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瑣記（散文）

那天，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方有很多陌生的人，陌生的人流從我身旁涌過時突然跳出了個曾經自己很熟悉的背影，但轉眼便又飛快地消失在人群里去了。于是我便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去焦急地尋找，尋找那跑過去的陌生的人流，尋找那個迅速出現又迅速消失的背影，尋找失去的陌生的記憶，尋找那些看似陌生，實則并不陌生，甚至相反的還很刻骨銘心的“人世畫鏡”。找著，找著……竟然忘乎了所以，在陽光刺痛眼睛的一瞬間，淚水竟簌簌而下。

自己是很冷漠的一個人，一向不愿涉足于瑣碎繁雜之事，一向都是鐵石心腸，以前當那熙熙攘攘的人們從我身旁流過，我是絕對不會去關心他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更不可能停足觀看尋找什么背影，可今天是怎么了？……難道是？

倘若說一切都是偶然，那么偶然的前提是巧合吧！如果就這樣過去了，那么或許也就這樣過去了，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曾留下，簡簡單單，天各一方，各自幸福各自快活，可問題是偏偏又觸及到我了，偏偏又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并且又不偏不離命中注定似的回到了那過去的感覺里面去了……

就在我朝前方焦急眺望的短暫三秒鐘之間，那個背影于是又闖入了我的視野。

我大吃一驚，莫非真的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你怎么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呢？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使勁地擦了擦眼鏡，可不是嗎，那背影也是那么高，那樣的距離是我最熟悉不過的；也是那么削瘦，是那我一點也不陌生的身段。我不由注意起來……可，我還來不及認真端詳它，它又消失在人流中。

站在寒冷的街角，我翹首期盼著它周而復始地出現和消失，我不清楚這屬于一種什么感覺，有些心痛卻又有些欣喜與著急。重新步入人群，在人群中穿梭著尋找，希望以此可以讓我再確認一次，這樣的話，自己可以肯定地跑上去，和她握手，和她寒暄，或許是別的什么……可，它轉眼又消失了，而且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了。看來這一束回眸得到的不是期待中的情景，而是更大的失落和遺憾，這讓人又喜又憂的夢幻是上帝的玩笑嗎，還是佛學中的回光返照??？

記憶里，多少回，你遠遠在我前面走，我一看那姿態就知道是你。你特有的婀娜，你特有的自如，在記憶的翅膀上一次又一次地盤踞和回旋。

彼時，那一切就在眼前?？纱丝蹋腔糜斑€是夢境？

真的是你??！我想應該是你，除了你讓我這么熟悉這么惦記，此生還有誰會讓我如此牽掛如此放舍不下？

或許真的是自己看錯眼了，你怎么會突然來到這里呢？是的，你應該在很遠很遠的城市啊，一個有我思念載著我折斷的翅膀的城市才對。你往往不是歸人，只是一個匆匆過客，來回停留只是忽前忽后。

它確實不是你，你確實不會來到這個城市，不可能，你不可能回來……

記起有首歌歌詞是這樣的：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戀情人/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還會是她嗎/還有可能嗎/這是命運的寬容/還是上天不懷好意的玩笑

哼起它，我堅毅地收回了放出去的目光。

我承認/我真的忘不了/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只會說/那是上天不懷好意的玩笑/我只會漠然走開/因為她不是她……

漫長而又短暫的日子，數不清你在我前面的時日。

曾經的歲月中，你坐在我前面，我就坐在你后面。一前一后的距離，不長，卻承載著生與死的別離。

那時，你無言，我也無語，無言在冷寂的季節。我一抬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的背影。那時，我心頭會泛起濃濃溫情，因為你就在我前面。無言也好，至少無言保持美麗而可以不彼此傷害，對嗎？

在旁人眼里，我是陽光的，活潑好動的男生。其實那段日子最冷寂，冷寂到聽不到任何一點生命的聲音，尋找不到任何熱情的蛛絲馬跡。我是被遺忘在世界的角落：想有人留意我卻一直沒有人在意我，想有人讀懂我的眼睛卻一直被人誤會我的眼睛。

是的，是你，全是你那道溫柔的目光和那個同樣的孤獨的背影給了我“重生”。那道目光融化了那個年齡懵懂的我的整個心的冬天的冷寂，那個背影給了曾經脆弱的我堅持下去的勇敢和勇氣。其實，我習慣不了這種冷寂，也喜歡不了這種冷寂。在這種冷寂中，我除了能靜靜欣賞花開花落，我還能干什么？不會被什么打擾，其實隨時都在自欺欺人，隨時隨地在接受打擾。寧靜，靜的不是環境，而是一個人的心境。從你的背影，我看到了真正的與世無爭，真正的平靜。

記憶里，多少次，你在我前面走，我就在你后面追隨。多少次我想跑上去告訴你，我要選擇追隨你而去，可我擔心自己沒有那個榮幸。我就一直這樣跟隨著你走，走過了十二個春夏秋冬，走過了不知多少風風雨雨，同時也走過了繼續愛你的年紀。我們從來沒有話語，卻一直保持默契，不為別的努力，就為那個我掛念不忘的背影。

低頭歸去，本以為就這樣結束回去。拐角處，我抬起頭不經意的一瞟，而你偏偏又闖進了我的視野。終于看清楚了那個背影，是你的背影！我十二分地肯定。但我卻怎么也跑上去，我被釘在原地，等待你的前進，讓你輕輕從我眼前經過，沒有什么驚異，也沒有什么端倪，只有微風縷縷。

繼續為你，選擇和以前一樣的方式，保持同樣的距離，跟著你，一步不落地追隨于你。為你，就這樣繼續為你，尋找有你的夢囈，尋找失去的記憶。那個背影，還有熟悉又陌生的距離，維系著整個生命的現實和過去。

我故意走得很慢很慢，不愿超過你，也不想和你并肩而行。我只是這樣遠遠地在你后面跟隨，永遠地看著你，踏著合你同樣節拍的步伐，看著你的前進的方向，一直走啊走，直到你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在你的背影走出我視野的那一刻，有種感覺很快又在我心頭重重劃過，落下點點與斑斑……不是難過，絕對不是悲傷的記號，而是為了更好的將來埋下新的種子。

那個背影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我沒有去尋覓，因為我習慣了消失后不再尋覓的感覺……哲人說：“人生，一開始就不需要太多的重來，新生永遠勝過曾經的猙獰。那粒種子就是最好的新的背影吧?！?/p>

我想，此刻，我找到了一個更為清晰，更值得自己去追隨的背影。而你，就愿你永遠停駐在我腦海最深處吧，夢不會再蘇醒過來，而你卻一直美麗可愛！[漢語言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