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小麥是我的一個遠房表姐。她從老家來,在母親的房地產公司做事。我們一直住在一起,母親視她為己出。因為我不能按照母親的愿望進她的公司幫她,而蘇小麥卻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三年里她從一個打工妹很快就成了一個部門的負責人,成了母親的得力幫手。母親說,總算沒有白疼她。
蘇小麥生就一副美人樣,經過母親的精心調教,自有異樣的動人之處。有好多男孩開始追她。蘇小麥只是笑,說剛來時還真盼著有人這樣追我,可現在怎么就有點無動于衷了呢。
大學畢業后,我在報社呆了一陣,很快厭倦,自己開了一家廣告公司。一直想把母親公司的廣告業務拉過來,這可夠我一年的工作,不用我再到處去找著做,可是母親一直不能相信我的能力,寧可讓蘇小麥去找其他的同行做。
三年中,我和蘇小麥住在一個房間里,擠在一張床上。后來我住到自己的廣告公司去,又過了一陣,母親不放心我,讓蘇小麥過來陪我。我說,表姐,她哪是不放心我,分明是要你監視我。
吳汐在我的公司做事,我們很快就墜入了情網。工作忙時我把他帶回家吃飯,母親警告我,這個男孩不適合你。母親把蘇小麥派來,用意很明確,讓蘇小麥來阻撓我跟吳汐,或者寧可讓吳汐注意上蘇小麥,因為,蘇小麥比我長得漂亮。這是母親的私心。
2
母親開始不斷地安排各種晚宴,邀請許多男士來家里做客,或到我的廣告公司談業務,都是一些年輕的企業名流,在母親的眼里,她是否定那種守在政府單位吃飯的男人的,遠不如這些靠自己的能力打拼天下的男人優秀。可我在骨子里是討厭生意人的,更別說要找一個生意人談戀愛。
楊海是母親的同行,也是被邀請來的所有人中最有男人味的一個。男人味這是我和蘇小麥對他一致的認可。楊海曾是一所高校的中文老師,他的妻子死于在學校的一場爭執,有人拿刀砍了他的妻。絕望之余,他來到朋友的房地產公司,朋友出國后,把這份家業留給了他。說來我對這個楊海倒是蠻同情和好奇的。蘇小麥更是一見他就忍不住淚水盈盈。楊海是每場宴會中最沉默的一個。
我的廣告公司除了我和吳汐,還有三個業務員。自從楊海的出現,我發現自己再不愿帶吳汐上家里去。我不相信自己會這么見異思遷,索性不再上家里去吃飯了,借口工作忙,跟吳汐買了盒飯在公司里吃。一邊好讓自己弄清楚,母親說我們不適合是不是正確的。
蘇小麥總會帶了家里的飯送過來,說這是母親交給她的另一樣必須完成的工作。晚上,三個人經常會去酒吧坐一會。每每到了這種地方,我放縱得像個瘋狂的男生,而蘇小麥則坐在高凳上,柔雅地小口呷著咖啡,一副白領麗人的寂寞風情。吳汐的目光一刻也不離我,隨著我在舞臺上迷離。他越是這樣,我的心就越遠離他。如果此刻換了楊海,會是什么樣的場景。吳汐面對蘇小麥坐懷不亂,而我真的開始思念楊海了。
蘇小麥說,其實吳汐很好的。我笑:“那我讓你。”
3
我和蘇小麥的生日只差一天,母親選擇我倆生日,兩天之間的午夜時分在家里舉行盛宴。慢慢地,我竟發現自己開始不討厭母親這樣的張揚,不討厭生意人,不討厭如此鋪陳的宴會,所有,卻只是為了能看見那個叫楊海的男人。為了看見他,我在努力改變自己。
那晚,楊海來了,帶了特別的禮物。給我的是一只特大個的玩具熊,“聽說小姐愛發脾氣,有氣時不妨沖這個巨人撒氣,可不要對著她,”——他指著一邊的蘇小麥,“不要對著這個美人撒氣喲。”大家哄笑。他又拿出給蘇小麥的禮物,一束鮮花,外帶一把小梳子,是他從韓國帶回來的。他當著眾人的面把這兩樣東西放在蘇小麥的手中。
母親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很快她裝模作樣地笑了,笑著讓我去放禮物。我想我的臉色比母親的可要難看得多。我抱著玩具熊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眼淚不知何時已泄流。沒有愛哪來的嫉妒,分明我在嫉妒蘇小麥。楊海卻只把我當成了一個只會亂發脾氣的小孩。他給她送鮮花,送梳子,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這意味著他愛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也是在那一刻,我知道我愛的人是楊海。吳汐只不過是我在事業的空虛時分慌亂抓住的一個同事。吳汐從來沒有讓我的心如此驚動過。
奇怪的是,蘇小麥沒有跟楊海去約會,照例每晚準時到我的公司里來。也從沒見她用過那把梳子。
也沒見她接聽過楊海的電話,我想,她是為了照顧我的感受吧。
我是個好強的女子,這點緣自于母親吧。楊海并沒有使我變得頹唐,我也不會跟蘇小麥去爭,去追他。相反,我把所有嫉妒的情緒和對楊海的思念全投入在工作上,加上吳汐的勤奮和智慧,我的廣告公司很快便家喻戶曉。
母親的宴會少了,楊海便少見到了。我不知蘇小麥跟他之間有沒有過工作上的往來,但有母親在,我想不會有這個可能。母親也不再說吳汐不適合我的話,有時還會問起我怎么不帶他上家里來吃飯了。她開始關注我的事業,把公司的廣告業務完全交給我去做,只有我心里清楚,不是母親完全信任我的能力,我想,主要是因為她看出了自從那場宴會后我的沉默和憔悴。
吳汐不知我突然的變化,只以為工作累,就拼命地幫我,我從心底感激這個成熟又才華橫溢的男人。可心底只是沒有像面對楊海時的那種驚動,看著他跟蘇小麥一起嬉鬧,幫蘇小麥撫去衣服上的灰塵也沒有絲毫的嫉妒心。
三個人依舊會去酒吧坐一會,我不再瘋狂,像蘇小麥那樣神情寂寞地坐在高凳上喝酒。瘋狂的人卻成了蘇小麥,她拽著吳汐去舞臺瘋狂。
4
楊海很突然地出現在我的公司里的時候,我幾乎要把他給忘了。
他像母親一樣,把廣告業務全交給我來做,他說:“廣告業務不在你的公司里做,會被同行瞧不起呀!”我知道是玩笑,但對他的到來,真的感到驚慌。他請我晚上吃飯,“把你那個表姐別忘了也帶上,我可是請不動她的。”我冷笑著說道:“好,我一定給你請到。”他說下班來接我們。我想了想說:“還是別來了,你說個地方我們自己去就行。”
我告訴蘇小麥,一同去楊海說好的地方吃飯,是我請她一個人。
晚上,我給蘇小麥打了電話,要她先過去。我打發走了吳汐,在公司里把自己喝得爛醉。
很快蘇小麥就回來了。
“湄塵,你知道嗎?我愛的人是吳汐,不是楊海。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可他愛的是你,楊海,楊海他愛你,不愛我。”
“湄塵,聽我說,愛有時候要自己爭取的。”
三個月后,吳汐突然說,他向蘇小麥求婚了。我詫異之余祝福他們。看來,男人的愛是不確定的,誰爭取了誰就能得到。
楊海不停地約我,不再要我帶上蘇小麥。在他請求第六次后,我開始赴約。
我們看似戀愛了,像任何一對情侶一樣時常在一起吃飯,購物,出游。母親的宴會又開始并升了級,不再為我,而是為楊海。她請來各路精英推銷楊海和他的企業,拉攏更多的人加盟楊海的公司。楊海好像也并不反對母親這么做。
母親早就開始著手為我和楊海還有蘇小麥和吳汐的婚禮做一切準備。她執意要將我和蘇小麥的事情放在一起辦。對此蘇小麥只是淡淡地一笑。我不知她跟吳汐進展得怎樣了,我又搬回家住,除了工作,不再了解吳汐。
惟一相同的是,我和蘇小麥對婚事都沒有太多的熱情。我是因為感覺還是不了解楊海,對自己的這份愛情總是懷有一種奇怪的心理。好像是誰隨手施舍來的一樣。越想心就越疼。對楊海的心就越發懶散地應付。沒有了距離,也少了一樣美。再也找不到當初那種因為得不到他而思念的疼痛和深刻。我又像懷疑跟吳汐之間的感情一樣懷疑自己。
我跟蘇小麥越來越像親姐妹,呵,我是說,我們的表情,我們的眼神,我們的笑容,一樣地,一樣地懶散,憔悴。誰都知道,戀愛中的女人,不是這樣。
我問她:“你愛吳汐嗎?”她說:“也許愛吧。”她問我:“你不是愛楊海嗎?”我笑:“也許是因為得不到吧。”
在母親的極力誘說下,我跟蘇小麥都準備結婚了。
在定購婚紗回來的路上,我問楊海:“你能確定自己的心此刻在想什么嗎?”他笑笑,沉默了一陣才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的,我追求過她,你的表姐。但那是一半愛。現在,我對你,也是一半愛,是不同的另一半。還有一半永遠在我妻子那里。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這兩半愛會合起來,專屬于你。這樣說,我知道對你不公平,但我說的是心里話,這比一個男人撒謊至少要好些。”
我簡直聽得目瞪口呆,不知說什么才好。好久我才對自己說,不好,我還不能結婚。
蘇小麥的婚事也耽擱下來。她留了一封信,不見了。
那份信是給吳汐的。他拿來給我看:
吳汐:
對不起,我不能這樣做,不能和你結婚。因為,我愛的人不是你。我不知能以什么樣的方式來表達我多年來對她們母女的感激之情。怎么做都嫌不夠,那就至少讓我不要給她們帶去傷害。我不后悔我的決定,可是我不能欺騙你。祝福你遇到一個好姑娘。
吳汐苦笑著說,她愛的人是楊海,但她的確分了一些愛給我,也許很多,也許只有一半,不是愛我,而是為了能引誘我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