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創造英雄

自1950年新中國評選出首屆勞動模范后，50多年來幾乎年年都要評選一次。雖然不同的時期，勞模群體的人員構成不斷發生著這樣或那樣的變化，但有一個特質是永恒不變的——勞模必須是所從事行業里的佼佼者，他們干一行、專一行、精一行，是做出特殊貢獻的人。

今年年初，陜西省委、省政府決定，省級勞模評選范圍將擴大至中介組織的從業者以及自由職業者等社會新階層。這是繼農民工、私營企業主當選勞模后，又一個富有時代特色的變化。

有人將50多年來的勞模評選劃分為三個階段：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前為第一階段，“老黃牛”式的埋頭苦干是該階段的典型特征；改革開放到上世紀90年代初為第二階段，知識分子首次進入勞模行列，但“老黃牛”的本色不變，只是被知識化了；90年代中期到新世紀的第三階段，知識型成為主流，參選人員變得豐富多彩，一線智能型職工、知識分子、企業家、經營者、管理者、私營業主等盡在其中。

勞模群體的變與不變，是時代變化的一個縮影。

永不過時的“老黃牛”

改革開放前，全國勞模表彰大會一共召開了4屆。雖然工人、農民作為勞模的主體，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們都是那個群體中富有創新精神、做出杰出貢獻的人，如果只是用“出大力、肯吃苦”來概括他們，其實是缺乏公允的。

“鐵人”王進喜是一個家喻戶曉的老勞模。在大慶油田大會戰時，王進喜率領鉆井隊硬是靠著人拉肩扛將鉆機豎在了荒原上，僅用5天零4小時就鉆完了大慶油田的第一口生產井。在大慶會戰之前，王進喜與他的鉆井隊已創下了月鉆5009米的全國最高紀錄，籍此出席了1959年全國工交群英會。

田桂英是1950年評選出的464個全國第一批勞動模范當中的一個，那一年她才20歲，卻已是中國首批女火車司機了。在當時婦女只是圍著鍋臺轉的年代，誰能說她不是一個引領潮流的人物？按常規，一個火車司機需要在講習所學習兩年，可她只學了8個月就畢業了。田桂英帶領的女子包車組在不到4個月的時間里，創下了安全行駛3萬多公里、節煤51.76噸的紀錄。

1951年，郝建秀被推選為全國紡織工業戰線的勞模代表，出席了在北京舉行的國慶宴會。郝建秀15歲就考入青島國棉六廠當養成工（學徒工），經過細心觀察，她總結出一套細紗操作方法——將打拉板、接斷頭、換粗紗、清潔臺面、掃地等幾種工作交叉結合進行，既節約工作時間，避免重復勞動，提高勞動效率，又減少了斷頭和皮輥花，增加了產量，提高了質量。后來這個操作法被命名為“郝建秀操作法”，并在紡織行業推廣。

傅海泉，1956年成為全國勞動模范。1953年，他所在的工廠接到一批援朝用的坦克活塞訂單，當時傅海泉只有二級工水平，卻琢磨出一種多刀切削的刀架，順利解決了產品加工難題，且數倍提高了生產效率。從那之后，他每年都要改進數十項生產技術。到1997年，他完成的技術革新達到了1000項。

桂育鵬兩次榮獲全國勞動模范稱號，他從事機械制造專業50余年（從1948至1998年），專長于金屬切削刀具和工具的研究開發，有10項刀具技術獲國家專利，曾獲北京市和全國發明展覽會金、銀、銅4塊獎牌。

有人說，勞模表彰制度是國家在特定的計劃經濟體制下，為了最大限度地動員勞動生產的辦法。當時不可能用經濟的辦法，就給予榮譽，實行精神鼓勵。不過，也有人認為，勞模們拼命干活的“老黃牛”精神，完全是基于翻身做主人的使命感。“為什么要拼命干活而不要一分錢的額外報酬，其實就是覺得國家是自己的。”勞模傅海泉的話，是當時所有勞模的心聲。

靜悄悄的變化

有這樣一種成見，改革開放前的勞模評選所針對的群體只是工農大眾。其實這是一種錯覺。從改革開放前國家舉行的4次勞模表彰大會名稱的變化就不難發現，當時勞模評選的范圍也是漸漸擴大的。

第一屆勞模大會叫“全國工農兵勞模大會”，到1956年就成了“全國先進生產者代表會議”；第三屆是“全國工業、交通運輸、基本建設、財貿方面社會主義建設先進集體和先進生產者代表大會”，第四屆則稱為“全國教育和文化、體育、新聞方面社會主義建設先進集體和先進生產者代表大會”。如果說前三屆主要集中在生產和經濟領域，區別不是很明顯的話，第四屆與第一屆的區別就很大了，表彰對象已經走出工農等體力勞動者的范疇，擴大到教育、新聞、文化等腦力勞動領域。

文革結束后的1978年舉行的“先進科技工作者大會”，更有著特殊的意義，標志著一個尊重知識的時代來臨。

蔣筑英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位逝世后被追認為全國勞動模范的知識分子，這意味著社會對知識分子群體的一種肯定。蔣筑英生前是中國科學院長春光機所副研究員、第四研究室代主任。在老一輩專家的指導和幫助下，他研制出了我國第一臺光學傳遞函數測試裝置，建成了國內第一流的光學檢測實驗室。而作為當時的宣傳對象，媒體高調報道的主要還是他的無私品性，比如他翻譯了大量國外資料，但從不占為己有；幫助同事一遍又一遍地修改論文，發表時卻不讓署他的名字；碰到評職稱、分房子、提工資等涉及到個人利益的事情時，他都多次主動讓給別人。蔣筑英身上的這些特質，與五、六十年代的勞模是一脈相承的。

著名經濟學家林毅夫也曾當選為全國勞模，他認為自己的當選，是對整個海歸派的肯定。

體制內外的融合

2005年農民工與私營企業主當選勞模，被看作是對體制外人員的一種認同。

改革開放前，整個社會只是一種體制，不是全民就是集體，勞模的評選，可以說是針對社會所有勞動者的。但改革開放后就不一樣了，很多人脫離了傳統的謀生體制，而其中的大多數作為勞動者的身份并沒有變化。于是，勞模評選的范圍也漸漸擴大到體制外勞動者。

對農民工當選勞模，幾乎是贊聲一片。2005年全國農民工勞模數量已增加到23人，他們全是干著最普通的工作，卻無不高度地敬業，踏踏實實地將自己的工作做到盡善盡美。陜西大荔縣花城郵政所的農民工劉班虎，每投遞一次郵件，要負重100多公斤，走近60公里的路，翻6條溝，跨3道梁。按規定，郵件只需送到村收投點就行了，但劉班虎卻一直堅持把郵件直接投遞到每一戶人家。

不過，在2005年評選的勞模（包括全國先進工作者，級別等同“全國勞動模范”）行列中，也出現了姚明、劉翔等體育明星以及一些私營企業主的身影。早先也有農民企業家（其實許多是戴著紅帽子的私營企業主）當選勞模，但都是以農民的身份曲線當選的。而在2005年，有30多名私營企業主首次入選勞模，其中包括曾經的大陸首富劉永好。

這一現象成為引起廣泛爭議的話題。

贊成者認為，只要是勞動者，就有當選勞模的權利。運動員也是勞動者，私營企業主從事的是管理工作，也是一種勞動，且是一種腦力勞動。反對者則認為，勞模就應當是普通的勞動者，勞模評選是一種激勵普通人實現個人價值的制度。在市場經濟成為主宰的當下，明星、企業主以及國營企業的管理者，有著太多的渠道獲得社會的褒獎，就不該再與普通勞動者爭奪社會獎勵的機會。

針對私營企業主入選勞模的質疑，中華全國總工會副主席、書記處第一書記張俊九解釋說，這樣做是有依據的。黨的十六大指出，“要尊重和保護一切有益于人民和社會的勞動，不論是體力勞動還是腦力勞動，不論是簡單勞動還是復雜勞動，一切為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作出貢獻的勞動，都是光榮的，都應該得到承認和尊重”，“對為祖國富強貢獻力量的社會各階層人們都要團結，對他們的創業精神都要鼓勵，對他們中的優秀分子都要表彰”。

爭議的存在，表明社會上許多人對勞模的成分及標準的認識還停留在原來的含義上。平息爭議，是需要一些時間的。不過，勞模群體的人員構成不管發生怎樣的變化，但有一個特質是永恒不變的：勞模必須是所從事行業里的佼佼者，他們干一行、專一行、精一行，是做出特殊貢獻的英雄。

只有真正的勞動英雄，才是值得學習和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