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婆婆體檢

祝婆婆是我的一門遠房親戚，端午節前夕老人家過八十大壽，我受邀代表全家去祝壽。好久沒再見祝婆婆了，也不知道她現在身體如何，只是偶爾聽人說起她現在還是一個人生活，我估摸著老人家身體應該還行。祝婆婆家在平水王化，由于地處偏僻農村，記憶中的祝婆婆生活很貧窮，她生養了三個孩子，如今過得都很好，大兒子考上大學后就在城里工作、安家，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兩個女兒雖仍生活在農村，但都嫁了好人家，也過上了奔小康的日子。

周日，我一早就趕車去看望祝婆婆，幾年沒去了，印象中彎彎曲曲的土路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盤山公路，車子一路行來，沿途風光旖旎，綠色的山巒，清澈的溪水，沿著新修的道路，我能感受到外面世界的春風已吹進了這山里人家，古老的山村已漸漸步入了經濟與信息時代。祝婆婆的家就快到了，我似乎已經看到了小屋門前坐著的祝婆婆，那是我記憶里的祝婆婆，小時候我去山里玩，她總是愛坐在破舊的小屋門前等我，一臉的慈愛，卻無法遮蓋那份滄桑，我知道那是祝婆婆多年辛苦勞作刻下的烙印。

汽車在干凈整潔的小站停下來，我下車直奔祝婆婆家。讓我吃驚的是原來熟悉的小屋竟不見，見到的是一幢漂亮的三層小樓，樓前平整的水泥地上趴著一只可愛的卷毛狗，看見我不叫也不鬧，而是歡快地轉身進了祝婆婆的小院，我跟進去，祝婆婆的小院特別精彩，種了不少花花草草，仔細看來竟有好幾個品種，有雞冠花、鳳仙花、仙人掌，居然還種了月季，大大紅紅的花美得炫目，邊角上還種了些豆角、絲瓜和南瓜……我正看著，祝婆婆已經滿臉笑意地迎出來，后面跟著那只卷毛狗，搖著尾巴，一副跟祝婆婆很親昵的樣子。

“呵，我們的貝貝來看我了，好久沒來了，可把婆婆想死了，來，快過來，讓婆婆好好瞧瞧。”

我親熱地叫了一聲祝婆婆，將她攙進屋里。祝婆婆看起來氣色很不錯，八十歲的人了走路還是很利索，好幾年沒見了，感覺祝婆婆還是那個樣子，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很多。

“祝婆婆，您老保養得真好，幾年沒見，我都沒覺得你有什么變化。”

“我們的貝貝真會說話，還保養呢，我這把年紀了哪懂得什么保養啊，那都是你們城里人的新鮮說法。就是這幾年農村政策好了，富裕了，日子過好了，也不用像過去那么操勞了，所以就老得慢些。”

“對了，怎么不見伯伯、姑姑他們？”

“你伯伯出差去深圳了，說是一定趕回來給我做壽，你姑姑他們整天忙廠里的生意，也難得來看看我，說實話這做不做壽我倒也無所謂，人有幾壽閻王爺早定了生死簿的，我就是想讓幾個孩子來看看我，一家子人能聚聚。”

“祝婆婆，聽說您的幾個孩子都蠻孝順您的。”

“呵，這倒是實話，你看這小樓，這家具，這電器，都是孩子們給建的，給置辦的，他們幾個雖說都忙，也還是會時常來看看我。”

“祝婆婆，您把小院整得真漂亮，又種花又種菜，還養了一只寵物狗，您這日子過得真讓人羨慕。”

“唉，我一個人也沒別的事好做，我原來還有一畝三分地要種，結果你伯堅決不讓我種，這不實在閑得發慌，你二姑就找人給我送過來這條卷毛狗，有這狗陪著、跟著，我還真沒覺得有原來那么孤單了。”

“那祝婆婆，以后我常來看看你，陪你說說話，好不好？”

“那我真要高興壞了。對了，貝貝，今天你吃完晚飯再走，晚班車直達的有的是，我呆會去院子后面拔些自家種的菜，可新鮮著呢，嘗嘗，城里可是吃不到的。”

正吃著中飯，進來一個村干部模樣的人。

“祝婆婆，正吃飯呢，這是體檢表，村里給每個村民檢查身體，在鎮衛生院里，下個星期一到星期三都可以。”

“體檢？王干部，我這一把年紀了，還從來沒體檢過，這體檢要花我不少錢吧？”

“不用你花錢，祝婆婆，你就只管去體檢，費用我們村里出。”

“那怎么個檢法啊。”

“要抽個血化驗，量個血壓，還要做B超，拍X光片，照照你肚子里的東西，看有沒有病。”

“哦，這么復雜啊，肚子里的東西也能照出來？哦，那王干部，這個照肚子要不要脫衣服？”祝婆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緊張地問。

“要把衣服撩起來的。對了，去抽血之前千萬別吃早飯，那樣檢查結果要不準的。”來人走之前又再次叮嚀祝婆婆，“祝婆婆，你們慢吃，我先走了，還得去別家送體檢表，記住體檢前千萬別吃早飯哦。”

來人走之后，我驚訝，“祝婆婆，你們農村也有免費體檢啊。”

“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以前從來沒有過，現在政府關心我們，新鮮花頭多了不少。”

“哦，看來現在當農民也挺幸福，至少可以吃到這么新鮮的菜，呵呵……”我笑。

“好吃，就多吃點。對了，呆會吃完飯你自己看電視，我準備洗個澡。”

對于祝婆婆揀在這個時段洗澡，我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多問，心想這可能是人家的生活習慣，所以一吃完飯，我就自個開了電視。一個小時過去了，祝婆婆好像還沒洗完澡，我略略有些擔心，會不會出什么事，我心想。于是便決定去看看，走到廁所門口，依稀能聽到水聲。

“祝婆婆，您還在洗嗎？”

“哦，我一會就好，你是不是要上廁所，左邊的房間里還有一個。對了，冰箱里有水果，想吃自己拿，千萬別跟你祝婆客氣。”

“哦……”見祝婆婆沒事，我又顧自看電視去了，結果一等又是半個小時，祝婆婆才洗完出來，出來的祝婆婆香香的，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剛被燙熟的鴨子，紅通通的，我笑，“祝婆婆，您洗澡真費時，看您，都把自己洗成紅蘋果了。”

“唉，貝貝你可別笑我，我老婆子這輩子也沒這么費力地洗過，皮都差點搓掉一層。明天不是要體檢了，王干部又說體檢要撩衣服，我怕醫生說我臟，所以……”

我差點沒笑翻，“祝婆婆，不會的，醫生不會講究這個的。”

祝婆婆的臉紅了，“這樣洗洗也好，我兒媳給我帶的什么洗澡露我可還是第一次用，別說還真滑溜，香香的，好聞，貝貝，你聞聞。”

“那叫沐浴露，祝婆婆你以后洗澡就用它，對皮膚好的。”我又笑，心想祝婆婆為體檢也趕上時髦了。

感受了一圈山里風光，要走時竟有些留戀，祝婆婆特地從后院摘了些時令菜讓我帶回去和家人分享，并要我常來看看她。

一個多星期后，惦記祝婆婆體檢的事，我去了電話，詢問她體檢的結果。祝婆婆告訴我說，她其他方面都還行，就是有點高血壓，醫生叮囑說要少吃肉。祝婆婆說，自從知道自己有高血壓后，心里就有了疙瘩，她還專門打電話告訴大兒子來時千萬別帶肉過來，因為大伯每回回去都要給祝婆帶新鮮肉，祝婆好這個，結果她還為此與大伯吵了幾句。那天大伯回去竟還是帶了肉，新新鮮鮮的，祝婆婆見著就不高興了，說你帶這肉，不吃可惜也忍不住，吃了我可不想早死。大伯就笑，說自己也有高血壓，都不怕吃肉，你這把年紀了還怕什么。大伯自然也是開玩笑，沒想到祝婆婆竟生了氣，說，你想我早死啊，這日子剛過得好起來，我還沒活夠呢。之后便講了一大堆過去苦日子的事，說得大伯頭都大了。見母親如此，大伯就決定將肉扔了，結果祝婆婆不依，覺得實在可惜，便將就著做了，自己還真一筷都沒吃，不過祝婆婆說那是自己吃得最難受的一頓飯，那個饞勁真是沒法說，想吃又不敢吃，真是活受罪。

祝婆婆為這事在電話里絮絮地說了很久，我就一直憋著不讓自己笑出聲，祝婆婆真是個可愛的老人。最后我告訴她說，醫生只是讓你少吃肉，又沒說不能吃，適當吃一點，對身體有好處的，祝婆婆似乎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一個勁地說，我還是再去問問醫生吧，問問醫生再說。

祝婆婆的體檢就這么結束了，后來聽大伯說他覺得媽年紀大了，也想讓她去檢查身體，可祝婆就是不肯去，說自己身體好得很，還說現在進醫院要花很多錢，可不想花這個錢。現在好了，農村免費體檢，讓我媽心甘情愿地進行了一次體檢，大伯最后說，沒事，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