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龍形象

◆背景新聞

根據《北京晨報》報道和人民網轉載，由上海外國語大學黨委書記、上海市公共關系學會副會長吳友富教授領銜，重新建構和向世界展示中國國家形象品牌這一重要研究已正式被列入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立項。報道說：“從古到今，龍一直作為中國形象的一個代表性標志而為中外所普遍認同。中國人也往往以自己是‘龍的傳人’而平添了幾分自豪感。然而，‘龍’的英文‘Dragon’，在西方世界被認為是一種充滿霸氣和攻擊性的龐然大物。‘龍’的形象往往讓對中國歷史和文化了解甚少的外國人由此片面而武斷地產生一些不符合實際的聯想。”

◆通識知識：龍怎樣從神獸變為圖騰

龍在中國各民族人們的心目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由于人們認為龍是雷雨之神，握有掌管雨水之大權，而對于以農牧生產為主的古代中國人來說，雨水是農牧生產的命脈。因此，龍就受到人們的最高崇拜。

古代的帝王或首領利用人們對圖騰虔誠崇拜的心理，巧妙地把公共圖騰據為己有。于是，人們便像崇拜圖騰一樣崇拜帝王，圖騰崇拜與帝王崇拜便匯為一流，也是政治所起的重要原因。

最早借助龍圖騰來樹立權威的恐怕是黃帝。《史記·五帝本紀》稱黃帝為有熊氏，熊當為其氏族圖騰。黃帝成為部落之長后，為了樹立自己的權威，鞏固自己的統治，把自己說成是龍的化身，是主宰雨水的神，并把自己的誕生神秘化，說是和龍有關。《帝王世紀》說黃帝母附寶“見大電光繞北斗”而生黃帝，大電光即閃電，由于閃電像龍蛇，故古人把龍蛇與閃電混同起來，以為閃電即龍蛇的化身。故史籍稱黃帝為“黃龍體”，如《淮南子天文訓》稱：“中央土地，其帝黃帝……其獸黃龍……”此表明龍是黃帝的象征。這些都表明，黃帝把公共的龍圖騰據為己有，以樹立個人權威，使各部落臣服。

另有“慶都與赤龍臺昏，生赤帝伊祁，堯也。”（《詩緯含神霧》）“任已 (神龍之母)感龍，生帝魁。”（《孝經鉤命訣》）連《史記》也說漢高祖是其母劉媼與龍交配所生下來的。

上述各帝王，都傳說與龍有關，有意制造種種神奇的傳說，是為了神化帝王，以獲得政治權。從此，帝王為了統治的需要，便自稱為真龍天子，龍的身上也就有了象征皇帝的權威的神性，對龍的神物崇拜也隨之增加了權威崇拜的內涵了。

（香港《文匯報》2006-12-12）

◆通識知識：龍形象的變化

第一期是春秋以前。多作匍匐爬行狀，結構形態比較粗陋，蛇身獸頭，保持著爬行動物的特點。但它們的形狀極為豐富，也異常怪異。或尖角，或齒角，或無角，或長鼻，或卷鼻，或無鼻，或多鰭，或一鰭，或無鰭，或一足，或前后有足，或無足……帶著一身粗野與狂放，暴力與恐怖，展示著神秘的威力。這不僅反映著上古時代大陸地方文化未經系統化之前的形態，同時也反映著野蠻的部落兼并戰爭時代的文化特色。

第二期從戰國到唐代。開始脫去了爬行動物的特點，從匍匐走向飛騰。龍的體態多呈S形，顯得剛健有力。形態結構也開始復雜化，出現了頭發、節毛，角開始分叉，由原先的牛角變為鹿角，羊須的特征開始突出，有時則表現為獸身。表現出不可一世的姿態來。中世龍不管龍姿怎樣變化，形態怎樣不同，除圓形造型外，它們的頭大多奮力高舉，或引頸欲鳴，有引身向上的飛動趨勢。這種造型藝術，乃深深植根于強盛的專制帝國與夷夏文化大融合的歷史運動之中。

第三期是宋以后。宋以后，龍的形態基本定型，所以宋、元、明、清七百年，幾乎沒有什么變化。現代龍的主要特點是蜿蜒多姿，通體華美，雖仍保持著不可一世的威嚴，但卻失去了剛猛。它們的頭角由短變長，呈叉狀，但卻沒有進攻性，而展示的是“威儀棣棣”的容度。上顎由卷變直，口由深變淺，過去龍形象帶血的巨口，變成了滿足生存需求的覓食工具。身軀延長，須發長飄，身體的各個部分表現得極為協調，優美的姿態更富有神韻。它標志著民族性格的成熟與民族文化的基本定型，標志著一個歷史時代的終結。完美意味著不再發展，成熟意味著走向衰落。

（選摘自劉毓慶《圖騰神話與中國傳統人生》人民出版社出版）

◆觀點：中國龍形象豈能輕言放棄？

夏余才

日前，上海外國語大學黨委書記吳友富教授領銜，重新建構中國國家形象被列入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考慮到‘龍’的形象往往具有一定局限性，容易招致別有用心的歪曲”，課題若完成，所塑造的中國新的形象，很有可能被國家有關部門采用。消息一出，立即引來了很多人的關注。在搜狐網上，新聞留言已達10296條，持反對意見的網友占了絕大多數。

（12月4日《法制晚報》）

在中國古代的神話傳說中，龍或作為開天辟地的創生神，與盤古齊名；或積極參與了伏羲女媧的婚配，從而繁衍了人類；或幫助黃帝取得了統一戰爭的勝利；或協助大禹治理洪水，為千秋萬代造福。因此，所有的炎黃子孫、華夏兒女，都領受過龍的福祉，都可謂龍的傳人。可以說，中國龍是一種象征，是一種圖騰，還是隱含中國文化和歷史以及文明的一個符號。那么，這樣一個深入人心的形象，如今卻要隨意的放棄嗎？

一些專家建議放棄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因為“龍”的英文是“Dragon”，它在西方世界被認為是一種充滿霸氣和攻擊性的龐然大物。僅僅因為外國人誤解就想改變它，實在讓人感覺有些可笑。外國人誤解，是因為中國龍和外國龍本是兩碼事。“dragon”和中文里的“龍”所指不同，這和中國龍的形象本身毫無關系。西方世界里，龍是撒旦的化身出現。但是，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龍基本象征正面的、積極的力量，一切與龍沾上關系的事物都是吉祥的象征。這樣的一個錯誤，難道要我們的中國龍來背么？英文的龍給人以誤解，你可以重新換一個，有必要改形象么？因為想迎合外國人就要放棄中國龍的形象，真是匪夷所思，也虧得他們想的出來。

吳友富說，西方世界對東方文化認識有偏差，重塑國家形象品牌時，應挖掘傳統文化中的積極元素。講到要挖掘傳統文化中的積極元素，筆者不禁啞然失笑。在我國傳統文化里，還有哪個形象的積極元素能和龍相比？《禮記·禮運篇》中就稱“‘龍、麟、鳳、龜’，謂之四靈。”龍的各部位都有特定的寓意：突起的前額表示聰明智慧；鹿角表示社稷和長壽；牛耳寓意名列魁首；虎眼表現威嚴；魔爪表現勇猛；劍眉象征英武；獅鼻象征寶貴；金魚尾象征靈活；馬齒象征勤勞和善良等。龍的精神可以用團結凝聚的精神、造福人類的精神、奮發開拓的精神和與天和諧的精神來概括。除掉龍以外，誰有這么多的積極元素？

既然承認了西方世界和東方世界認識上有偏差，那么就應該接受這種偏差，而不應該去求什么大一統。龍在我們國家是美好的積極的象征，就不應該放棄。放棄中國龍的象征，也就等于放棄了自我的個性。重塑國家形象品牌，恰恰不是放棄品牌，卻是應該運用好現有的品牌和發揚現有的品牌。

況且眾所周知，我們都是龍的傳人，我們都是炎黃子孫。人們歷來把龍看作為中華民族的象征，中華民族的子孫都是龍的傳人。作為龍的傳人，你一旦改了形象，勢必會帶來其他的負面影響。比如說遠在異國的同胞們，他們能接受嗎？龍的根脈，龍的傳人，說到底，也是一種信仰。而這種信仰，它已經深深根植于人們骨子里。如果你肆意地將其打破，這樣做只會得不償失。其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評議：中國，該不該用龍作形象？

章 雋

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吉祥物選出了五個以不同的動物為原型的福娃娃，當時就有人覺得疑惑：中國人自稱“龍的子孫”，龍是中國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圖騰，為什么不用龍的形象來作北京奧運會的吉祥物？最近，關于中國人和龍之間的關系，波瀾再起。

根據《北京晨報》報道和人民網轉載，由上海外國語大學黨委書記、上海市公共關系學會副會長吳友富教授領銜，重新建構和向世界展示中國國家形象品牌這一重要研究已正式被列入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立項。報道說：“從古到今，龍一直作為中國形象的一個代表性標志而為中外所普遍認同。中國人也往往以自己是‘龍的傳人’而平添了幾分自豪感。然而，‘龍’的英文‘Dragon’，在西方世界被認為是一種充滿霸氣和攻擊性的龐然大物。‘龍’的形象往往讓對中國歷史和文化了解甚少的外國人由此片面而武斷地產生一些不符合實際的聯想。”

中國目前已經提出了“和平崛起”的目標，希望建立自身發展與世界其他國家并不相互沖突的和諧形象。所以，吳友富的觀點也被解讀為一種建議：在和平崛起的理念下中國應該怎樣調整形象，減少旁人的疑慮。而“龍”在西方文化中太具攻擊性，對“和平崛起”的呼吁有所損害，所以要反思這個形象是否還能作為中國的標志。

上述媒體報道，吳友富認為西方世界對東方佛教和儒家文化心存偏見。而中國的儒、釋、道三家，追求的是修身養性，倡導的是以民為本，天人合一，充分體現出了人性。因此，在重塑和構建中國國家形象品牌時，應該非常重視和積極挖掘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正面形象和積極元素，做到古為今用，推陳出新，重塑出能夠真正代表當今中國形象的標志物和載體。

但就在公眾讀到這份報道并多方流傳后，民間反對的聲浪越來越烈。報道的當天，新浪網就進行了網上民調，截至下午5點，近10萬網民參加了投票，90%多的意見認為，龍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象征，早為中外所普遍認同，應該繼續以龍作為中國形象標志。

在民間的部落格（BOLG）上，有網友生氣地說：“西方的惡龍試圖強奸中國龍，中國人當然不會高興，但是絕對不能退讓。江湖都有說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龍就是龍，英文可以不叫Dragon，可以叫Long（拼音），但是不能讓中國人去做熊的傳人，熊貓也不行，無論其他什么選擇，都無法取代龍的至尊地位。再說了，中國龍為什么不能霸氣？德國和俄羅斯的熊，美國的白頭鷹，那都是現實中都見得到的大型猛禽。一個國家的形象和一個民族的圖騰需要的是生機活力，哪個國家或者民族的精神砥柱如果是溫情脈脈的話，恐怕很難長久存續下去了。”

以上的言論是出于國民的自尊心，帶著感性的情緒，也有讀者理性地反思了“龍”和中國人之間的關系，并對吳友富的看法提出批評。在《南方都市報》上就有讀者發表評論說，吳友富把龍當作中國的標志物來批評沒有必要，因為黃河流域漢民族的最早圖騰是熊，龍是從漢代以后才逐漸和皇權聯系起來，龍是皇權的象征，并非中華民族的象征。潛意識中，以龍為國家形象，反映了近代中國人對皇權的遺留崇拜。該讀者認為，提升中國的國際形象，更需要關注的不是“龍”這類古老文化符號，而是代表當代中國人精神面貌、屬于現時代的那些符號標識。在這方面，無論國家、機構還是在個人的層次上，都有太多的東西在給中國造成負面的國際形象。國家形象是由人們的言行來樹立的。

短時期內引發的民意激烈反彈，也讓吳友富感到了壓力。他在后來接受訪問時澄清，自己的觀點并不是要否定“龍”作為中國的國家形象。接受《光明日報》記者獨家采訪時他表示，自己此前從未就此事接受過媒體采訪，所謂龍不再作為中國形象標志的報道純屬無稽之談。他也同時強調：“中國龍的形象一定要堅持！”

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關世杰在接受訪問時說，中西方關于龍的不同認識主要是由翻譯引起。Dragon在西方語境里是一種脖子很長、長有兩翼，兇猛可怕的動物。而在中國文化的語境中，龍是吉祥威嚴的。他說，最先翻譯Dragon的人，可能并不理解Dragon在英語文化中的涵義，把它翻譯成了中國的“龍”。而一些專家則建議，把“龍”翻譯成“Long”，把“Dragon”翻譯成中國古語里的某種和西方語言中Dragon比較類似的動物。例如將Dragon直譯為“劫更”或“劫根”，將“龍”英譯為“Long”以示區別。

一個翻譯引起了兩種文明之間的誤讀，這種誤讀在中國國家發展戰略中被拿出來反省。中國的國家形象是不是龍？是什么樣的龍？該不該繼續用龍來作為形象？其實是一個細節上的矛盾。更深層的矛盾，是中華民族復興與其他世界力量之間的關系問題，以及東方歷史文化和西方歷史文化之間的溝通問題。

（香港《文匯報》2006-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