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進入20世紀80年代中期之后,國家采取許多政策,如取消農業稅等促進農民收入增長,但效果仍然不明顯。到20世紀90年代后期,農民收入增長發生了轉型,這種轉型以農民的規模收益為表現,而規模收益的產生必須要得到金融支持。因此,農村金融的發展是現階段解決農民問題的關鍵。
關鍵詞:農村金融;農民;收入增長
中圖分類號:F320.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148X(2007)03-0169-06
一、引言
1978年以來,農民收入增長大致可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1978-1984年,農民收入超常增長,人均年收入從160.2元增加到355.3元,增長1.5倍,平均每年遞增17.3%,扣除物價影響仍然高達15.9%;第二階段,1985-1990年,農民收入增長緩慢,在扣除物價影響后,實際純收入年均遞增4.2%,1989年甚至出現了1.6%的負增長;第三階段,1991-1996年,農民收入在1990年的基礎上再增長2%,除1993年農民實際收入只增長3.2%以外,其他年平均超過5%(盛來運,2001);第四階段至今,農民收入增長緩慢,基本上維持在2%左右,考慮到農民低水平的總收入,事實上,農民每年收入的增長很少(中國統計年鑒,2002)。
農民收入的問題,一直是中國經濟學者關注的問題,他們從各個不同的方面分析了農民收入增長乏力的原因,并提出了許多不同的政策建議。鄭小華(2004)從歷史原因和體制原因兩方面說明了影響農民收入的根源主要在于農村的土地制度和財稅體制;張車偉和王德文(2004)通過分地區觀察農民收入結構變化發現,盡管家庭經營性收入仍是當前農民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但農民收入增長的源泉發生了本質的變化:由過去靠家庭經營性收入增長轉變為主要依賴勞動報酬性收入的增長,同時,增長來源出現單一化。這些變化意味著,農民收入問題的性質發生了變化:它不再是一個單純的農業問題,也非“三農”問題所能涵蓋,而是一個越來越多地和非農就業問題相關聯的問題。農民增收問題的核心就變成了如何解決農民的非農就業問題。姜國強(2004)認為,近年來我國農民收入增幅持續下降,其深層次原因是制度性的:一是產權不明的農地制度,農地產權主體不明,使土地及其資金在“征地”過程中大量流失,農民既失地又失業;二是城鄉分隔的戶籍制度,將農村人口的大多數拒在“城門”之外,長期凝固在少量的耕地上,農業超小規模經營、效益低下;三是城鄉有別的二元公共產品供給制度,城鎮居民的公共產品由政府供給,農村的公共產品主要由農民自我供給,農民負擔加重、收入減少。陳良和張云(2004)基本上繼承了姜國強的觀點,認為,農民收入減少主要是因為農戶土地經營規模較小和土地產權限界模糊不清,并不強調戶籍制度的因素。聶強,張穎慧和羅劍朝(2004)從金融的角度分析了金融對農民收入形成的約束。另外,陳至發(2004)、周玲和楊鋼橋(2004)都從農村人力資本角度以及土地隱形市場的角度分析了農民的問題。筆者試圖以農村金融為基點,從金融的角度來了解農民收入增長的情況。
二、收入增長轉型與金融支持的必要性
產權改革——聯產承包責任制——作為農民收入增長的源泉,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為止,其能量已經基本釋放完畢。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大量農民外出,土地出現了適度的集中,這一現象有利于農業機械化的推行。機械化的推行必然需要投資,因此,農民融資,尤其是播種期和收獲期對流動資金的融資,在農業生產中變得越來越重要①。
一個農民要獲得最大產出,他在短期內的決策可以包括三個方面:(1)他所擁有的生產要素或自己可以配置的資本;(2)自身所面對的生產或投資機會;(3)在市場融資的機會。很顯然,在農村,這三者是分割的。在這種分割的經濟中,有效分工是不可能存在的。由于不能以有限的生產要素稟賦來積累資本,在決定高效率投資能否進行時,“農民企業家”能否獲得外部資金就極其重要。
能否獲得外部資金取決于農民是否有足夠的實物資產來進行抵押,但這種情況在農村卻是不可行的。20多年的改革開放,盡管農民的實物資產如房屋等得到了很大的增長,但是,因為不存在交易市場,資產無法定價;同樣的,土地的最終產權不屬于農民,也無法通過市場交易進行定價。因此,盡管實質資產總量增加,但這些資產不能有效表現為財富,因而也就不能被作為資產抵押去融通資金,至少不能融通到與資產價值相當的資金。
一方面是國有商業銀行網點在農村的退出和對農民信貸的歧視,另一方面是土地的流轉和集中導致個體農民的生產規模擴大,這種擴大需要融資。在農民需求和官方銀行供給的缺口中,農村金融開始出現。農村金融,無論在服務的種類和方式上,都只是一個非常初級的金融組織,通過簡單的吸納存款和放款的方式來滿足農民的資金需求。這種金融往往都是地方性的或者說面對的是一種分割的市場,每一家金融機構服務的對象和范圍都非常的狹小。因為沒有市場或商業評估機構對個體的資產進行評估,所以,農村金融的產生常常是通過個人信譽來開展的,這種情況也注定農村金融的高風險性②。
不過,在農村,放債人對借款人的情況是相當了解的。他知道借款人的土地規模、牲畜的數量、上一年的農產量、未清償的債務、經營才能的高低以及在周邊的信譽等等。由于居民在日常生活和經濟交往中互相倚賴,對本地區大多數人來講,大家是彼此熟悉的:這些非正式的商業放款人將他們的業務進行分類,盡量收集一些借款者的信息,以使風險最小(羅納德·I·麥金農,1973)。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聲譽良好的農民可能是該地區農村金融的最合適代理,政府不應該壓制農村金融,而應該以疏導的方式,幫助農村金融步入規范發展的軌道。例如,通過取消高利貸限制使放債人的經營合法化,以及準許他們向銀行借款來擴大信貸基礎。這些措施往往能有效開發利用放債人掌握的“內部”信息,同時,減少農村金融的脆弱性。
在農村,這種金融形式大多都是小規模經營,并且地區之間相互也不存在競爭③。其原因是:(1)他們的活動被政府認定為非法的,只有在一個小范圍內進行這種借貸,才有可能避免受到法律的制裁,這種非法的形式和地區的分隔阻止了相鄰的放債人之間的競爭;(2)農村市場的廣大,以及交通的不方便妨礙了他們對市場進行充分的調查和了解,同時,這種金融不是標準的企業組織形式,雇員很少甚至沒有,使得對市場的充分了解也不可能;(3)放債人基本上都是利用年收入的一部分從事放款活動,缺乏大規模放款的基礎,這促使他們經營的業務單一而且規模很小;(4)放款和借款一直處于供小于求的狀態,所以一般情況下,都是借款者主動報告自身的信息,放款者然后進行核實,確定是否放款;(5)盡管放款具有很大的隱蔽性,放款利率一般遠高于市場利率,但放貸的利率相差不大,后一種情況出現似乎不是因為競爭,而是因為鄰里村民之間相互熟悉,他們不能忍受差別利率,同時,對放款者而言,他們也不愿意這樣做,因為放款的基數不大,本身利率已經很高,同時,差別利率提供的邊際收益很小。
農村金融盡管分散,而且規模較小,但是它都成為農民在春播和秋收時期融資的一個主要渠道;事實上,農民,尤其是中西部地區的農民,根據他們的收入來源,他們的家庭現在基本分裂為兩類:一是收入純粹來自土地,這部分家庭通過接收其他家庭閑置的土地,通過規模化經營獲取規模收益④;另一類家庭是通過很少的口糧田維持基本生活,主要收入來自外出打工。所以,在現階段,以農為生的農民雖然土地仍然是收入的主要來源,但是收入的來源已經發生了變化,從典型的小農經濟向工業化形式的規模經濟轉型。因此,農民的融資對農民收入的增長非常重要。
從表2中,可以看出,經過11年的改革開放,到1990年,農民的工資性收入約占農業收入的1/3強;到2000年時,工資性收入與農業經營收入基本齊平,只有100多元的差距;到2003年時,工資性收入超過了農業經營收入,分別為918.38元和885.71元;2004年時,兩者基本不相上下。
工資性收入與農業收入的對等,對于千百年中國的小農生產者家庭來說,具有重要的意義。它標志著農業收入可能從此不再成為農村居民的主要收入來源,也說明了非農收入不再成為農民的“拐杖”(黃宗智,2000);從工資性收入和農業收入的收斂來看(見圖1),這種變化很顯然來自農業內部的勞動分工,正是這種分工導致了農民收入增長的轉型。
三、收入增長與農村金融的關系:實證檢驗
(一)數據⑤及其模型的說明
金融對收入的影響主要通過兩個渠道(Bourguignon,2004):一是快速的經濟增長,二是改變收入分配。從這個角度,農村金融發展可以放松農民的信貸約束,同時促進資金的配置,加快經濟增長(Clarke,1995)。在這一部分,主要檢驗中國金融的整體發展和農村非正規金融發展與農民收入增長的關系。
為了能夠更真實地反映收入增長與農村金融之間的關系,采用中國分省的經濟數據。筆者一共采用30個省市自治區的數據,排除了中國香港、臺灣、澳門,重慶;排除重慶,主要是因為,重慶還沒有從四川分立出來。關于實證檢驗的數據,由于無法獲得農村金融的具體數據,采用了郭為和徐偉(2002)的金融活躍度⑥的指標來衡量中國分省的農村金融發展情況;關于中國金融整體發展的數據,采用各省金融機構的信貸總量對該地區GDP的比率⑦;農民收入增長變量,采用了農村居民家庭平均每人純收入增長率(中國統計年鑒,1999,第339頁)。另外,還選用了其他變量,如各省人均GDP的增長率,貿易開放度和各省人力資本指標等⑧。
數據主要來自《新中國50年統計資料匯編》、《中國統計年鑒》各期,《中國金融統計1952-1996》、《中國金融統計1997-1999》,以及《中國金融年鑒》各期。除了農村金融發展指標外的數據序列為11年(1991-2001)外,其他數據的時間跨度是從1978年到2002年,共有30個截面。
所采用的經驗模型是:
注:變量下表i代表不同省市自治區,t代表不同的年份。C代表回歸中出現的常數項,ε代表殘差項,Income代表農村居民家庭平均每人純收入增長率,f_rural代表農村金融發展指標,在本文,表示農村金融活躍度,f_state代表正規金融或者說官方金融的發展指標;gdp代表分省人均GDP的增長率,trade代表貿易開放度,schooling代表各省中學起點在校學生人數對該省總人口的比率。
對30個省市自治區11年的面板數據進行分析,采用隨機效應模型、固定效應模型和混合模型。隨機效應模型和固定效應模型考慮了省際之間其他因素(沒有作為解釋變量出現)的差異,它們的差別就在于隨機效應模型假定省際之間的其他因素差異服從某一隨機分布;而固定效應模型假定省際之間的其他因素的影響是相同的或固定不變的;混合模型不考慮省際之間其他因素的差異或者說把其他因素差異的影響看作固定的。在模型中,假定沒有納入的影響因素對不通地區的影響是相同的,即采用固定效應模型。
(二)回歸結果說明
為了檢驗農民收入增長和農村金融發展的關系,筆者采用了逐步增加或減少相關控制變量的方法。回歸的總體結果見表3。
從表3,可以看出,當單獨用農村金融發展變量對農民人均收入增長率進行回歸時,系數在1%水平上統計顯著,說明農村金融發展提高一個百分點,農民收入可以提高16%之多。
當單獨用正規金融發展變量對農民人均收入增長率進行回歸時,系數在1%水平上統計顯著。但是當采用方程3進行回歸,即,加入了農村金融發展變量時,正規金融的發展對農民收入增長仍然有影響,在10%水平下,統計顯著,農村金融發展變量則持續起作用,影響系數達12.23之多。這說明在沒有加入農村金融發展變量時,正規金融發展吸納了農村金融變量對收入的影響,這種影響是間接的;正規金融發展沒有直接促進農民收入增長,它有可能通過促進經濟其他方面,如城市和沿海地區工業化發展,通過工業和城市化轉移勞動力,提高農民的收入,在這種情況下,農村金融發展提高一個百分點,農民家庭人均純收入提高約12%。
當采用方程4進行回歸時,正規金融發展仍然對農民收入有影響,在5%水平下,統計顯著,對農民家庭人均純收入影響為接近4個百分點;農村金融發展指標和人均GDP的增長對農民收入增長有顯著的影響,分別為11.54655和16.98671,說明農村金融發展和人均GDP分別提高一個百分點時,農民收入可以提高11.5%和16.9%。這兩者的提高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很大。
當采用所有變量回歸,即采用回歸方程5時,在控制變量正規金融發展、人均GDP增長率、地區貿易開放度和人力資本的情況下,農村金融發展提高一個百分點,農民家庭人均純收入可以提高11%多;人均GDP的增長和貿易開放度對農民收入均有影響,都在1%水平上統計顯著,分別為16%和1%多一點;正規金融的發展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在5%水平上統計顯著,達到4個百分點。但人力資本的積累對農民收入影響不顯著。這說明農民收入的增長仍然處于一個原始的階段。
總體來說,在逐步回歸的情況下,無論是農村金融還是正規金融都顯著影響農民家庭人均純收入的增長。但是,相對而言,農村金融對農民家庭純收入增長的影響要大得多。
四、結論與政策含義
農民收入的問題一直是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關注的一個焦點問題(農業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2000;朱守銀,2000)。許多經濟學家從不同的角度提出了解決這個問題的途徑。筆者在前人的基礎上,重新解讀了這個問題發現:農民現階段收入的增長,金融在其中起很重要的作用,尤其是農村金融;相比于正規金融,農村金融更接近農民,對農民收入增長的提高遠遠高于正規金融,這是值得注意的現象。因此,單純從提高農民收入角度而言,地方政府應該引導農村金融的發展,使它們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不是簡單地因為它們帶來的金融風險取締它。
在改革開放的20幾年中,農民收入一直以農業經營性收入為主,到20世紀90年代后期,由于城市和沿海工業的發展,使農民的收入來源出現明顯的轉型。這種轉型使部分附著在土地上的農民能夠獲得規模經營的收益;而外出打工的農民一方面可以出租土地獲得地租,另一方面可以獲得更多打工的勞動報酬。兩者都從農業轉型中獲得收入增長。問題的關鍵是農民從小農經濟向規模經濟的轉型必須得到良好的金融支持,這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集中租賃閑置土地所必須花費的資金;(2)農業機械的購置;(3)農忙季節的雇用費用;(4)春播時期良種的采購和存放。其中,農忙時期,農民對流動資金的需求很大。
農民的收入問題一直困擾著政府和經濟學家。中國農民已經走到一個轉型的關口,這種轉型需要與之相匹配的金融支持。筆者的文章證明了這一點。當然,文章也存在著問題,其中,農村金融發展變量可能不夠準確,另外,文章對東部、中部和西部的農民在面板回歸中給予了相同的權重,因此,也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向性。因此,下一步的研究將對東部、中部和西部進行劃分,分別考慮農村金融與農民收入增長的問題。不過,它將使問題更明晰,但不會改變本文的結論。
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