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熟了

又到秋天，街頭巷尾總見黃橙橙的柚子散發(fā)著誘人的清香，有時凝神看一眼那成熟的柚子，就能感覺到柚子在記憶里留下的味道，如同初戀時的甜蜜和酸澀，似乎柚子也會在歲月里留下一些沒法抹去的痕跡。

從小在北方長大似乎對常見的甜性的水果并不那么喜歡，14歲隨父母回到南方，才認(rèn)識了柚子。而對柚子的喜歡是那年秋天偶然發(fā)現(xiàn)的。80年代中期的一個中秋節(jié)，單位的小年輕自發(fā)組織活動，租了條水泥船去鑒湖放舟賞月，船不大，十來個人把船擠得滿滿的，許多打算船上吃的水果就分別被幾個女同胞捧在身上，我第一個上船就坐在船頭，也不知誰把那4、5斤重的柚子交給了我，船開到了很開闊的湖面上，于是大伙唱歌、猜謎、說笑話，好不熱鬧，沖沒了中秋原有的那點憂傷，帶去的蘋果、梨、香蕉、橘子很快就被瓜分了，而我捧著的柚子沒響應(yīng)者，有人說“那柚子就歸你獨吞了！”我捧起柚子用力嗅著那特有的清香，笑著說好啊。那晚天上有云，月亮于是在云朵里穿行著時明時暗。我手捧著那又圓又大的柚子，注視著湖面上時而顯露的月亮倒影，湖面上的波光粼粼，月影也時隱時現(xiàn)。不時能聽見湖里的魚兒在水里跳躍聲，還有遠(yuǎn)處青蛙的鼓噪聲時遠(yuǎn)時近。心里一片清朗恬靜。有人彈起了吉他，于是和著琴聲唱起了《凱旋在子夜》的插曲，湖面很靜，我的歌聲特別清晰地飄在水面上，這時候我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他坐在船尾船老大的旁邊，依然少言寡語，但能感受到他的專注。鑒湖的水域和古城的水網(wǎng)聯(lián)為一體，船兒環(huán)城河劃行一周，月色下的古城籠罩著古樸與端莊，清風(fēng)里不時有一陣陣濃郁的丹桂花香撲面而來，而我懷里的柚子總是在花香過后，小心地釋放出它淡雅的果香，沁入心脾。與桂花的濃烈相比，柚子的清香更顯得樸實而謙虛。在那一刻我喜歡上了柚子，喜歡它的柔和而淡雅。船劃行了近兩個小時，然后上岸，大伙興致依然很高，于是大家回到單位或打牌、或打乒乓，我依舊和他對家打升級，一直把那只柚子放在懷里，不時感受一下它的清香，牌打到半夜，他笑著說不如把柚子剖開吃了，于是找出小刀把柚子厚厚的皮剝開，柚子有點酸，男士都不敢問津，卻合我口味，結(jié)果大部分柚子由我一人吃得津津有味。他坐在我對面，靜靜看著我吃，一抬頭，他突然沖我笑了，說我吃柚子的神態(tài)很可愛，我說是不是罵我吃柚子的樣子不夠淑女，他說一點不，說喜歡看我吃柚子的神情，很本色，一如在月光下抱著柚子坐在船頭的樣子也很動人。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他送我回家。

那個中秋以后，他時常買了柚子送我，秋天里，我的床頭總飄著柚子的清香，一直飄到夢里。此后兩年的中秋我們都一起去了鑒湖邊賞月，我給他唱歌，他也送我一個大大的柚子作中秋禮物，但最終也沒成為情侶，有一次他說我真像柚子，外表看著柔和其實把自己包裹得很嚴(yán)實，很難琢磨到內(nèi)心。我說也許我們的緣分只能是朋友，就像柚子外表很可愛，但內(nèi)心不是你喜歡的類型。那時的我們有著太多的熱情，還有太多的夢想，惟獨不懂得如何擁有，如何珍惜。

后來他有了女友，我也換了部門，很少碰面，見面也總是淡淡地笑笑，小心回避他關(guān)切的目光。又一年的秋天他結(jié)婚了，而我也有了男友。我還是給自己買了柚子放在床頭，以為離開了他的關(guān)愛，柚子一定不那么清甜。可依然能感覺到它淡雅的清香，男友成了老公后也常給我買只柚子并幫我剝好，燈光下他看著我很專注地吃柚子，突然笑著說看我吃柚子的神態(tài)很動人，使他也忍不住嘴饞了。我突然模糊了雙眼，一直以為不會有人會在意我對柚子的喜歡，以為真正懂得欣賞我的人不會出現(xiàn)了。有時生命里有許多你以為是唯一的情感其實卻不是。

結(jié)婚后老公告訴我，我真正吸引他的就是那種淡泊不事張揚(yáng)，還有那份沉穩(wěn)與獨立的個性，他說在我以前他談過幾位女友，他發(fā)現(xiàn)與前幾任女友戀愛時，女友就總想駕馭他，不但約束他的行動而且還執(zhí)拗地追問情感，而我卻不，他說我從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喜歡膩在一起纏在一塊兒，他欣賞我的獨立隨和還有不強(qiáng)求的個性，他說我在給自己一個獨立空間的時候也給了他一個獨立的空間，和我在一起真的很輕松很自在。

骨子里很喜愛柚子的秉性，外表平淡柔和，甜酸苦辣都在內(nèi)心，那厚厚的外殼不為拒絕別人，而用來內(nèi)斂自己，喜歡它外表淡黃的光澤，更喜愛淡雅溫和的清香。其實婚姻也如柚子，有溫情而充滿內(nèi)容，那厚實的外殼是家的保護(hù)，可以遮風(fēng)蔽日，也可以停靠棲息，而家的成員彼此緊緊相依卻彼此又有著完整的獨立與個性。

結(jié)婚十多年了，盡管女兒和先生都不愛吃柚子，但父女倆會在散步時買只柚子給我，先生也總替我剝好柚子，燈光下我邊看電視邊吃柚子，柚子的清香在空中彌漫著，女兒總呼道：“哦，柚子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