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以升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橋梁專家,他在建橋上的成名作是錢塘江大橋,建成于一九三七年。先生有一本散文隨筆類的書,叫《彼此的抵達》,內(nèi)容當然是與橋相關(guān)的。寫橋的書,以《彼此的抵達》為名,真是既巧妙又有智慧:文句平實。扣題準確而又深含文采。書中所收入的文章,也有這樣的特點,如《名橋往談》,開篇寫道: “古往令來,蕓蕓大眾,得名者極少,其能流芳百世的就更少。橋也是一樣。自有歷史以來,就有人造的橋。最早有記載的是夏禹用‘黿鼉以為橋梁’(《拾遺記》),后來在渭河上,先是‘造舟為梁’(《詩經(jīng)》),逐漸地就‘以木為梁’、‘以石為梁’ (《韌學記》),于是橋梁日多,布滿全國。”
這只是書名和信手拈來的一段。《彼此的抵達》在整體上給人的閱讀感受。是心境平和而又分明領(lǐng)略到了美好,覺得讀好文章就像在雅靜的環(huán)境中品茶一般。就像“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一般,使“享受”達到了脫去污俗的境界。這種境界,應是既使人身心愉悅,又不媚不妖。
宋代周敦頤有《愛蓮說》,關(guān)于他愛蓮的理由,他說:“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一般我們引用較多的,是前面的不染句,其實后面還有一個“不妖”。但是作為文章來說,僅有不染不妖還不能說好,因為未必能使人身心愉悅。要想既不染不妖,又能使觀賞、閱讀者身心愉悅,就得做到周敦頤所愛的蓮那樣,不染不妖而又美麗,此方為脫去污俗的美的境界。作為文章,不染不妖,又具有不可褻、不自褻的藝術(shù)美,也才是好文章。可惜我們今天有的作文者,不愿意接受或者不明白這個道理,更有古怪的,像是不能自制地去染、去妖、去媚、去邀褻、去自褻,以為唯如此,才是符合現(xiàn)代精神的,才是創(chuàng)新的,才是人性解放的,才是人所愛讀的,其實這真是大謬之想,大謬之舉。因為這樣作的文,首先把品位丟掉了,難道我們可以說沒有品位的文章是好文章嗎?難道我們可以說寫出品位低下之文章的作者是成功的作者嗎?
作為自然科學家的茅以升先生的《彼此的抵達》,我們應該不宜用純文學作品的標準角度去要求、衡量它,但它在“蓮花精神”方面,確實為一些文學作者做出了榜樣。這本書所表達的思想感情是端莊的,所流露的人格人品是正派的,整體的行文風格是中正的。也就是說,是不染、不妖、不可褻的。就當前的一些作者的寫作來說,做到這一點,比提高寫作技巧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