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在彝鄉
彝鄉的母親,不會
在辦公室里,守著
一杯茶,一份報度日
卻能在原野播種與收獲
春夏秋冬
日月星辰
我的母親在彝鄉
彝鄉的母親,不會
在酒吧圓舞歌唱
只習慣在清晨,叩響
寂寞的石板路
讓炊煙,延伸
一曲歡快的歌
我的母親在彝鄉
彝鄉的母親,不會
開私家車去郊游,甚至
連自行車也不會騎
卻能在夕陽滿照的
山梁,留一幅
壯麗的高原歸耕圖
我的母親在彝鄉
彝鄉的母親,不會
用脂霜膏粉,修飾
面龐,修飾母親面龐的
是兒女的笑靨
是高原的山風
雨水 黃土與驕陽
我的母親在彝鄉
彝鄉的母親,抬頭
見著的是山,腳下
踩的也是山,前面
等待的是歌,后面
撒下的還是歌。一路
口弦聲聲,一路
悲歡離合
在彝山的母親
彝山在我夢中很年輕
在彝山的母親卻老了
四十年前 她還是
一個美麗的小女孩
從指縫魚躍而去的牧笛聲
悠悠揚揚,能擰出半捧水來
四十年后母親便老了
老得那樣倉促
像我在彝山的木屋
顫顫悠悠,風不停
就無法挪動半步,母親
當年明亮好看的大眼睛
如今透著夕陽落山前的顏色
看久了,我
眼睛痛,心更痛
在彝山的母親已經老了
老成了屋前那棵年邁的苦楝樹
風吹過,樹上的果子便噼里啪啦
往地上掉。樹上的果子
像母親苦澀的日子一樣多
掉了好多年,也沒有掉盡
我卻從不曾拾起一枚苦澀的
果子,因為母親早已吃光了
苦的果子,酸的澀的
母親也吃
我不在彝山已經多年
母親的呼喚聲,依舊
彎彎曲曲地掛在
黎明的屋檐下,掛在
我遙遠的記憶里
我的夢境,在
第二聲雞啼未響起之前
我便要起床,聆聽
母親在黑暗中呼喚
阿黃阿白。一群牲口的名字
和我——相凹
從不帶姓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