山區河邊的一個小縣城里，還在上學的16歲的小云意外懷孕了。她和那個男孩同時被學校開除，男孩子遠走他鄉，漂亮敏感的小云孤獨的承受來自社會家庭的壓力和歧視。

小云有一個家教很嚴的做小學老師的母親，在母親和小云男友姐姐的精心策劃下，小云在生下一個男嬰的當天被告知男嬰死了。

十年后，小云成了縣川劇團的當家花旦。但實質上，她就像十年前一樣，還是大家“歧視”的對象。一天，小云偶然遭遇了一個十歲的男孩小勇，這個調皮聰明的男孩很快成了這個26歲漂亮女人的好朋友。小勇被這個“云姐”的美麗吸引，他每天追逐她，偷看她，也保護她。一直被大家歧視的小云在小勇的身上找到了友誼和感動。就在此時，小云的母親卻告訴小云一個讓她震驚的秘密，小云和小勇的生活被徹底打亂……

《紅顏》的劇本源自李玉寫的《壩上街》，因故事發生在成都附近一個名叫“壩上街”的小鎮上而得名。《紅顏》是一部女性題材的電影，而《壩上街》則以男性為主角。但是在改編成電影時卻受到審查阻力。劇本幾經修改，變成完全女性視角的《紅顏》。為使影片顯得更加真實，所有的演員都是業余的，并且所有對白都采用四川方言。

今年夏天Fish and Elephant（又名：天堂上的灰塵）

主演：潘怡 石頭 張淺潛

類型：同志愛情

影片以動物園大象館飼養員小群的生活為主線，描述了在一個炎熱的夏天，出現在小群生活里的三個女人：開服裝店的小玲、小群的媽媽和小群犯了罪的前女友君君。小群是在北京一個地下室艱難而又平淡地生活著的30歲的四川女人，她一直過著獨身的日子，這讓她遠在四川的媽媽非常焦慮。媽媽來到北京催促這個她已經好幾年沒見的女兒成個家，但她并不知道小群是個同性戀者并且正與女孩小玲同居。小群在大象館給大象切菜，一個背著背包的女孩找到她，小群差一點認不出這個剪了一頭亂蓬蓬短發的女孩，就是在兩年前突然離她而去的戀人君君，君君告訴小群她搶劫了一家銀行。事實上君君是殺了經常對她進行性侵犯的爸爸。小群鐵了心保護自己的前女友，結果引起了她現在的女友小玲的猜測……

李玉：我想表達的是女人真正的痛苦和無助。在主角小群的眼里，社會就像一堵墻，她的愿望和欲求都被這堵墻隔著，她的沉默給她帶來的是更多的痛苦和壓力。電影里面的兩個女主角在現實生活中也是一對戀人，但拍完這部戲就分手了，因此，我的電影使她們逝去的情感成為永恒。

我很不喜歡主持人這份工作，因為在中國沒有真正的新聞，只是政府的喉舌，主持人更是傀儡，那幾年的日子過得很焦慮和沮喪，我覺得自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在工作。

我出生時，護士說這孩子真白，像塊玉，我媽就有氣無力地說：就叫一個單名玉吧。玉是中國很古典的一種性格，我卻是一個很焦慮很叛逆又很虛榮的人，跟玉的品質相去甚遠。這樣的性格促成了我現在的職業：記錄片導演和電影導演。關于文字和影像的關系一直是我比較感興趣的，它形成了我一直為之困惑和掙扎的一種生存狀態。

—李玉

[責編/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