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

農歷初九那天，丁二克家的老母豬生了九只小豬。老母豬生小豬本是件高興的事情，可是丁二克的老婆，那個臉上長滿麻子，操一口即墨方言，夏天的時候喜歡光著身子在院子里晃來晃去的老女人一點高興不起來。丁二克的老婆不高興的原因是老母豬生第八只小豬的時候大口大口地喘氣，生第九只小豬的時候，老母豬兩腿一蹬，一下子死掉了。

老母豬的死對丁二克的老婆是個不小的打擊，丁二克的老婆坐在豬的旁邊，一邊拍打著豬，一邊又哭又唱，“我那親豬呀，你怎么一下子就死了。你還是個小豬崽的時候，俺就把你抱家里來了，俺一勺子一勺子給你喂豬食，好不容易把你喂大了，好不容易等你生豬崽子，可憐這豬崽子一口奶也沒撈著吃，你怎么說死就死了?！?/p>

丁二克老婆哭的時候，她的家里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她的鄰居寡婦老婆劉桂花和劉桂花的媳婦趙小蘭也在看熱鬧的人當中。劉桂花的媳婦趙小蘭不僅在看熱鬧，趙小蘭的懷里還抱著一個吃奶的孩子。趙小蘭一邊喂孩子吃奶，一邊看熱鬧?？粗粗?，趙小蘭就看到九個小豬崽，閉著眼睛一個勁往老母豬的懷里拱，趙小蘭的眼睛濕潤了。趙小蘭心想：“這些豬崽子真可憐，不管是人還是畜生，沒了娘都不行?！?/p>

這個時候，丁二克老婆的哭唱變了內容，丁二克的老婆說：“可憐這些小豬崽怎么活呀，就這么叫它們餓死，燉了吃肉，就可惜了。誰好心，把豬崽養活大了，好歹是條命，俺就不要錢了。”

村里看熱鬧的人嗡嗡響成一片。這些小豬崽一口食不能吃，誰家抱回去誰家麻煩。但是還是有人陸陸續續走過來將小豬崽抱進懷里，他們有的說：“弄只羊叫它喝羊奶。”有的說：“天天熬小米稀飯，就不信喂不活它?！?/p>

八只小豬眼看都被人抱走了，最后第九只小豬閉著眼睛躺在老母豬懷里，含著老母豬冰冷的奶頭等著人認領。

正在給孩子喂奶的趙小蘭知道那個小豬一點奶都呷不出來的，不僅是奶，就是老母豬的血它也一點呷不出來。趙小蘭仔細看了看，它比別的小豬崽都要小，都不愛動彈，就是有奶，恐怕也活不成。

想到這里，趙小蘭就抱著孩子回了家，她想：與其在這里為了一只很難養活的小豬崽浪費時間，不如回家給婆婆劉桂蘭做雙棉鞋。

婆婆劉桂花有雙村子里女人最大的腳，至于這雙腳為什么這樣大，為什么不像別的女人那樣裹成小小的三寸金蓮，趙小蘭從來沒有問過。她的婆婆劉桂花也從來沒對她說過。與婆婆一起生活了五年，趙小蘭知道婆婆不說的事情絕對不能問，惹婆婆不高興的事情絕對不能做。丈夫出外做工已經一年，這一年里婆婆對她千般萬般的好，她去年冬上生了孩子下不來奶，婆婆聽說用河里小蝦熬湯能夠下奶，立刻跑到河里，砸開河面上的冰撈上十三只小蝦，熬成湯喂進她的肚子。因為這些點點滴滴的事情，趙小蘭對婆婆心存感激，趙小蘭對婆婆就百般順服，她的孝順因此在村子里出了名。

趙小蘭將孩子放到了炕上，孩子吃飽了，在小被子里睡著了。趙小蘭親了孩子一下，拿起放在炕頭的鞋一針一針做起來。

做了不到一袋煙的功夫，趙小蘭看到劉桂花從院子外進來，不光是她進來，劉桂花里的懷里還抱著一只小豬崽，趙小蘭放下針，走出門去，將小豬崽接進懷里，她說：“娘，你抱它回來干什么?咱家沒有羊，沒有奶粉、沒有蓮子粉，小米都不夠人吃，你抱回來，可叫它怎么活呀?”

劉桂花撲打撲打身上的土說： “你不是有奶嗎?給孩子喂奶的時候，順道喂它兩口就行了。”

劉桂花說完轉身進了自己屋，趙小蘭抱著小豬卻犯了難。

長這么大還第一次聽說給豬喂奶，自己這奶可是給孩子吃的，叫豬含了奶頭，可再怎么奶孩子?

趙小蘭就尋思給劉桂花說說去，這人怎么著也不能給豬喂奶呀，不光說她這奶孩子都不夠吃，就是孩子夠吃也不能給豬吃呀。

趙小蘭就抱著小豬崽來到婆婆屋里，趙小蘭說：“娘，俺長這么大從來沒聽說過給豬喂奶?！?/p>

劉桂花說：“不給豬喂奶給它喂什么?咱家這么窮，不喂它吃奶又喂什么?你說你不喂誰喂去?如果我有奶我也不叫你喂?！?/p>

劉桂蘭這么說，趙小蘭就不好說什么了。

趙小蘭抱著小豬崽回到自己屋，沒好氣地將豬丟了桌子底下，心里說死了才好，可是死了，又怎么向婆婆交代。趙小蘭打開櫥子，找出塊破布頭墊在小豬崽的身子底子。

晚上吃飯的時候，劉桂花問趙小蘭：“給豬喂奶了沒有?”

趙小蘭說：“喂了?！?/p>

事實上，趙小蘭一口沒有喂。

晚上，小豬就躺在趙小蘭從拿出來的破布上。臨睡之前，趙小蘭特意看了看小豬，小豬閉著眼躺在那里一動一動，趙小蘭心想：是不是死了，死了可咋辦?

翻開小豬的肚皮看看，肚皮一鼓一癟，還沒有死去。

趙小蘭給孩子喂飽奶，滅了燈，摟著孩子睡下。半夜時分，被小豬的哼哼聲驚醒。趙小蘭點上燈，看到小豬竟然站了起來，一邊搖搖晃晃地走，一邊伸著頭亂拱。

趙小蘭知道小豬餓了，心想：“豬呀豬呀，你托生個什么不好，偏偏托生個豬。就因為你托生個豬，所以說什么我也不能給你喂奶?！?/p>

想完，趙小蘭撲地一聲吹滅燈，倒下身又睡了。

第二天，醒來，日頭已經老高。劉桂花在外面拍門，說：“媳婦，豬怎么樣了?”

趙小蘭趴頭一看，豬躺在

地上，四腳耷拉著一動不動。天啊，這豬是不是死了?如果這豬死了，可怎么跟婆婆交代呀?婆婆對俺可真好，惹婆婆生氣可對不起良心。

趙小蘭慌忙下炕，將小豬抱起來，摸摸小豬的心口還撲撲跳，趕忙解開懷，將奶頭放到小豬的嘴邊上。小豬閉著眼一動不動。趙小蘭知道小豬餓昏過去了，就一手扒開小豬的嘴，一手擠著奶頭，奶水一滴一滴滴到小豬的嘴里面，滴到第十二滴的時候，小豬的眼睜開了，爪子也動了動，然后小嘴一拱就含住了趙小蘭的奶頭，奶水一下一下給吸了出來。

趙小蘭心里那個苦呀，心想：我這是哪輩子做錯了事呀，輪到給這豬喂奶。

劉桂花又拍門，說：“媳婦，豬怎么樣了?”

趙小蘭說：“豬好著呢，正在吃奶呢。”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每次給孩子喂奶，趙小蘭都給小豬喂上一些。小豬起初飯量很小，但是長得比孩子快，不到半個月，飯量就比孩子大。為了叫孩子吃飽，趙小蘭就控制小豬的奶量，因此小豬長得比較瘦小。瘦小歸瘦小，小豬總算活了過來，活過來就比在老母豬身邊活活餓死強。

給小豬喂奶多了，趙小蘭也就拿小豬不當小豬，有時候做家務，就將小豬放到炕上，叫小豬陪著孩子玩。小豬小，孩子也小，兩個在炕上，不知道是孩子哄小豬，還是小豬哄孩子，反正光聽見小孩子笑，聽不到小孩子哭。因此，趙小蘭將小豬放在炕上的時間越來越長。

這個時候，天已經涼了，冬天就快來了，趙小蘭將炕燒得熱熱的，孩子跟小豬就在炕頭上打滾，打著打著滾，孩子和小豬就相互摟著睡著了。

孩子跟小豬開始添食了，不同的是小孩添的是人飯，小豬添的是豬食。但是添食并不代表斷奶，趙小蘭給孩子喂奶的時候，小豬就在一邊哼哼，趙小蘭知道小豬也饞奶了，于是趙小蘭將小豬抱進懷里，喂小豬兩口。

晚上，趙小蘭將小豬抱下炕，鋪好被窩摟著孩子睡覺。小豬站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趙小蘭，嘴里直哼哼，趙小蘭說：“別哼哼，快睡覺吧?！?/p>

可是小豬還是哼哼，邊哼哼邊用頭撞炕，這下子趙小蘭奇怪了，趙小蘭說：“你吃飽了，玩夠了，你不睡覺，你撞墻干什么?”

趙小蘭喊劉桂花，趙小蘭說：“娘，娘，你看這豬它怎么老撞炕?”

劉桂花來到兒媳婦的屋，劉桂花看了看，說：“它是嫌冷。想上炕?！?/p>

上炕?趙小蘭看了看炕，挺大的炕，就她和孩子躺著，也挺寬敞的，反正小豬白天也上來，晚上想上來就上來吧。

趙小蘭將小豬抱上了炕，這時候的小豬已經不能算小豬了，趙小蘭抱起它來都有點吃力了。

小豬一上炕立刻不哼哼了，孩子在被窩里也裂開嘴嘿嘿直笑，劉桂花轉身回自己屋，趙小蘭滅了燈睡覺。

村里人都跑劉桂花、趙小蘭家里看小豬。冬天已經過去，溫暖的春天陽光灑在趙小蘭家的炕頭上，小豬和孩子在陽光里玩得一團高興。村里人說：“你看這豬長的，你看這豬長的。就是這豬怎么能在人的炕上?還有這豬怎么能晚上在人的炕上睡覺?”

小豬與小孩與趙小蘭相安無事，日子就這樣一天天不長不短地過了下去。小孩長到一歲兩個月的時候突然得了拉肚子的病，最多的一次一天拉了六回。趙小蘭找到劉桂花，說：“娘，孩子拉肚子怎么辦呢?”

劉桂花說：“看這孩子厲害的，不用管他，看他厲害到什么時候。”

趙小蘭想不明白一歲兩個月的孩子為什么要厲害，厲害的表現方式為什么非得是拉肚子。不過，既然是婆婆這么說，那么婆婆說的就沒有錯了。

趙小蘭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拉肚子，盼著孩子把火氣發出來，不厲害了就不拉了。拉到第四天的時候，孩子果然不拉了，可是孩子躺在炕上卻一點動靜沒有了。試試鼻子還有輕微的氣息吸進呼出，趙小蘭給他喂了只芋頭，一下午的時間芋頭原封不動地給拉了出來。趙小蘭慌了手腳，跑去告訴劉桂花，劉桂花也著急起來，抱著孩子找村里開診所的大夫。大夫給孩子把了把脈，搖搖頭，說：“孩子得了的中毒性痢疾，太晚了，治不好了?！?/p>

劉桂花不相信大夫的話，又抱著孩子找會給小孩叫魂的王二奶奶。王二奶奶坐在她家黑乎乎的炕上，留著長長指甲的手在孩子頭上摸過來摸過去，摸了老長一段時間，搖搖頭，說：“孩子走得太遠了，叫不回來了?！?/p>

第二天早上，趙小蘭從睡中醒來，看見小豬趴在炕上呆呆地看著小孩，趙小蘭抱起孩子，發現孩子已經沒有了聲息。

按照規矩，死去的小孩要用一條毯子包了丟到村南頭的河溝里，等著被野狗吃掉。如果野狗不吃，孩子便不能夠重新投胎做人。以前，趙小蘭經?？吹酱迥项^的河溝里飄著被野狗撕爛的毯子，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要用毯子包了自己的孩子丟到河溝里。一想到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小手小腳要喂進野狗的肚子里，趙小蘭就疼得昏了過去。

昏過去，醒過來，醒過來，再昏過去，孩子還是被一張毯子包了丟到了河溝里。第二天傍晚趙小蘭跑到河溝里，孩子已經不見子，被撕爛的毯子風中飄過來飄過去。幾只野狗站在不遠處盯著她看。

“這就是吃掉我孩子的野狗嗎?我孩子的小手小腳就在它們的肚子里嗎?”趙小蘭一邊哭著一邊拿石頭向野狗扔過去。野狗轉眼間跑得無影無蹤，趙小蘭還是哇哇地哭，一直哭到天黑下來，月兒高高地升了起來。

風一陣一陣地吹過來，吹亂了趙小蘭的頭發，吹疼了趙小蘭的臉，趙小蘭終于哭累了，站起身要回家了。

站起身來，趙小蘭發現小豬站在她的身邊，瞪著兩只小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趙小蘭，小小的嘴上沾滿了黃黃的土。

趙小蘭一看小豬又哭起來，她將小豬抱進懷里，她說：“小豬小豬小豬，我的兒死了，小豬小豬小豬，我怎么活呀?”

晚上，小豬趴在炕上瞪著眼看著趙小蘭，趙小蘭合衣躺在被子里，看到小豬的眼神，眼淚又掉下來，她說：“小豬，你也睡不著覺嗎?小豬你也想我的孩兒嗎?”

趙小蘭將小豬抱在被窩里，她用手一下一下摸著小豬的背，她說：“小豬，你也跟我一樣心里難受嗎?”

小豬看著趙小蘭，閉了一下眼，又睜開了。

第二天，趙小蘭起床下炕，小豬哼哼叫著也要下炕，趙小蘭將小豬抱了下來，小豬就在趙小蘭腳跟頭轉來轉去，趙小蘭洗臉，它就跟到臉盆跟前；趙小蘭做飯，它就趴在灶邊；趙小蘭去洗衣服，它就跟著到水塘邊；趙小蘭到河溝去哭死去的孩子，小豬就站在一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趙小蘭。

趙小蘭沒有給孩子斷奶，到了晚上奶就脹得不行，她將小豬抱進被窩里，兩只奶輪換著叫小豬吃，吃完也把小豬的頭按在懷里，摟著小豬睡覺。摟著小豬的時候，趙小蘭的心里特別踏圈里。

小豬似乎對豬圈很滿意，一個白天不是頭埋進豬食槽子吃食，就是躺在草上睡覺，睡覺的空還在豬坑的新鮮土里拉了一泡豬屎。

晚上，小豬就在豬炕里叫起來，叫聲在此時已經不能稱作哼哼，而是特別凄涼、特別尖厲，叫人特別心酸的那種聲音。

劉桂花看到趙小蘭屋里的燈亮了，門響動一下，又響動一下，小豬不叫了。劉桂花到豬圈里一看，小豬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劉桂花就走出了家門。中午時分，趙小蘭的哥哥跟著劉桂花走進家來。趙小蘭的哥哥對趙小蘭說：“娘想你了，叫你回家看看。”

趙小蘭收拾了包，到豬圈里把小豬領出來，哥哥說：“你把它弄出來干什么?”

趙小蘭說：“帶著它看咱娘去呀。”

哥哥說：“我看你是瘋了，帶只豬回去，給咱家丟死人了。”

趙小蘭說：“這有什么，俺帶它都習慣了?！?/p>

拗不過趙小蘭，哥哥將趙小蘭和小豬一塊帶回了家。晚上的時候，趙小蘭的哥哥將小豬從趙小蘭被窩里抱出來，偷偷將送了回來，他對劉桂花說：“俺妹妹，我看她是魔癥了。你看好豬，我看好俺妹妹?！?/p>

第二天早上，趙小蘭一覺醒來不見了小豬，立刻瘋了一樣到處找，娘家的人都說沒有見到，哥哥還指天發誓地說：“興許在這住不慣，跑了。豬畢竟不像人，它對姥姥家沒有感情，如果是孩子活著，保準不會跑?！?/p>

趙小蘭聽哥這樣一說，抬腳就往外跑，哥哥跟在后面問：“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趙小蘭說：“找俺的豬，找俺的豬?！?/p>

哥哥裝模作樣地跟在趙小蘭的后面找，井里頭，草垛后頭，山上，果園里，村里人的家里，凡是趙小蘭能夠想到的地方，都找過了，當然沒有小豬的身影。

晚上，披頭散發的趙小蘭實，有時候睡著了還能夢見孩子。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不長不短地過了下去，趙小蘭不再天天以淚以面了，小豬也長成個半大豬了，如果站起來，差不多到趙小蘭胸口那么高了。小豬白天晚上跟趙小蘭在一起，趙小蘭也習慣了它跟自己在一起，有時候，到別的村走親戚，趙小蘭都要帶著小豬去。

村里人看趙小蘭身后頭整天跟著只豬，就對趙小蘭說：“你怕是把這豬當成你兒子吧?！?/p>

趙小蘭說：“它跟俺兒一樣，吃俺的奶長大，它就是俺的兒。”

背著趙小蘭，村里人就換了說法，村里人說：“這豬眼見得都能配豬了，這趙小蘭的男人長年不在家，她不是把豬當成自己的男人了吧?！?/p>

有人就跑劉桂花家，跟劉桂花說： “你兒媳婦養的那豬這可是頭公豬，你兒又不在家，這么年輕的媳婦，你怎么能叫這么頭公豬睡在你媳婦的炕上?”

一番話說的劉桂花心驚肉跳，晚上她就將小豬從趙小蘭的屋子趕出來，關在做飯的屋子里。小豬在做飯的屋子哼哼直叫，劉桂花又將它關進了自己的屋子里，可是小豬在自己的屋子里還是哼哼叫，劉桂花心想：它是在炕上睡慣了，不叫它上炕它心里不舒服。

劉桂花就將小豬抱到自己炕上，可是小豬在自己炕上還是叫。趙小蘭喊起來，趙小蘭說：“娘，它在我炕上睡慣了，你還是把它抱過來吧?！?/p>

劉桂花將小豬抱到趙小蘭的炕上，小豬果然不叫了，趙小蘭說：“娘，它是把俺當成它娘了。娘，俺也把它當成俺的孩子了?！?/p>

聽了趙小蘭的話，劉桂花下定決心要將小豬從家里搬出去。第二天，她請了村里的男人幫忙，在院子里挖了個豬坑，壘起豬圈，將小豬放了進去。

趙小蘭轉著豬圈看來看去，找出很多干燥柔軟的草鋪進豬坐在娘家的炕頭上一聲接一聲地哭，一邊哭一邊念叨：“我那親豬呀，我那好親豬呀?！睔獾盟锼⒌卮蛩粋€耳刮子，說：“一頭豬丟了，值得你這么哭，又不是丟了你娘?！?/p>

趙小蘭從炕上跳起來，她說：“娘，那哪是豬呀，娘，那就是俺的肉肉，就是俺的兒呀?！?/p>

趙小蘭在娘家一直哭了三天，那小豬也在豬圈里撕心裂肺地叫了三天，一邊叫還一邊用頭撞豬圈，頭都撞出血來了。村里人都跑來看小豬，一邊看一邊說：“這豬想趙小蘭，想趙小蘭的炕想瘋了。”

劉桂花聽著村里人話感到非常丟人，她沒想到一頭豬能和趙小蘭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沒有后悔當初逼了趙小蘭給小豬喂奶，只后悔她兒娶了趙小蘭這樣一個丟人現眼的媳婦，劉桂蘭后悔得殺掉趙小蘭的心都有。可是她沒有辦法殺掉趙小蘭，于是她想到了殺掉小豬。

小豬還沒有完全長大，現在殺掉賣不上多少錢，但是為了制止丑事繼續進行下去，劉桂花就不管掙錢不掙錢了。

劉桂花找到永久，永久是村子里的屠宰戶，雞呀、羊呀、狗呀、驢呀、豬呀、牛呀什么的都敢殺。殺牛的時候，他將雷管綁在牛的兩耳之間，點燃雷芯，“轟”的一聲將牛頭炸得粉碎。

永久答應替劉桂花殺豬，他說：“這么丟人的豬早就該殺了?！?/p>

說完他就拿著綁繩和豬勾子來到劉桂花家里。小豬看到永久的綁繩和亮閃閃的豬勾子突然不叫了。永久打開豬圈的門，一勾子勾到小豬的下巴上，將小豬拖到院里。

劉桂花早叫好了幫忙的人，一伙人將小豬按倒在地，綁繩綁了，一輛車推到永久家里。

永久家里有個專門用來殺豬的案板，很多豬就葬身在這塊案板上，案板的前頭擺著長的短的、尖的圓的殺豬刀子。

一伙人將小豬抬到案板上，永久霍霍磨刀，準備將刀磨快了，一刀子下去，結束小豬的性命。

磨著磨著，小豬突然叫起來，院子響起趙小蘭的叫聲，趙小蘭說：“豬，豬，俺的豬呀?！?/p>

劉桂花一聽就跺起腳來，說：“快，快，殺，殺?！?/p>

永久說：“刀還沒有快?！?/p>

劉桂花說：“別管了，快殺，趙小蘭來就殺不掉了?！?/p>

永久拿起刀子，來到小豬的前面。小豬瞪著圓圓的小眼睛看著前面，撕心裂肺地一聲接一聲地叫。

永久手一抬一落，刀子在空中劃出亮晶晶的一個半圓，然后沖著小豬脖際一起一伏的地方落了過去。

趙小蘭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她箭一樣沖到小豬的前面，胸脯擋住了小豬的脖子。

永久的手已經來不及收回，只聽“噗”地一聲，一道鮮紅的血進出來，濺了永久滿滿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