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東六首

遠望鳳凰山

牧草黃了

一群奔跑的羊要趕向遠方

在高原的腹地

陽光正靠近傳說中的湖泊

呈現古典的光芒

雨水帶來了雨水

春天送走了春天

而從午夜里趕回的人

正在仰望雪花的高度

是誰在夢里默念故鄉的名字

是誰在高高的云端

趟過了六月的暗河

古驛道

誰能在向晚的青石

撿回自己的腳印

誰能在群山的蒼茫中

丈量祖祖輩輩艱澀的行程

趕馬人的歌聲

還留在白露為霜的晨霧里

鮮活五十里犬吠雞鳴

在云端行走的人呵

你要記得井水和炊煙的流向

要記得自己從石頭中開出的乳名

要記得在四處奔走的秋風里

摘下流浪的花瓣

要記得八月相馬 九月還鄉

昭通大城

雨落昭通：帶走了三千年花開花落

風過昭通：晃動歷史響成一曲嘹亮的牧歌

大雨落下，祖先們找到了洪水中的家園

大風吹過，群鳥飛越了十二月的山岡

滇東啊!月亮已圓，星光正燦

一截響笛斜斜地插進春天

而在一個祈禱者的夢里

還有涉過冰河的馬蹄

還有祭壇上冉冉上升的鷹的圖騰

還有印在羊皮經書里的

八百里悲角連城

莽烏蒙

向北：挑起尼知羅姆巴山蜀水的槳聲燈影

向南：送走濮吐珠液南北盤江激越的吶喊

和奔騰

向西：牽來洛尼山高昂的民謠和酒歌

向東：扎起播勒大革十二營的福地

向四方，四方四個神

向六方，六方六個祖

中間是我的篤慕先人

我的先人坐在白云上

在拜谷凱嘎唱歌

他的歌聲淌成高原的四季

他的身軀化成一座蒼茫的烏蒙

娜姑

水里娜姑，一只黑頸鶴扇動的翅膀

火里娜姑，十萬匹馬馳過高原的啼聲

一面銅盆映照的王朝里

英雄行走于刀劍的寒光

我的父親爬上高高的柱子

一架通天的云梯要苦苦跋涉多少年

娜姑娜姑

春天的影子飄遠了

一匹老馬馱走所有的風聲和星辰

木嘎

是一條古鹽道在高原風里

打上的一個結

面對陽光，讓我們吟出花朵的誦辭

讓讖語在時光之門里一一解開

雨水回歸的時刻

是否有動人的愛情在牧歌里飛?

一只青瓷的酒碗碎了

而路已斷在遠方

古風中顫動的木嘎呵

向東，向西

都一樣蒼茫

注釋：

尼知羅姆：彝語地名，今四川宜賓。

濮吐珠液：彝語地名，今貴州普安、盤縣。

洛尼山：彝語中的古山名，在今云南會澤，傳說中彝族先祖篤慕躲避洪水的地方。

播勒大革：彝語地名，今貴州安順。

拜谷凱嘎：傳說中篤慕與天女對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