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古老偉大的村莊,擁有著四季最美的顏色。
當春色吹入草原的時候,是風將層層打開的綠,染成一種藝術。
癡情的花朵在不羈的躁動中醒來,大地吟唱出愛的曲目。
那不愿放棄執著的寒冰,嘻笑著集成小溪,匯成河流。深海的磅礴決不是發怒、它歡快的聲音在歌唱春的來臨。
沒有人明白,在久久的停滯之后,那流動的生命有多歡暢。
當夏蟬在林間歌頌自己旺盛生命的時候,天空不再躲閃渴求的目光。
烈火紅日的催促下,純粹的藍色被完整鋪滿。盛開的柔軟浮云,在和風連續追趕腳步的時候,變化了無數。紅日總是遲遲不肯掩去自己烈火的容顏,它要和銀月爭奪不再漫長的夜晚。
天空布下灰色陰霾,白色雨水傾泄如瀑。站在青色屋檐下,進濺的水珠打濕了膝蓋和腳背。孩子在雨中嬉戲和舞蹈。
雨后的睡蓮盛開了這一季的清新。
當落葉飄零,不能阻止的蕭瑟,在眼前肆無忌憚。
那滿地的傷,有些已離我遠去。
天空日漸高遠。麥田盛出金色,谷子壓彎草莖。稻草人身旁,集結著烏鴉的歡喜。
遠眺高山,綠色,黃色,金色,朱砂色,紅色……雖已漸漸老去,我卻深深愛著。
這是個欲哭欲笑的季節,總有些緬懷和追悔,占據著我的視覺,聽覺,一切的一切。
這是個欲歌欲狂的季節,總有些喜悅和希望,讓我端坐在被秋風吹過的霜天。
當雪紛飛了世界,滿世界的純白。
雪橇上老人疾馳的背影,勾勒出向往的弧線。
杜鵑站在山頂上,傲放著。石松藏在冰凌下,堅持著。
屋子里溫暖的火爐邊,滿足的微笑。大口喝著蜂蜜牛奶,再吃塊火雞。這個夜晚寂寞而平安,任窗外風雪肆虐,枯樹站成森林。
后來,那四季里溫柔的春天,眩目的夏天,憂傷的秋天,寂寞的冬天……都消失了,它們被第五季所取代。
那到底是什么樣的季節?沒有樹木,沒有草原,沒有花朵,沒有溪流……它們不肯重生。第五季成為永恒。
天空還是湛藍的,紅日還是熾烈的,風還是狂舞的,可我的視野里,只有漫天塵埃。
我找不到原來的村莊,它究竟去了哪里?
塵埃,我只看見塵埃,在滿地流動,飛揚,翻卷,散落。
再見了,我的村莊!再見了,我的四季!
我開始向天空逃亡。
有些顏色,有些恍惚
在我恍惚的時候,有些東西改變了,有些東西失去了,有些東西飄走了,有些東西來臨了。
須臾之間,我已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了太多太多。
我回到記憶深處,追尋那些錯過的顏色。
恍惚的時候,我看見它是淺灰色,就像漫長的發呆。
那朵沒有目的的淺灰色浮云,隨清風游離,隨天空飄蕩,隨世界彷徨。
如果我能是那朵浮云,我一定飄回從前,飄到失去的地方,就可以不再哭著對自己說不要哭,不再帶著憂傷的眼神對自己說不要憂傷。
這被籌劃的一切看起來是那么完整,卻無法做到完整。殘缺的部分用淚水和憂傷填滿,完整的部分用希望和期冀堆砌,也許就成為不完整的完整世界了。
灰色的浮云不忘背上我的翅膀,去遠方游蕩。純白羽毛從天而降,它迷失了它的方向。我把羽毛一一撿起,緊緊攥在手心。
恍惚的我,守望著眼前并不恍惚的金色麥田。
褐黃色風車,嘶鳴后緩緩轉動。系在風車上的藍絲帶,緊隨其后,也開始了自己孤獨的旋轉。
金色的陽光,與金色的麥田交相輝映,如此輝煌。
我漫不經心,在風的撫摩下酣眠。忘卻一切,只剩下空曠。
蔓延的紫色泥土混合著死寂。
風車停在原地。藍絲帶也不再飛舞。
醒來的我,有些悵惘。
完整的世界總會瓦解,在變化中不斷失去。而我卻日復一日地堆砌、填滿,用我的夢想,用我的一切。
古老的梧桐色鐘樓,是古老的童話。
齒輪錯落有致地舉行著自己命運的盛宴。命運的齒輪開始了,鐘樓每隔一個小時發出轟鳴。
僅僅用恍惚的眼睛盯著,都會驚覺它的消亡。銀色的指針懸掛在中央,有些孤單。有些感傷。
也許是失去了聽覺,我的世界茫然一片。也許是失去了視覺,我的世界黑色一片。
我以為我不會被拯救,癱軟在冰冷的墻壁。
是誰捂住了我的耳朵?讓我無法聽見命運的腳步。是誰蒙住了我的眼睛?讓我無法看見命運的改變。
時鐘和命運緊密相連。我不得不放開迷惑我的手掌,讓我的命運扭轉完整的世界,在命運的時鐘里擁有了重量,沉重到無人背負。
那是我的世界。在鋪滿血與淚的路上,惟有我才能承擔。
在我清醒的時候,有一些東西改變了,有一些東西失去了,有一些東西飄走了,有一些東西來臨了。
不論是清醒還是恍惚,它們總會和我的世界一起改變。可是有些顏色,卻不會改變。
那藏在心底的美好,也許任憑什么都不能將其毀滅。
那躺在心底的傷口,也許會在時鐘齒輪的磨合中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