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育遭遇世紀末的尷尬,是語文本體論研究受抑和理性失落的必然。恩格斯說:“一個民族想要站在科學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沒有理論思維。”同樣,語文學科要成為一個成熟的學科,一刻也不能停止理論思維。而理論思維首先是對對象的本體論思考,對語文教育學作“學理”的思考,“教法”一類的應用理論研究不是不重要,而是必須在正確的基礎理論指導下進行。否則,所謂的“教法研究”就成了沒頭蒼蠅似的瞎撞。不論“教法”怎么花樣翻新,也難見成效,甚至未見效先見反效。對此,如果沒有清醒的認識,仍優哉游哉地徘徊在“教法主義”老路上,語言教育昨天的噩夢必將重現。
經驗主義、實用主義、教法主義的背后是功利主義、實利主義,這是最讓人揪心的。“有用性”、“功利性”原則對語文教育肌體的侵蝕、對學生靈魂的戕害和精神的屠戮是致命的。它直接傷害到教育和受教育者做人的根基。語文教育中的一切探索和改革,均須經過考試“實踐”的檢驗;一切的思想,均須納入主流教育話語的規范,任何的逾越,都將被高考試卷莫名其妙的荒誕的文字游戲碰得頭破血流,受到循規蹈矩的“實踐家”們的譏嘲。與現行的考試制度不合作的有思想的語文教師,大多日子不好過,甚至為同行所不容。不會讀也不會寫,不會教更不會研究,憑教參死命猜題押題搞題海戰術的教師,卻風光無限。語文界科學和理性傳統的貧弱,經驗思維的慣性和惰性的強大,語文教師思想的缺席和智力的退化,整體教育素養的低落,對這些狀況不但毫無知覺,甚至還自我感覺良好,這是可悲的。在喧囂的應試氛圍下,作為考試機器的學生,整日在追逐分數和考試名次的名利場中摸爬滾打,清純和可愛,同情和愛心,與他們漸離漸遠。“語言”的“標準化”、“泛政治化”訓練,高考作文的“時政”性命題,逼迫他們學會虛偽和圓滑。所謂“培養良好的語言習慣”,就是使他們從小開始,面對試題要懂得如何揣摩教師心理,懂得“該”說什么,如何把假話說得和真的一樣,將謊言編得天衣無縫、天花亂墜。我的學生(中文專業最強的“基地班”的學生)曾眾口一詞地告訴我,高考作文是絕不能說真話的,只能說命題者和評卷教師愛聽的話。語文教育成為培養偽君子的溫床!我常常想,當今吏治腐敗、學術腐敗和商界腐敗現象的蔓延,原因固然很多,但是,大批量地制造“言語人格分裂癥”患者的語文教育難辭其咎。
(作者為全國著名語文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