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流”大學成功的實踐和需要關注的問題

[摘 要]本文從科學研究與成果轉化、區域經濟的聯系，大學科技園的建設等方面反思了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發展戰略、成就和經驗，并由此提出需要關注的問題：大學的科研應當把注意力放在基礎研究而不是技術改造上；不能過分強調自然科學的重要性而忽視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在知識創新中的作用，不能過分強調科學研究和知識生產而忽視教學工作；對世界一流大學的投入不是簡單的解決幾所“世界一流”大學建設的經費問題，而是國家發展的戰略問題。

[關鍵詞]“世界一流”大學；發展戰略；成功實踐；需要關注的問題

[中圖分類號]G649．1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672．0717（2007）05．0042．08

“World．class\" University: Successful Practice and Current Problems

MA Wan．hua

（Graduate School of Education， Beij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Abstract:Since the late 1970s， higher education in China has experienced unprecedented changes. The economic reform and the social development， the growth of knowledge and the production of new technology promote the expansion of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professional education.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s changed the traditional value of universities in China from training revolutionary successors and transmitting traditional culture to more pragmatic values. Human capital development， knowledge creation in science and the transfer of new technology have become core concerns of university education， especially in the building of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This paper will focus on the “world．class\" universities: developmental strategies， the successful practice and current concerns.

Key words:the “world．class\" university; developmental strategy; the successful practice; current concerns

一、 “世界一流”大學與高等教育改革的社會因素

早在20世紀80年代，美國研究型大學的成功使其成為全球公認的一種高等教育發展模式，歐洲經合組織（OECD）成員國就開始探討美國研究型大學成功的因素。美國模式對中國的高等教育同樣產生了巨大影響。從1978年起，成百上千的中國學者和學生涌入美國尋求先進知識和教育。許多會議和著述都聚焦于美國研究型大學：它們是如何運作的？從中我們可以學到什么？美國研究型大學的成功對于中國“世界一流”大學建設有著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建設“世界一流”大學是中國經濟改革和高等教育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產物。在改革開放前，中國的大學是以重點和普通加以區分的。1978年，有88所大學被教育部確定為重點大學，而其他的大學（約500所）被認為是普通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復旦大學是排前三名的重點大學。重點大學是根據若干項指標確立的：在基礎科學研究中具有強大的教學資源，擁有全國知名的學科、專業等。 建立重點大學體系的目的是為了提高教學質量，加強高等教育中的基礎科學研究。重點大學在二十世紀80年代高等教育發展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比如，在1981年，一些重點大學最先獲得了碩士和博士學位的授予權。從80年代中期起，重點大學的基礎和應用科學研究受到了更多的關注，中央政府實施了一系列政策和措施，首先在這些大學中建立國家重點實驗室并提供研究經費。

20世紀90年代，中國的經濟快速增長，表現出對大學的科學研究和知識創新的巨大需求，但高等教育投入占國民總產值的比重卻呈現出下降的趨勢。例如，1990年的高等教育投入占國家GDP的3．04％，而1995年卻降至2．41％。面對緊張的辦學經費，人們經常會聽到高等教育財政結構和投入模式改革的呼聲。為解決這一問題，1993年制定的《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明確闡述了中央政府將重組高等教育的政策選擇，并通過優先發展戰略對一部分在國民經濟、社會發展以及國際競爭中具有引領作用的大學進行重點投入。該政策的直接結果就是1994年啟動的“211工程”。為了進一步調整高等教育經費的重點投入，1998年5月北京大學百年校慶拉開了“985工程”的序幕。最初，該項目向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分別提供為期3年共計18億元人民幣的資金，作為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專項撥款。隨后，該項目的覆蓋面擴大，由原來的2所大學擴大到9所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上海交通大學、西安交通大學、浙江大學和哈爾濱工業大學。

雖然在對這9所大學前三年投資成績的評估過程中，有人對“世界一流”的概念提出疑問，因為似乎不存在一個世界性的標準作為其定義的基礎。有些研究者試圖建立一個分類或排名系統界定世界一流大學，并用排名形式審視中國大學的發展水平。另外，也有一些學者認為定義世界一流大學不應該僅僅關注獲得諾貝爾獎人數、發表在高水平期刊如《自然》和《科學》上的論文數量，而應該關注大學的辦學理念、充足的物質和財政支持、強大的科研能力以及高度的大學自治等。也有人認為與其爭論什么是“世界一流”， 不如把目標定得更現實一點，建設中國的研究型大學。因為人們開始意識到建設世界一流大學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是良好意愿或一次性大筆投資的結果。 事實上，得到廣泛認可的世界一流大學，如英國的牛津和劍橋、美國的哈佛和耶魯，都經歷了幾個世紀的發展。針對中國的經濟發展和社會需求，中央政府更需要優先發展一批研究型大學，加強這些大學的知識創造和科技創新的能力，通過研究型大學建設提高國家的綜合國力，并創造一個競爭的環境。“世界一流”大學的形成是在研究型大學的相互競爭中發展起來的。

盡管有爭論，盡管只有少數學校有可能成為“世界一流”大學，但建立這類學校的決心、目標以及為此所做的努力都向公眾顯示：在經濟全球化競爭中，只能前進不能后退。特別是在科學發現和技術創新的競爭中，數字鴻溝并非虛構而是事實，數字鴻溝的背后實際上是教育鴻溝和知識鴻溝的問題。 20世紀90年代，中國所經歷的人才流失問題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案例。因此，建設“世界一流”大學代表了中國人民對中國高等教育未來的期望：希望這些大學能夠在創造知識和高層次人才培養方面打破西方的學術壟斷。“211工程”和“985項目”的實施最具有代表性。這兩個工程的實施以一種新的形式取代了中國以前采用重點和普通概念區分大學的方式。

目前“211工程”涵蓋了中國1 683所公立高校中的100所。在這100所高校中，有34所被視為研究主導型的大學。在34所研究主導型的大學中，又有9所是要建設成“世界一流”的大學。這9所大學在科學研究和人才培養方面呈現出快速上升的趨勢，有數據表明，在上述提到的9所建設“世界一流”的大學，1998～1999年共授予2 465個博士學位，2000年發表了5 891篇SCI研究論文，2002年共有295個重點研究學科^[1]。2002年，大學獲得的國家科技發明獎和國家技術進步獎分別占總數的78.0％和49.0%。在6 118個專利中，有32.4％來自這9所著名大學^[2]。從上面的分析中，不難看出中國高等教育已經通過政策手段實現了系統多樣性，“世界一流”大學建設也已經初見成效。

人們也許會問，為什么中國發起了這么多項目來促進一流大學的建設？它們對國家高速發展的經濟改革究竟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要回答這些問題，必須先回顧一下中國的經濟結構變化。眾所周知，在上世紀70年代末，中國采取了改革開放政策。該政策的關鍵之處是外國投資者可以來中國做生意辦企業。但受意識形態、文化傳統以及社會制度差異的影響，當時的改革面臨巨大的阻力。人們在質疑中前行，經濟特區的創建對于當時想來中國的外國投資者而言的確是一個英明的決策。深圳作為中國第一個經濟特區，在短短10年的時間里就從一個小城鎮發展成了一座大城市就是成功的范例。 它改變了當時人們對經濟改革的認識，推動了中國經濟改革的發展。當麥當勞在北京開設第一家分店的時候，它所提供的不僅僅是外來食品，還帶給中國人一種不同的服務方式和生活方式。人們開始思考為什么這種食品能在全球如此受歡迎，并且意識到包含特定文化心理的商業戰略能夠提升競爭力，而這正是中國企業普遍缺乏的東西。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為了提高生產力，改善產品質量，許多國有企業都試圖建立技術創新的國際合作項目，從國外引進了大量先進的技術。 但是由于缺乏技術人才，效益非常有限。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外國公司在中國開設分部，外國投資不斷增長，對人才、知識的需求以及對資本利益的追求都需要改變中國舊的知識生產體系、以及與生產力和財富相關的傳統價值觀，這與成千上萬的青年學生為了有限的高等教育入學機會而激烈競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種情況下，中國高等教育在人力資源開發、科學發現、創造知識、技術創新以及把新知識轉化為生產力等方面都面臨著巨大壓力，高等教育改革和

“世界一流”大學建設就是對國家經濟需求的積極回應。

二、 “世界一流”大學的科學研究與成果轉化

對于“世界一流”大學的使命和作用人們給予了更多的期盼，不僅希望它們能提供更多的教育機會，也希望它們能產生新的知識、新的發明與發現，為國家的技術進步提供更多的技術創新。人們認識到，在社會和經濟發生巨大變革的時代，知識和人才建設應該是發展的最關鍵因素，而實現這兩個重要使命的最佳場所莫過于教育機構。因此，1998年在北京大學百年校慶大會上，當時的校長陳佳洱第一次用“發動機\"這個詞來形容大學在中國社會經濟改革中的作用。

自從1952年中國科學院建立后，大學主要肩負起人才培養任務，成了教學機構，大學中僅有的部分基礎科學研究主要也是為教學服務。1986年，北京大學建立了第一所國家重點實驗室，這不僅標志著大學開始利用國家研發經費進行科研，同時還標志著大學中的科學研究開始成為國家基礎科研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根據中國教育科研計算機網提供的信息，截至2002年，在中國的著名大學中共建立了91個國家重點實驗室，僅北京大學就有13個國家重點實驗室。在大學里建設國家重點實驗室意在增強大學的科研能力和高級人才培養能力，實驗室研究的項目都與國家發展過程中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密切相關。1986年開始實施的“863計劃”是一個著名的國家科研項目。這項計劃旨在利用國家研究基金，促進信息技術、自動化計劃、能源技術、新型材料、生物技術等領域的深入研究。為了管理國家研發經費，1985年成立了中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作為資助大學和科學院從事科學技術研究的組織。

但是，在80年代，中國的產業吸收新發明的人力資源和生產能力都很有限，如何將大學的科研和發明轉變成生產力成為中央政府和大學關注的焦點。而且，科研資金的缺乏也使得教師很難繼續他們的研究。于是在大學中，一些教師利用自己的發明辦企業。比如，方正集團最初是由北京大學的王選教授和他在計算機系的同事們一起成立的。1986年，公司在大學的投資下開始運轉，把數學、物理學、中文和計算機科學的研究成果整合在一起，從事漢字計算機激光照排系統的生產。公司的產品在兩年內就作為高科技產品成功打入市場。后來，公司還建立了一個國家重點實驗室，一個工程研究中心，一個市場銷售和培訓項目以及一個維修服務中心。目前，方正集團主要業務已經延伸至東南亞、北美和歐洲市場。隨著王選的成功，北大不同院系的許多教師也建立了生物醫藥、計算機軟件和服務行業的公司。至2005年，北大共擁有10個大型公司。

清華大學在80年代同樣也啟動了學校經營的高科技企業，最著名的是清華紫光集團和清華同方有限公司。清華大學成立高科技公司的歷程和北大非常類似。由大學提供一些啟動資金，幾位計算機系的老師創建了公司，之后也得到很好發展。在1993～1998年期間，清華紫光集團和清華同方有限公司的產值和利潤分別增長了290％和230％^[3]。

外國的同行們感到奇怪，中國為何有如此多的校辦企業？它們是如何運行的？政府怎么能夠允許大學辦企業？實際上，中國大學辦廠辦企業并不是件新鮮事。二十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相關政策就要求大學開辦一些工廠作為學生實習和培訓的基地。從60年代末起，由于“文化大革命”的緣故，大多數的校辦工廠都關閉了，但是這種文化和傳統卻保留了下來。80年代末，教師利用大學的設施和研究資金開辦小型企業成為普遍現象，當時創辦這些公司的目的主要還是為科研和教學服務，同時，教師也希望通過直接把發明變成產品來進一步籌集研究資金，補貼一下自己的收入。大學也希望從校辦產業中獲取一些資金以滿足進一步發展的需求。教育部和財政部聯合發布的一個相關文件曾對此做過描述。90年代，中央政府認識到建立校辦產業是高校轉化科研成果的最有效途徑。為了促進這類企業的發展，1994年出臺了校辦產業可以免除部分稅收的優惠政策。

通過20年的實踐，中國的校辦產業不僅使得大學的一些發明轉變成了消費市場中的產品，而且在推動中國高科技產業的發展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一些著名大學里，校辦產業的年利潤保持30.0％的增長速度。更為重要的是大學通過校辦產業為學生提供了實習機會。統計數據表明，1997年共有520 000名學生在校辦產業中工作或開展研究，其中有1 419名學生獲得了博士學位，2 817名學生獲得了碩士學位^[4]。從這一意義上講，校辦產業成為大學科研和教學的延伸。

2001年，教育部對校辦產業的效率和效果進行了全面評估。根據《2001年度全國普通高校校辦產業統計報告》，全國575所普通高等院校共擁有5039家企業，其中993家是高科技企業（占總數的40％）。5039家校辦產業中，有4059家由高校獨立投資，718家由高校和國家共同投資，94家由外國公司和中國高校共同投資。這5 039家企業實現銷售收入607.48億元人民幣，其中74.45％來自高科技公司。這表明雖然高科技校辦產業的數量并不多，但銷售收入卻比服務類及其它類型的校辦產業高出很多。報告還指出，這些校辦產業2001年的利潤總額為48.51億元人民幣，對學校的總回報約為18.42億人民幣。這18.42億元中包括了支付給大學行政人員、教師和學生的工資和管理費用。從這些數據中我們可以看到，校辦產業，特別是一流大學的校辦產業，已經成為國家經濟中的重要部分，促進了大學科研成果向市場的轉化，縮短了成果進入市場的時間，并為大學反饋了部分利潤。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大學校辦產業都是成功的，也有一些成為了大學的負擔，還有一些更是處在破產的邊緣。即使目前很成功的校辦產業，如北大方正集團、清華紫光集團和同方有限公司，它們在發展的不同時期，也面臨著內部管理、再融資以及如何處理與大學之間的關系等問題。因為管理大學和經營企業非常不同，所以不能期望一位優秀的大學校長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CEO——由于校辦產業的運營隨著生意的發展日益復雜，中國的市場經濟也因為信息技術和內部競爭環境而更加多樣化，對大學來講，管理校辦產業會變得越來越困難。因此，在大學與校辦企業之間急需建立一種新型的伙伴關系促進彼此發展。

三、“世界一流”大學與區域經濟的聯系

在過去的20多年中，校辦產業使大學的一些研究成果和創新成功地轉化成了產品。然而，校辦產業并不具備吸納大學中所有發明創造的能力。為了全面促進科研成果轉化， 1998年3月19日，朱钅基總理在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記者招待會上強調，科教興國是政府的最大要務，同時還宣布中央政府將成立國家科技教育領導小組，促進大學與產業的密切合作。同年5月4日，在北京大學百年校慶大會上，江澤民主席充分強調了知識經濟時代，科學和教育在國家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性，以及知識創新、人才開發對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重大作用。事實上，在這之前，許多大學已經開始把科學和教育聯系起來，并且在知識與產業及地方政府之間建立聯系，清華和北大等高校已經在科技創新和知識轉移方面開始與產業及地方政府進行合作。相關統計顯示，1997年，1 020所高校在科研上共投入70.5億元人民幣，其中75％來自企業。同年，大學和國有企業共同建立了2 000個研發機構和經濟實體。到1997年為止，50 000個大學研究成果和創新成功地轉移到了產業。大學和企業共簽署了4514份合同，大學從中獲得6.18億元人民幣的收入。

為了能夠加快知識轉移，一些大學采用了不同形式與產業及地方政府合作。在張秀梅的研究中提供了大學和產業以及當地政府合作的十種模式^[5]，其中最常見的合作模式表現為下列幾種形式：

1．大學和企業共同申請國家研發基金進行相關研究。在這種情況下，發明和技術創新直接歸合作企業所有。

2．大學在學校里建立專門的成果轉化中心傳播研究發現。這類中心必須受到相關政府機構的批準和監督。據研究，1996年全國共有30個成果轉化中心，其中15個在大學。

3．大學和企業在學校建立聯合研究中心。在這種模式中，企業提供研究資金，大學則提供設施。產業和大學的這種合作模式備受雙方的歡迎，因為企業最需要發明，而大學最需要資金。

4．為本地區的發展進行人力資源培訓，有些省或市政府為大學創造聯合研發基金。大學根據區域需求提供服務、研究和培訓基地，當地政府則提供資金。

5．大學邀請產業參與學校的科研管理，由此大學在研究中能更好地理解企業的需求。

6．地區或當地政府組織各種形式的貿易展覽和創新交易會來展示大學的研發成果，并且幫助大學從產業和企業中找到本地的合作方標。

大學與產業以及當地政府的聯系使得學校的研究能集中在與產業及當地發展更相關的需求上。例如，1999年北京大學率先和深圳市政府以及香港科技大學建立了深圳．香港研究所。該研究所主要在信息技術、沿海環境研究、蛋白質和植物基因工程等領域開展雙方都感興趣的研究。隨后，北京大學又和8個省及自治區的政府在科研和教育方面簽署了合作協議。為了更好地開展聯合研究和培訓活動，北大建立了一個專門從事知識轉移、生產和學習的辦公室。同樣，到1998年為止，清華大學也與98個知名的國內和國際企業建立了合作關系。為了有效協調這些合作項目，清華大學建立了一個特別委員會，專門管理大學和企業合作問題。近幾年來，大學與地方企業和政府的合作又出現一些新的變化，這些變化需要進一步的調查和研究，許多成功的經驗值得總結和推廣。

四、“世界一流”與大學科技園建設

在改革開放的前25年，中國經濟增長主要是由勞動密集型產業和農業生產帶來的，以消耗自然資源和低勞動成本為代價。根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發布的《2000年世界投資報告》（World Investment Report），1985年中國高科技產品僅占出口的0.4%，2000年該比例上升到了6.0％。從發展的角度來看，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這種增長率是相當不錯了，但是同美國及其它發達國家相比，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為改變這一局面， 1997年，科技部發起了一個新項目——“973計劃”，主要關注材料科學、能源、自然資源、農業和其它領域的基礎研究，著名大學的教授們被邀請和科學院的科學家們一起共同致力于解決最急迫的科學問題。為了建立大學和科學院在科研方面的聯系，科學院進行了部分改革，一些基礎研究被轉移到了相關大學。同時，從90年代以來，中國著名大學的校長大多數是由科學院的院士擔任。 北京大學現任校長許智宏教授不僅是科學院院士，還同時擔任科學院副院長職務。這顯示了中央政府對促進大學科學研究，促進大學與科學院在科學研究方面加強合作的策略。為了將大學的基礎研究與新知識的應用結合起來，國家在1999年宣布了一項特別的決定，即建立更多的科技園。美國硅谷的成功對中國有著非常的吸引力。正如硅谷是以斯坦福大學和伯克利加州大學為依托一樣，北京中關村科技園是以中國科學院、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為依托建立起來的。

2000年12月8日，北京市第11屆人大常委會第23次會議上通過了中關村科技園發展的相關管理法規，從而以法律形式保證科技園的發展，更好地推動科教興國和市場經濟戰略。該法規確定了在園區內，企業、大學以及科研機構可以聯合建立從事技術創新的企業和組織，也可以聯合承擔與科技創新項目相關的研發活動。中關村科技園被視為全國科技創新的典范，科技成果孵化中心，傳播和高新科技產業化以及創新人才培養的基地。到2001年，園內共有10 000家高新企業。這些企業從技術轉移、產業和貿易中實現了2 014.2億元人民幣的總收入，附加值達455.7億元人民幣。上交給政府的銷售利稅累計達89.4億元人民幣^[6]。這些數據說明中關村科技園的一些成就。

盡管對于中關村的發展有不同的觀點和看法，中關村的成功仍然引發了中國一些著名大學建立發展科技園的思路。大學建科技園的目的是為了推進科學研究、技術創新以及知識轉化。據記載，第一個大學科技園是1990年在遼寧省的東北大學建立的。緊隨其后，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復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武漢科技大學、燕山大學和西安交通大學都相繼建立了科技園。2000年，中國政府確認大學科技園對國家經濟發展的貢獻，將大學科技園納入了國家科研系統之中。同年，科技部和教育部聯合決定將建設更多的國家大學科技園。

根據中國大學技術轉移網站提供的信息，到2002年10月，大學科技園里共有1299個研究所和5500家企業，已經吸納了297億元人民幣的資金。在這些科技園中，孵化出920家企業，其中29家已經上市，開發出4116件新產品。如今，1 300家海外企業開始在大學科技園內運營，2300家企業正在孵化中。同時，大學科技園還創造了100萬個就業機會。到2004年，104所大學共建立44個大學科技園。建設大學科技園在中國還是一個較新的現象，很多還在發展中，因而很難評定他們是否成功。而且，一些報告傾向于只陳述成功的例子以及所取得的成果，目前還沒有看到對于建設過程中遇到的問題深入研究。在大學科技園建設的起步階段，大學可能會面臨很多的挑戰，其中，建園經費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這一方面還需要進一步研究。值得一提的是許多大學科技園就坐落在大學周邊。目前園區內華麗的大樓很多，似乎很少看到研究和開發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辦公樓和寫字間。 當那些以追求高額利潤為目標的經理人和企業老總們與寒窗學子共同出入科技園區和大學校門時，就真的需要仔細思考一下，企業氛圍和商業利益會給大學帶來何種影響？大學應該考慮采取何種措施減少泛商業化對于學術發展的影響。

五、 “世界一流”大學的人才建設中的政策與措施

從80年代末起，中國的大學受到了“留學浪潮\"的沖擊，尤其是名牌大學，因為在這些大學中教師和學生更有可能獲得國外的獎學金和資金獎勵。比如，北京大學在90年代就曾被稱為留學“預備學校”，因為有1/3的畢業生到美國或其它發達國家去學習。這些留學生從國外大學畢業后，很有可能在他們獲得最終學位的國家里找到工作，特別是那些從事科學和工程類的學生。根據相關數據，1978～2004年，中國共有815 000名中國學生和學者到海外留學或從事研究，只有198 000人回國，回國的比例只有1/4。

為了能夠招收到并留住人才，1992年國家出臺了“支持留學，鼓勵回國，來去自由\"的政策。

1993年，教育部建立了“跨世紀優秀人才計劃”，目的是要留住那些因為其他工作薪水高而有可能離職的教師。被該項目選中的教師將從政府那里獲得特別的補助。該計劃規定對于留學生，如果他們選擇回國，也能享受相同的待遇，但回國的比例依舊很低。相關研究發現，學者滯留國外的原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憂慮是多年的海外生活導致了生活方式的改變，子女中文能力下降和對國內的教育模式不適應等等。

在90年代，中國許多大學面臨著嚴峻的教師短缺問題，在職的教師不得不承擔著過多的教學和科研任務。 超負荷工作使個別教師在他們學術生涯的顛峰時期過早地離世引起了廣泛的關注，隨后人們意識到急需從總體上改善教師的經濟狀況和他們的社會地位。所以在“985工程”實施后，大學教師的工資待遇有了明顯的改善。與“985工程”相關的“長江學者獎勵計劃”也在1998年啟動。該計劃規定除去基本國家工資、院校獎金和津貼外，長江學者每年可獲得10萬元人民幣的獎金。對于長江學者的聘用，采取了靈活機制，他們可以以兼職身份到大學里從事研究，不需要辭去國外大學的工作，因為這樣做有利于這些學者掌握發達國家最先進的學術動態。

除長江學者獎勵計劃以外，還有許多其它項目也致力于吸引海外的中國學者回國從事教學和研究。其中一項就是“春輝計劃”，也開始于90年代，主要針對那些可能不會選擇長期回國但愿意進行短期訪問的海外中國學者。有興趣的學者可以利用暑假或者學術休假回國教學，在國內大學開展獨立研究，或是和國內的教師合作進行研究。 除了大力延攬海外中國學者回國工作外，還有一些項目針對外國科學家，讓他們能在中國大學里從事研究或教學。比如，在國家外國專家局的資助下，這些大學能夠邀請外國科學家或專家前來教學、開展研究。這一政策非常有效，每年約有600名學者被邀請到國內開展研究和教學。 通過這些努力，現在大多數研究型大學的學科帶頭人不是擁有國外大學的學位，就是有過海外教育的經歷，有些已經成為了國際公認的科學家。 從這一角度上看，在學術的前沿領域，中國成功地解決了90年代早期出現的人才流失問題。

但是無論是大學科技園的建立和長江學者計劃的實施都向大學提出了一個挑戰：大學是只關注自然科學的發展，還是要在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之間尋找平衡？因為至今，被招聘來的大部分教授都是自然科學領域的。例如，截至2005年，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在該項目的支持下，共邀請了14名科學領域的中國學者回國工作。到2003年，北京大學共有57名長江學者，他們大多集中在自然科學和工學領域。從2004年起，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也被納入該項目，但是只有少數教授被選中——北大只有兩名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的教授入選。這也許是目前中國“世界一流”大學建設中人才引進的一個誤區。在許多國外著名研究型大學注重人文、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發展的融合與合作的趨勢下，中國的“世界一流”大學建設需要創造更加平衡的人才發展戰略：在全球范圍招聘知名的社會科學家、自然科學家和人文學者，并且為他們提供同等的福利待遇和晉升機會。如果不很好地解決這一問題，從長遠上看，將會損害大學的整體發展，因為大學畢竟與專門從事自然科學研究和應用技術研究的機構是有區別的。

六、用教育和研究架起連接世界的橋梁

從80年代起，中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加入世貿組織，并最終成為世貿組織的一部分。盡管普通百姓在中國開始入世談判及談判的過程中似乎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但是當中國在2001年11月加入世貿組織后，成為世貿組織的成員將會給國家和人民的生活帶來何種影響的話題立刻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對于教育，最常提到的問題是：一旦外國投資者要在中國辦大學，中國的高等教育會受到什么樣的影響？中國的大學應該如何應對？對于這些問題的討論，有學者警告說“狼來了”。

狼不僅來了，而且還實際參與到了中國的經濟改革之中。在中國加入WTO約一年之后，許多外國銀行、超市、建筑公司等紛紛在中國開設分部。在教育方面，許多以盈利為目的的教育中介應運而生。根據教育部提供的數據，到2002年底，中國已有712家與國外有關的教育機構。如今許多國外機構都試圖在中國開展合作培訓項目，建立研究中心，并且與相關機構一起建立分校。這些發展都是中國經濟全球化的直接結果。但要清楚的是，全球化并不意味著平等化，因為世界各國經濟發展的水平不同、文化和社會背景不同，參與全球化的能力也不同。 高等教育如何成為經濟全球化的積極參與者，使中國在和平的環境中崛起就不僅僅是一般的發展戰略問題。在過去一段時間，在中國的公共媒體和其他相關出版物中常常出現兩個術語，表達了中國人民對于經濟全球化的態度和感受。一個是“接軌”，另一個是雙贏。但是，如何在不犧牲中國經濟增長的情況下實現接軌與雙贏，對中國來說是個真正的挑戰——現今中國同歐盟和美國關于貿易的磨擦就說明了這個問題。

在高等教育方面，相對于發達國家和地區而言，中國快速增長的經濟對外國高等教育機構變得非常有吸引力。一些國外的大學紛紛到中國來尋求合作的機會。比如，2004年9月，斯坦福大學在北大成立了分部。現在北京大學已和49個國家的200多所大學建立了科研和教學的伙伴關系——57所亞洲大學、69所歐洲大學、46所美國大學、4所非洲大學、8所大洋洲大學。除了與國外大學建立合作伙伴關系以外，北大還與諸如世界銀行、經合組織、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國際組織也建立了聯系，一起開展培訓項目。同樣，清華大學也與全世界150所大學建立了研究和教學的伙伴關系。此外，它還與一些世界知名的外國企業簽署了合作研究的協議，鼓勵教師積極參與到這些合作之中，從事教學、開設講座、組織全球研討會等。這些活動也許可以解釋為高等教育與國際接軌和雙贏的舉措。

在全球化進程中，高等教育發展的另一新趨勢就是區域大學聯盟的出現。比如，21世紀大學聯盟（Universita 21），環太平洋大學聯盟（ Association of Pacific Rim Universities） 和國際研究型大學聯盟(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Research Universities)等就是近十年成立的各類國際大學組織。 在許多情況下，大學與大學之間的合作是通過大學聯盟成員之間進行的。在過去的十幾年中，北京大學成為了亞洲、環太平洋地區以及其它地區不同大學聯合會的成員、倡導者或組織者。所有這些努力都代表著中國的大學在建設世界一流過程中實施的重要舉措：通過知識和教育連接中國與世界。同時，在“世界一流”大學日益增多的國際交往中，人們發現它們已經在某種程度成了一個政治舞臺：許多國際組織和國家元首都利用大學的講臺表達他們對世界的看法和國家未來的發展戰略。

七、 “世界一流”大學建設過程中應關注的問題

在“世界一流”大學建設的過程中，許多大學都采取相關的策略和措施，促進科研成果轉化，提高科研能力， 加強人才隊伍建設，并通過這些策略和措施，取得了許多成功的經驗。但是，人們也不難發現存在一些值得關注的問題。

第一，在近30年的改革中，中國經濟已逐步實現了從勞動密集型向以知識為基礎的轉變。這種變化需要大學聚焦于更加復雜的知識發明和創造上，而不是簡單地通過建立企業和公司實行技術轉化。過去的經驗證明：大學，即使是在知識生產上處于領先地位的大學，其經營企業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所以對于未來的發展，大學里的科學研究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基礎研究上而不是技術改造上。基礎研究不僅包括自然科學中的理論研究，也包括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中對人和社會發展規律的探索。 因為只有基礎研究才能夠為知識創新提供新的思想和洞察力，這一點已經有許多研究得到證實。在描述“世界一流”大學在中國經濟發展中的作用時，人們常常用“火車頭”或“發動機”做比喻。毫無疑問，大學負有知識創造和技術轉化的職責，但是大學還有其它的職責：傳承優秀的民族文化遺產，引導社會的公平與公正，創建和諧社會，培養具有社會責任感的領袖人才等都是大學的使命，對于北大和清華等大學來講尤其如此。

第二，就目前知識生產和科學創新而言，人們認識到學科知識已經發展到一個相當成熟的程度，尋找新的突破和新發現只能在打破學科知識界限的學科交叉點上有所作為。 這也是為什么目前的研究工作強調團隊精神，強調自然科學工作者與社會科學、人文學科工作者攜手工作。但是如今大學中出現了一種現象就是：過分強調自然科學的重要性，忽略了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在知識創新中的作用。 表現在用人方面，除了對長江學者的聘用上過于傾向自然科學外，在教授的晉升和工資待遇都出現了傾斜。 這一現象導致的結果是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滯后，學科發展不平衡，或者嚴重失衡：哲學和社會科學研究成了自然科學研究的陪襯。不否認大學根據自身的辦學定位會采取優先發展戰略的措施，但是大學的綜合實力建設始終都應該是優先發展戰略的基礎，而不是倒置。

在美國，如何用卓越的教學來表明科研上的杰出一直以來都是研究型大學長期爭論的話題。 爭論的焦點多集中在如何在教師評價中保持科研和教學之間的平衡上。在中國，一些大學也面臨同樣的困境。是“出版還是出局”（publish or perish）這一在美國研究型大學中非常流行的概念，目前在中國的大學中也不陌生。但是過分強調科學研究和知識生產已經導致了教師漠視學生的現象的出現。最近，教育部提出教授必須給本科生上課要求就是針對大學中過于注重科研的一種糾正。

第三，目前在國際和國內不同大學的排名中，人們發現在任何排名中居前十位的大學非常一致，哈佛、耶魯、牛津和劍橋總是名列前茅。這一現象表明這些大學在全球范圍內在高層次人才培養和知識生產的主導地位，也代表著國家的綜合實力。但是，建設這一類大學是昂貴的。美國的哈佛大學在2004年僅捐贈基金的市場價值就有230多億美元，該校校長還到處哭窮，要人們募捐，而每年數億美元的捐款為大學的教學與科研提供了必要的保障。在中國，從1998年到現在已經有6年的時間，國家下了非常大的決心對清華和北大等幾所大學進行重點投入。這些投入取得非常明顯的效果。但是這些大學中經費短缺的壓力也是顯而易見的。其中，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缺乏經費的現象就不足為怪。不論在國內和國外， 也曾經有人提出中國是否有能力建設這一類大學的質疑。與哈佛、MIT、耶魯這樣的大學相比，這一質疑不是沒有根據的。目前，雖然中國一些大學也已經把募捐活動納入大學的經費籌措計劃之中，但是針對中國的國情，收效可能還不盡人意。建設“世界一流”大學是中國崛起過程中解決“數字鴻溝”問題的關鍵所在， 因為不解決“數字鴻溝”背后的教育鴻溝和知識鴻溝的問題，就很難發展自主知識產權。 從這一角度出發，對“世界一流”大學建設的投入就不是簡單的解決幾所“世界一流”大學建設的經費問題，而是國家發展的戰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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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黃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