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日本近代工業化完成迅速,其經驗和教訓很多。筆者認為,由國家主導的技術、制度和投資政策,快速催生了日本近代工業化,迅速強國。但資本原始積累的殘酷性使得日本工業存在不可克服的弱性;優先發展以軍事工業為主的重工業,也將日本引入了以侵略擴張支撐經濟發展的歧途。
關鍵詞:日本;近代;工業化;國家主導
日本是被嚴重的民族危機逼著走上近代化道路的。因此,日本的近代化具有超乎尋常的迅速強國的目的性,由國家主導進行的近代化發展也神速,這其中留下了許多經驗與教訓,本文試就日本早期近代工業化的問題談談自己的淺顯認識。
一
主張開國進取、發展經濟實力的新政府的建立為日本發展提供了內部條件。而西方殖民者在通商條約得到天皇批準以后,也意識到幕府的統治難以維持,開始接近、拉攏反幕府的力量。特別是英國為了維護在遠東的殖民利益,看到日本的地理位置便于遏制俄國南下,有意利用日本。因英國在列強中占據主導地位,所以,它的態度也往往能夠左右其他列強。而同一時期開展的中國太平天國運動、印度民族大起義也牽制了西方殖民勢力,使他們不敢貿然干涉日本。英國駐日全權公使阿禮國在給本國政府的報告中說:“我們對日本的綱領必須慎重行事”。這就是說,我們在中國已從太平天國人民革命中吃過苦頭。這些因素就為日本開國進取提供了有利的內外環境。但是,迅速強國仍然不易。因為:
首先,日本缺乏發展資本主義經濟的生產條件。當時,雖然日本農民商品經濟有了一定的發展,也起到了瓦解幕藩體制的經濟基礎之作用,但發展極為不平衡。如德川幕府中期以后,被稱為商品性農業的“四木三草”(桑、茶、楮、漆和紅花、藍靛、麻)、棉花、煙草、油菜和大豆等經濟作物的種植遍及全國。農業生產也開始發生地域分工。但是,商業性農業的發展,就全國范圍來說是不平衡的。因此,它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促進農村手工業的發展、使農村階級關系發生巨變的作用,但遠不如英國的圈地運動對封建農業所產生的沖擊力猛烈、徹底。
另一方面,18世紀中葉以后,雖然日本資本主義性質的手工工場有了較大的發展,但是,具有先進技術的手工工場鳳毛麟角,更談不上重工業。以紡織業為例。在19世紀中葉以前曾廣泛流行“問屋制手工業”即批發行家庭手工業,僅和泉地區(今大阪)就有出租織機1000臺的“織元”40家。與此同時,最先在棉紡織業,后在造紙、榨油、釀酒、陶瓷和冶鐵等行業中陸續出現了資本主義工場手工業。其中紡織業集中了日本資本主義手IT場的精華。1837年武藏絲織中心足立郡有一家手工工場擁有織機120臺、染缸300多個。1842年,宇多大津村有18家織布行,在自己的作坊里使用了工人137個,其中87人是雇傭的,同時使用工人7人以上的9家作坊雇傭的工人占全部工人總數的66.4%。此外,有的手工工場已經學會了利用水力作為動力,擁有水力資源的地區,用水力繅絲、舂米、釀酒、紡紗、織布已經相當普遍。到1854年,在日本全國雇傭10個工人以上的手工工場已經有300家了,但是,這些工場工業只存在于經濟發達地區和一些重要的行業,而大多數仍是批發行家庭手工業。
其次,日本的資本積累環境相當差。日本是一個以自然經濟為主的落后國家。盡管在農村和城市中,已經存在一定數量的包買商人,但其財力與興辦近代企業還相差很遠。少數像三井、鴻池、小野等名聲顯赫的巨商,雖然擁有大量資財,但是這些資財是依靠幕藩體制給予的特權,采用放高利貸等手段,攫取的商業高利貸利潤,它只能算作一種潛在的工業資本。而且,這些地主、包買商人及特權巨商,慣常使用出租土地、商業投機、放高利貸等舊有的榨取方式獲取資財,缺乏興辦近代工業的思維、技術、管理等諸多條件。
再次,資本主義生產所需要的雇傭勞動力也不具備。當時,日本的家庭手工業處于農業的附屬地位,受到封建生產關系的嚴重束縛。而城市手工業者人數較少,技術落后,又受到封建行會的限制。地稅改革和士族制度改革對于各種封建關系破除的作用,還沒有發展到使生產者與生產資料分離的程度,因此,近代自由雇傭勞動力尚未形成。
可見,日本既缺乏資本主義發展的物質基礎,又沒有適應資本主義發展的社會環境。這也就決定日本必須要采取非同一般的措施。有幸的是日本遇上了一個年富力強、精明強干、勇于開拓進取的統治集團,正是這樣一個堅強的領導核心,憑借著銳意開國進取的堅定信念,采取了超乎尋常的改革措施,加上有利的國際環境,日本創造了近代工業化發展史上的神話。
二
日本的工業化是神速的,它留給后人的經驗與教訓也頗多,有些經驗與教訓對后進國的發展至今仍有借鑒意義。
日本工業化過程中最突出的經驗就是國家在這其中扮演了組織者、指導者和推動者的角色,主導了日本的近代工業化。
首先,國家扮演了工業化推動者的角色。在日本發展資本主義的基礎尚不具備、社會環境又極差的情況下,,為了迅速強國,明治政府起到了“助產婆”的作用。
第一,改革封建制度、法規,營造資本主義經濟發展適合的人、財、物和環境。主要有采取“奉還版籍”、“廢藩置縣”等措施建立起中央集權式的政治體制;這不僅有利于全國統一市場的形成,也有利于加強日本作為一個整體對抗西方列強的意識;通過改革身份制度,實現了四民平等,從而改變了幕府時期將人的地位、職業固定化的狀態,消除了民眾從事其他行業的歧視心理障礙;建立完備的保護資本主義生存和發展的法律體系。在政府的推動下,先后頒布了《刑法治罪法》、《民法》、《商法》、《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法》等多部法律,為資本主義經濟發展提供了法律保障;通過地稅改革,承認土地的私有權,允許土地自由買賣,以此準備了資本主義發展的原料、資金、市場和勞動力潛力。
第二,實施國家主導發展經濟的政策,迅速推進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發展。如掃除經濟發展的障礙,建立起近代貨幣信用、金融體系,完善社會服務。1871年和1872年分別頒布《新貨幣條例》和《國立銀行條例》;建立發展經濟的主管機構,成立工部省、內務省,作為大力推進發展資本主義三大政策的機構;實行“官營示范主義”、“技術移植主義”和重點扶植政策,大量引進先進技術、人才、設備和管理制度等。
其次,國家扮演了組織者、指導者的角色。為了迅速強國,政府制定了“殖產興業”、“文明開化”、“富國強兵”的三大政策。通過全面移植,日本走了一條以軍事工業為龍頭的近代化道路。
在德川幕府時期,薩摩、佐賀、長州、肥前等各藩就已經開始引進西方的新技術,培養專業技術人才,建立起幕營和藩屬的企業。如關口制作所、橫須賀制鐵所、橫濱制鐵所、水戶藩的石川島造船廠和薩摩藩的鹿兒島造船所、薩摩藩敷根火藥制造所和歌山藩的彈藥制造所等。政府繼承了這些遺產,經過合并、改造、調整,到1880年前后建成了兩大陸軍工廠——東京、大阪炮兵工廠及其附屬廠,兩大海軍工廠——筑地、橫須賀海軍工廠及其附屬廠。就這樣,80年代,日本近代軍事工業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優先發展起來,90年代后依然如此。據統計,到1909年,在日本最大的10家大企業中,有5家是陸海軍工廠,其中筑地海軍工廠、東京炮兵廠、橫須賀海軍工廠名列前3名。可見,經濟發展尚很落后的日本,軍工生產已經接近或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因軍事工業能夠為民用工業提供設備,如工部省所轄的赤羽工作分局是一個制造各種機械的工廠,如機床、農產品加工工具,以及礦山、鐵路等用的機器。又如橫須賀海軍工廠,除了制造軍艦外還制造官用民用船只、礦山機器及紡織廠的動力機。大阪炮兵工廠也制造各種機床。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帶動了民用工業的發展。
然而,大批國營企業的興起,增加了政府的財政負擔,使日本經濟如雪上加霜。管理素質低下、盈利理念的缺乏又造成企業收益甚少或連年虧損。對此,政府審時度勢,將“示范主義”和,移植主義”變為“扶植”政策。從1880年起,除軍事、鐵路等之外,把官營企業轉讓給與政府有密切聯系的、享有特權的大資本家。再從政策、資金等宏觀方面大力扶植私營企業,刺激私人資本主義經濟的飛速發展。據統計,1884-1894年,棉紗、棉織和絲織持續增長1-2倍,鐵路增長6倍,船舶和煤增長近3倍。而1888—1894年,工廠數由1694個增至5985個,職工數由12.3萬人增至40萬人,蒸汽機由409臺增至1808臺。日本初步邁入了近代工業化的門檻。
三
從日本工業化的過程我們不難看出,工業化在很多方面都表現出人為的推動,因此,留下了許多值得深思的教訓。
首先,資本原始積累造成日本工業內部不可消除的弱性。作為資本原始積累方式之一的地稅改革政策,一方面使寄生地主經濟進一步發展起來,形成了日本社會特有的資本主義的雇傭勞動剝削和封建的租佃剝削長期并存的局面,使得日本的農業長期落后于工業的發展;同時,造成農村兩極分化加劇,農民購買力極低,給國內市場的擴大造成嚴重后果。而農民的貧困化、國內市場狹窄、農業原料供應不足(50%棉花依靠中國市場供應),都推動了日本的對外擴張。
發行金祿公債和紙幣政策,雖然減輕了政府的財政負擔,為士族準備了從業發展資金,但同時也引起了嚴重的通貨膨脹和財政金融危機,造成社會動蕩,嚴重阻滯了日本經濟的發展。
廉價處理國營企業政策,政府因此卸下了包袱,但又催生了一大批“政商”即后來的財閥。后來的重點扶植和保護政策又使這些財閥勢力急劇膨脹,逐漸成為明治政府制定、推行內外政策的社會經濟基礎。我們知道,資本主義制度本質上是一種競爭制度,它在相當程度上奉行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由此推動資本主義經濟的不斷發展。而作為日本的大資本家——巨商到政商、財閥的發展歷程中卻缺少這種正當的競爭,他們又大多從事軍事、造船等行業,遇到危機時,不可能通過自身的經濟活動求得生存,只能推動政府對外擴張來解決發展問題。
其次,優先發展以軍事工業為主的重工業,大量引進外國先進技術,限制了日本工業的進一步發展。如主管礦山、鐵路等部門的工部省,到1885年12月,總支出為4600余萬元,其中構成工部省企業中心的是鐵路和礦山,鐵路支出為1400萬元,礦山支出為800余萬元。凡工部省興辦的工礦交通事業一律是官辦的重工業,且又以為軍事侵略服務和重工業和兵器工業為急務。而這一時期的發展又是以大量引進外國先進技術設備為前提的,因此造成工業基礎薄弱和對外過分依賴的后果,直到20世紀初日本尚未建立起自己獨立的機器制造業,幾乎所有主要機器設備全靠國外進口,限制了日本工業的進一步發展。
綜上所述,正是日本近代工業化過程中,國家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使得日本近代化的發展速度令人驚嘆。據統計,1866—1873年日本工業生產年平均增長速度為32.2%,1874—1890日本年平均增長速度為12.1%。對日本這種驚人的發展速度,列寧因此認為日本是一個“進步非常快的新興資本主義國家”。“1871年以后,德國實力的加強要比英法快三四倍,日本要比俄國快十幾倍”。不過,我們在驚嘆的同時也看到,國家在日本并不具備充分的發展條件時催生了近代工業化,但是,早產的日本工業其弱性不能通過自身加以解決,再加上日本資本主義發展中資源、市場的限制,必然導致日本走向外擴張的道路。所以,從這個角度上說,日本利用對外擴張來發展應與日本早期近代工業化中國家主導有密切關系。
責任編輯:吳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