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柏香巖 干海子
三
柏香巖是會理東區(qū)鲹魚河中游的一個小山村。它座落于魯南山麓、鲹魚河谷的半山坡地。波濤滾滾的魴魚河就從小山村下面的坡腳流過。河面上僅有唯一的一座木橋供兩岸百姓往來通行。小山村的對岸是綿延起伏的巍峨大山。大山腳下有一塊不大的河灘。河對岸的人只要走過河灘過了木橋再爬一個小坡,就到了柏香巖這個小山村。小山村東面一、二十里,就是東區(qū)有名的嘎吉、高科糧倉。
經(jīng)過晝夜急行軍,李宇、蔡建明、許洽中率二、四、五大隊,經(jīng)姜州翻大山,于次日中午抵達柏香巖。前線指揮部立即派人分頭準備上山用的物資和糧食。隊員們在村子里和村外樹林里一邊休息待命,一邊等待徐印侯率后衛(wèi)部隊來此匯合。大家等了很久,既不見后衛(wèi)部隊到來,也不見來人聯(lián)系。指揮部估計后衛(wèi)部隊可能與尾追的敵人交上了火,所以遲遲未到。
這時,在村外放哨的隊員看見一個人急匆匆地跑過河灘跑上木橋,正向柏香巖跑來。隊員立即躲在樹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監(jiān)視著來人的行動。過了一會兒,來人爬上坡來,走近村子,放哨的隊員定睛一看,原來是裝扮成打山匠的劉國忠。隊員知道劉國忠是一支隊的情報人員,肯定有急事要向指揮部報告,就沒有驚動他。
劉國忠走進村子,向指揮部報告說,從通安撤出來后,他化裝成打山匠,一直潛伏在山上的草叢里,觀察、監(jiān)視敵人行動。接著又報告了敵人兵分三路向東區(qū)撲來的情況。他順著山梁暗中跟蹤監(jiān)視撲向姜州的大股敵人。他離開姜州對面的大山,向柏香巖跑來時,大股敵人已經(jīng)快到姜州。其余兩股敵人在三岔路分開后,就各走一道山梁向東區(qū)撲來了。
聽完劉國忠的報告,李宇覺得情況有些緊急,便立即召集中隊長以上干部在沈保長家屋里開會,研究決定馬上把隊伍接到魯南山以東山區(qū)開展游擊戰(zhàn)。會議剛結(jié)束,大家正起身準備走出屋子率隊出發(fā),羅應(yīng)舉突然說:“大家等一等。”說完,大家正要問他什么事,他已經(jīng)呼呼呼地跑上碉樓。少頃,他又呼呼呼地跑下碉樓走出屋外,對已經(jīng)走出屋外的李宇說:
“李政委,剛才我上碉樓上看了一下地形。我覺得四周地形復(fù)雜,后衛(wèi)部隊又沒有趕到,山上情況不明,隊伍暫時不要馬上出發(fā)上山,等我打幾槍,火力偵察一下四周山上的情況后再走也不遲。”
李宇思索了一下后說:“好,你想得很周到啊!”隨即把挎在肩上的卡賓槍放下來遞給羅應(yīng)舉,說,“就用這支卡賓槍打幾個點發(fā)偵察一下吧。”
羅應(yīng)舉接過槍,對著背后尖山營盤山腰一棵松樹的丫枝“叭”地開了一槍,松樹丫枝剛剛斷落下來,他正準備換個方向開槍,突然,從柏香巖對面的半山腰樹林里傳來一陣機槍、步槍聲。槍聲在柏香巖河谷回蕩,打破了小山村的寧靜。
羅應(yīng)舉把卡賓槍還給李宇,用手指著對面的山說:
“剛才響的機槍、步槍聲,是從對面的崔家山包樹林里打來的,山包后面不遠就是姜州。敵人在通安撲了空,掉頭向東尾追我們來了,他們躲在樹林里是要看我們的動靜,然后乘機包圍我們。”
“羅大隊長這一槍打得太好了,一下就偵察出了敵情。”蔡建明說。
“趁敵人現(xiàn)在還沒有追攏柏香巖,是不是按剛才的決定,馬上轉(zhuǎn)移上魯南山?”許洽中轉(zhuǎn)過身來問李宇。
“不”,李宇擺了擺手說,“我們轉(zhuǎn)移東區(qū)的目的,就是要靈活機動地打擊消滅敵人。據(jù)劉國忠同志偵察,敵人在三岔路口兵分三路向東區(qū)撲來,其主力撲向姜州,另兩股敵人朝不同的山梁尾追而來,顯然,敵人已分散兵力,尾追我二、四、五大隊的只是兩股敵人中的一股,估計不過一、二個大隊。這樣,我們正好吃他一口,殲敵之后再上山也不遲。”
“對,就在柏香巖打阻擊!”蔡建明說完,馬上命令各大隊搶占村子背后的制高點,作好戰(zhàn)斗準備。
蔡建明剛剛安排完畢,敵人王厚坤、焦萬林便各領(lǐng)一個大隊,從崔家山包的樹林里沖下山來,在機槍、步槍猛烈火力掩護下,叫囂著要拿下柏香巖;全殲游擊隊。
羅應(yīng)舉一看敵人來勢兇猛,立即命令:“二大隊二中隊跟我來!”隨即提著一挺輕機槍,帶領(lǐng)八十余名端著沖鋒槍的彝族隊員,冒者槍林彈雨,像飛一樣迅速地占領(lǐng)了柏香巖背后的尖山營盤制高點。這時,敵人在大隊長焦萬林指揮下,像蝗蟲一樣沖向河灘,朝河面上的木橋亡命地撲來。
“打!”羅應(yīng)舉發(fā)出一聲命令。“噠噠噠”……噠噠噠……”機槍、沖鋒槍同時發(fā)出怒吼。沖在前面的敵人大隊長焦萬林和二十幾個跟在他身后的敵人,頓時紛紛中彈斃命,倒在橋頭和河灘上。后面的敵人見木橋被火力封鎖,沖不過橋,便轉(zhuǎn)身向后潰逃而去。過了一會兒,敵人用五挺機槍掩護著六十余名人匍匐前進,撲向木橋。羅應(yīng)舉的機槍和隊員們的沖鋒槍被敵人韻機槍火力壓住,發(fā)揮不出威力,而且有兩名隊員中彈犧牲,一名受傷。眼看敵人就要沖上木橋,情況十分危急,羅應(yīng)舉靈機一動,立即命令大家:“各人打幾個連發(fā),換一個地方射擊。”他提著機槍很快換了一個地方,其他隊員也跟著很快找了新的射擊位置。接著,一陣猛烈的還擊,沖在最前面正要跑上木橋的二十幾個敵人,又紛紛中彈倒地,躺在木橋頭不動了。敵人被這突然改變了位置的還擊,打懵了頭,弄不清游擊隊究竟有多少挺機槍,多少支沖鋒槍,不知道該把火力集中到游擊隊的哪個位置射擊,只好胡亂掃射一陣。敵人的機槍壓不住游擊隊的火力,起不到掩護作用,沒有中彈的敵人見勢不妙,又趕快退了回去。
這時,二大隊副大隊長鄭繼康馬上帶領(lǐng)三中隊五十余名隊員,轉(zhuǎn)到沈家灣子右側(cè)山梁,用兩挺機槍、二十多支沖鋒槍向河灘逃命的敵人掃射,十多名跑在最后的敵人又被擊斃。敵人見游擊隊火力太猛,不敢再發(fā)起攻擊,只好龜縮在山腳下的土坎下和石堆里,伺機向游擊隊作遠距離的射擊。
羅應(yīng)舉和鄭繼康見敵人龜縮不出,只是遠遠地打冷槍,便令隊員停止射擊,節(jié)約子彈,隱蔽在樹林里,監(jiān)視敵人的行動。
天近黃昏時,槍聲完全停止,柏香巖河谷恢復(fù)了寧靜。漸漸融入暮靄中的柏香巖村子更是寂靜無聲。這時,躲在山腳下督戰(zhàn)的敵大隊長王厚坤,以為游擊隊已經(jīng)撤離柏香巖,便命令所有士兵悄悄出擊,占領(lǐng)柏香巖并追殲游擊隊。王厚坤下了命令又鼓動說,消滅了游擊隊就回會理領(lǐng)大洋,朱司令還要放假讓大家回家抱老婆。經(jīng)他這么一鼓動,士兵們頓時有了勁,便立即從土坎下和石堆邊站起身來,端著槍貓著腰,小心翼翼、悄無聲息地向河灘走去。當敵兵們像一大群蝗蟲一樣,悄悄進入河灘正準備撲向木橋時,突然,柏香巖村子里響起了機槍、沖鋒槍和步槍的槍聲,雨點般的子彈頓時射向河灘和橋頭。霎時,跑在最前面的四十多個鄉(xiāng)丁、保丁,被射中倒地斃命。王厚坤見火力太猛,沖不過木橋,遂下令退回山腳隱蔽起來。他帶著士兵撲爬跟斗地跑回山腳抹掉臉上的汗珠子后,罵道:“他媽的,老子中游擊隊的計了!狗日的朱漢彬讓老子們兩個大隊來追游擊隊的主力,他卻領(lǐng)起九個大隊和一個先遣營去姜州聞游擊隊的屁,真是他媽個混蛋、草包、瞎指揮!”罵完后,他兇暴暴地命令他的幾個中隊長清點人數(shù),又叫二大隊副大隊長統(tǒng)計一下該大隊傷亡情況。接著,他垂頭朝氣地坐在地上想,是繼續(xù)尾追游擊隊呢還是停止追擊?他左思右想,反復(fù)權(quán)衡后作出三項決定:一、不再尾追游擊隊,把隊伍撤回崔家山包樹林里隱蔽,等待援兵;二、立即派人到姜州向朱漢彬報信,請求朱漢彬馬上率大隊人馬到柏香巖追殲游擊隊主力;三、天黑后趁夜叫弟兄們到河灘橋頭上撿回槍支,把帶傷的弟兄救回山林隱蔽,把已死的弟兄拖到山腳的土坎下刨些泥巴把他們埋了。
王厚坤在心里作出決定后,便把幾個中隊長喊來,講了他的想法,又分別安排了任務(wù)。最后,他告訴二大隊副大隊長,一定要想辦法把焦萬林大隊長的尸體運回會理,以便厚葬。
經(jīng)過半天激戰(zhàn),到天黑時,柏香巖的戰(zhàn)斗結(jié)束了。
損失慘重的守備部一、二大隊,忙亂一陣后,神情沮喪沒精打采地撤回了崔家山包樹林中隱蔽待援……
四
柏香巖激戰(zhàn)結(jié)束的當晚,李宇叫羅應(yīng)舉在柏香巖村子里買了兩副棺材把犧牲的隊員安葬后,再次主持召開了中隊長以上的干部緊急會議。身為一支隊政委兼前線指揮部總指揮的李宇,在處理重大問題上,從來不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他總是和大家一起商議,共同研究決定。但絕不是他沒有謀略沒有主見,而是他善于發(fā)揮和集中集體的智慧,從而形成完善或比較完善的行動方案。
干部們很快到齊后,李宇分析估計形勢說:
“同志們,此時柏香巖的寧靜是暫時的寧靜。尾追我前鋒部隊的敵人遭到沉重打擊后,估計已退回山林隱蔽待援。一旦援兵一到,他們就會繼續(xù)尾追而來,我們不能在此久駐,我個人意見是按原計劃,立即把隊伍拉到魯南山以東山區(qū)開展游擊戰(zhàn),尋找機會消滅敵人,否則,我們就被動了,甚至有被圍殲的危險。請大家抓緊時間發(fā)表意見。”
“我贊同李宇同志的分析估計,敵人吃了敗仗,傷亡慘重,暫時龜縮隱蔽不動,派人到姜州報信,搬來大隊人馬,再向我們撲來。敵人以數(shù)倍于我們的兵力。輪番發(fā)起攻擊或繞道從四面進行包圍,都對我們不利。”蔡建明補充分析后接著說,“兵貴神速,事不宜遲,行動越快,我們越主動。我個人意見是趁敵人援兵未到,散會后,馬上集合隊伍,向魯南山以東山區(qū)轉(zhuǎn)移,讓敵人在柏香巖又撲一個空。”
大家紛紛發(fā)表意見,一致贊同李宇和蔡建明的意見,于是,會議決定立即整隊集合向魯南山以東山區(qū)轉(zhuǎn)移。
各大隊、中隊干部紛紛起身,準備回隊集合隊員出發(fā)。
這時,身背沖鋒槍的李仕洪,急匆匆地走進屋內(nèi),從內(nèi)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遞給李宇,說:
“李政委,徐司令員派我送來這封急信。”
李宇接過信說:“同志們都不要忙走,我把司令員的信讀給大家聽一下。”
干部們紛紛坐下,屋里頓時安靜無聲。
李宇把信拆開,就著火塘里的火光念信:
前線指揮部李、蔡、許同志:
經(jīng)過晝夜急行軍,后衛(wèi)部隊于今日上午抵達距干海子不遠的王家埡口,突然發(fā)現(xiàn)守備部約兩個大隊之敵,正向我部尾追而來。我們立即搶占了埡口兩側(cè)制高點和多處有利位置,作好伏擊準備。大約半個小時后。敵貿(mào)然進入埡口,遭我部猛烈的火力掃射,當即斃敵三十余名,傷敵二十余名。敵見我部火力很強,遂邊打邊退地撤回去。隨后,敵人又先后三次發(fā)起反攻,均被我部擊退。敵見勢不妙,又邊打邊退,撤了回去,龜縮不出。我部遂于中午時分到達干海子并作了布防。
王家埡口一役,敵先后死傷約八十余人。其中斃敵中隊長一人,俘敵中隊副及士兵共三人。我部輕傷二人,其中一人腳肚被打穿,另一人只是臂膀擦破了皮。
經(jīng)說服教育后,敵中隊副以性命擔保,老實交待如下:
一、朱紹章率十三個大隊和先遣團三個營在鳳山營、白塔山、壇罐窯撲空后,撤走先遣團一、二營回會理守城,令其隔房侄兒朱漢彬代其率領(lǐng)指揮十三個大隊和先遣團第三營奔通安。撲空后,遂率部掉轉(zhuǎn)東區(qū)追我一支隊并揚言全殲。行至通安東西大山三岔路口時,朱漢彬命令王厚坤、焦萬林分別率守備部一、二大隊尾追我赴柏香巖的前鋒部隊;命令郭紹春、王光先分別率守備部三、四大隊尾追我赴干海子的后衛(wèi)部隊。由朱本人率九個大隊和先遣團第三營追至姜州圍殲我一支隊主力(這是朱漢彬的錯誤估計,他以為我一支隊主力撤到了姜州,所以,他帶領(lǐng)大隊人馬急奔姜州)。
二、朱漢彬估計我一支隊將匯聚魯南山打游擊。若在姜州撲空,他將率十三個大隊和先遣團第三營上魯南山圍殲我一支隊。
經(jīng)審問另外兩名俘虜,其口供與敵中隊副口供完全一致,說明中隊副交待屬實。以上情報可信。
另據(jù)一位在云南做藥材生意,剛從昆明回干海子的本地商販說,人民解放軍第二野四兵團已解放昆明。正欲揮師北上,其先頭部隊已向武定、祿勸、元謀等處挺進,不久就要打到金沙江邊了。
根據(jù)敵情變化和我人民解放軍已向滇北挺進的形勢來看,我個人提出如下意見請審議商定:一、為了減輕敵人對前鋒部隊的壓力,我后衛(wèi)部隊不宜再開往柏香巖集中,應(yīng)留干海子牽制郭紹春、王光先兩個大隊;二、我一支隊不宜上魯南山上打游擊,沒有必要在東區(qū)這個小范圍內(nèi)和敵人周旋,應(yīng)迅速向大橋、魯吉、崇興方向轉(zhuǎn)移,與挺進滇北的人民解放軍取得聯(lián)系,并配合人民解放軍過江,解放會理、西昌以及整個寧屬地區(qū)。國民黨大勢已去,氣數(shù)已盡。眼下,無論守備部敵人怎樣瘋狂、囂張,但終歸逃脫不了徹底滅亡的命運。
為了保存我一支隊實力,以利日后更多更好地消滅敵人。望率部于明日拂曉前趕到干海子集中,以便向大橋、魯吉、崇興轉(zhuǎn)移,配合我人民解放軍過江解放寧屬。
印候即日寫于干海子。
李宇念完信后抬腕看了一下表說:
“現(xiàn)在已是午夜十二點了,大家抓緊時間議一議,是按司令員的意見向大橋方向轉(zhuǎn)移呢,還是按我們的計劃到魯南山上打游擊?”
經(jīng)過大家認真討論,一致認為,根據(jù)敵情變化和人民解放軍進軍滇北的形勢,向大橋、魯吉、崇興轉(zhuǎn)移,配合人民解放軍過江解放寧屬,這是胸懷大志,著眼大局,有遠見的上策。
李宇歸納總結(jié)說:“印候同志善于根據(jù)形勢變化,提出有利于我一支隊,有利于黨的革命事業(yè)的主張。他這次提出的主張,放棄了在東區(qū)這個小范圍內(nèi)與敵人周旋的打算,著眼于寧屬的解放這個大局大目標,具有高遠的戰(zhàn)略眼光,不愧是我一支隊有遠見卓識的司令員。我完全贊同他的意見。”說完,站起身來,用洪亮有力的聲音宣布:“現(xiàn)在,我命令前鋒部隊馬上集合出發(fā),趕到干海子,與后衛(wèi)部隊匯合,然后向大橋方向轉(zhuǎn)移!”
大家紛紛起身欲走。
“等一等。”李宇接著說,“各大隊立即命令全體隊員,每人準備一束火把,點燃后,打著火把向嘎吉方向走兩三里,進人柏香巖側(cè)面的山溝,避開河對面敵人的視線后,將手中火把熄滅丟入溝中,然后立即轉(zhuǎn)身向后,不許講話,不許咳嗽,悄悄撤出柏香巖,順著柏香巖背后的山梁直奔干海子,讓敵人朝嘎吉方向去追我們吧。大家馬上行動!”
李仕洪見李宇他們作出了決定,便對李宇說:
“李政委,我送信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如果沒有什么吩咐,我就先回干海子去了,徐司令員還等著我轉(zhuǎn)去向他回話哩。”
李宇說:“你回去告訴司令員,我來不及給他寫回信了。我們馬上就出發(fā),爭取在后半夜四點到達干海子與后衛(wèi)部隊匯合。見面時,我再和他詳細交談。”
“好吧,那我先走了。”李仕洪說完,把沖鋒槍挎在肩上,轉(zhuǎn)身走出了屋子。
五
朱漢彬帶領(lǐng)九個大隊和先遣團第三營馬不停蹄地追到姜州,竟連一個游擊隊員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他兩手往腰上一叉,氣沖沖地大罵:
“他媽的,老子又撲空了!他娘的游擊隊,硬是比兔子還跑得快。”
先遣團三營長寬慰說:“我們?nèi)找辜娉蹋B氣都沒有歇一口,行軍的速度還是挺快的嘛!這不怪我們走得慢,是土共軍比我們先走一步。”
朱漢彬叉著腰尋思著說:
“他們會朝哪個方向跑呢?是向東跑到鲹魚了呢還是向南逃到了嘎吉、柏香巖?是殺回馬槍向西跑回了通安呢,還是向北逃到了魯南山上?他娘的,這些共黨游擊隊就是喜歡神出鬼沒地東跑西竄,現(xiàn)在還弄不清他們的去向,怎么追擊呢?”
先遣團三營長獻策說:
“朱指揮,依我之見,捉幾個老百姓來審問,或者老戲重演,派人化裝偵察,不就弄清他們的去向了嗎?”
“只能如此行事了。”朱漢彬說,“兩種辦法都用,得到的情報會更準確些。”隨即派人傳來偵察排長,正要對其交待任務(wù)時,一個背著長槍的鄉(xiāng)丁氣喘吁吁地跑來向朱漢彬報告說:“朱指揮,我、我是王厚坤大隊長手下的一個中隊副,王、王大隊長派我來向你報信,東區(qū)游擊隊的主力在山那面的柏香巖。我們和游擊隊主力交火,死傷了一百多個弟兄,損失慘重呀!”
“什么?死傷一百多個弟兄?”朱漢彬瞪著眼睛氣呼呼地說,“你把情況給老子說詳細點,究竟是咋個一回事?”
“是。”中隊副答應(yīng)后,便把柏香巖激戰(zhàn)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朱漢彬。
朱漢彬一聽,大發(fā)雷霆:“他媽的,這個狗日的王厚坤是怎么指揮的?簡直是個草包、飯桶、混帳東西!”接著又罵,“他媽的,老子一定要向共黨游擊隊討還血債,為死傷的弟兄報仇!”隨即命令各大隊和第三營馬上集合,向柏香巖進發(fā)。
朱漢彬剛宣布完命令,一個守備部警衛(wèi)隊的士兵,在會理通往姜州的大路上,揚鞭催馬,飛也似地來到朱漢彬面前,他倏地勒住韁繩跳下馬來立正敬禮:“報告朱指揮,朱司令得知你已追到姜州,特派我飛馬送來緊急命令,請朱指揮過目執(zhí)行。”隨即打開公文包,將一封信遞給朱漢彬。
朱漢彬接過信,急忙拆開一看:
緊急命令
據(jù)西昌警備司令部緊急電話告知,共軍二野四兵團已攻克昆明,其先頭部隊正向武定、祿勸、元謀等處挺進,并以驚人之行軍速度進入滇西、滇北高原,不久將抵達金沙江畔,開始渡江進攻會理、寧南,與北面之共軍主力形成夾擊西昌之勢,形勢十分嚴峻。為此,我守備司令部特令先遣團第三營立即趕回會理,以增加守域兵力。守備部十三個大隊應(yīng)繼續(xù)追剿并迅速全殲東區(qū)游擊隊,然后速返會理,共守南大門。切記此令,立即執(zhí)行。違者殺無赦。
金江中游防共守備部少將司令朱紹章 即日
朱漢彬看完后,把命令遞給先遣團三營長:“三營長,執(zhí)行命令,馬上率你部趕回會理。”接著命令守備部九個大隊立即向柏香巖進發(fā)。
朱漢彬領(lǐng)著九個大隊,由王厚坤手下的中隊副帶路,經(jīng)過急行軍,于午夜兩點左右趕到柏香巖對面崔家山包樹林中。中隊副領(lǐng)他找到了正在給受傷弟兄敷藥的王厚坤。
朱漢彬一見王厚坤就問:“兩個大隊共有多少傷兵?”
“輕傷八個,重傷十五個,一共二十三人。”王厚坤站起身來回答說。
“死了好多個?”朱漢彬厲聲問。
“兩個大隊共一百三十三個,都拖回來埋在山腳下了。”王厚坤低著頭回答。
朱漢彬命令:“馬上派人把重傷員抬回會理搶救!抬到姜州后抓些民俠抬攏會理,派幾個人護送,其余的人趕快回隊。”
“是。”王厚坤接著說,“朱指揮,那十五個重傷員恐怕不等送攏會理就沒命了哦!”
“能活多少算多少,熬不過去的就丟在路邊天葬嘛!”朱漢彬說。
“也只能這樣嘍!”王厚坤說。
“河灘是開闊地,根本沒有隱蔽的地方,你怎么能命令他們沖過河灘去搶占柏香巖呢?你王厚坤怎么連這點軍事常識都不懂哦?你以為你手下的弟兄都是刀槍不入的天兵天將?你怎么能這樣指揮呢?”朱漢彬連連斥責(zé)說。
“不沖過河灘就過不了木橋,過不了木橋就攻不下柏香巖呀!”王厚坤辯解說。
“那你為什么不組織火力掩護他們呢?”朱漢彬厲聲問。
“哪個說我沒有組織火力掩護?”王厚坤有些生氣地說,“我把兩個隊僅有的五挺機槍都集中起來用了嘛!可是,人家游擊隊主力的機槍、沖鋒槍多得很,那火力把我們壓得頭都抬不起來,把河灘、木橋封鎖得死死的,幾次都沒有沖過去。我見傷亡太大,才趕緊把隊伍撤回山林隱蔽待援的。朱指揮,共黨游擊隊主力人多槍多,這能怪我沒有指揮好嗎?用兩個大隊對付游擊隊主力,這又能怪我嗎?”王厚坤含沙射影地指責(zé)朱漢彬指揮失誤。
朱漢彬自知對游擊隊主力的去向估計有錯,調(diào)兵不當,因此造成重大失誤,便不敢再責(zé)備王厚坤,遂急轉(zhuǎn)話題罵道:“他媽的,老子一定要討還血債,為死傷的弟兄報仇!”罵完后他問王厚坤,“你們看見游擊隊的主力到底有好多人?”
“看不清楚。”王厚坤說,“一是隔得太遠,二是天色已晚。”
“他們還住在柏香巖嗎?”朱漢彬問。
“不曉得。”王厚坤說,“我正準備派人趁天黑過河去偵察。”剛說完,他突然手指柏香巖側(cè)面山腰吃驚地說,“朱指揮,你看河對面半山腰上有一條火龍!”
“什么火龍?”朱漢彬定睛細看后說:“那是一長串火把。”
王厚坤瞪大眼睛仔細一看,說:“哦,是的,是的,硬是一長串火把,正朝嘎吉方向移動哩!”
“王大隊長,你不必派人過河去偵察了。”朱漢彬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移動的火把說。
“朱指揮的意思是說,游擊隊已經(jīng)從柏香巖撤走,用不著去河那面?zhèn)刹炝?”王厚坤揣測著朱漢彬的話問。
“對,讓你說對了。”朱漢彬滿有把握地說,“那朝前移動的一長串火把,說明游擊隊正向嘎吉、高科方向撤退,你還用得著派人到柏香巖偵察嗎?”
“當然用不著了。”王厚坤說,“不過,我不明白他們?yōu)樯兑髂繌埬懙卮蛑鸢炎?這樣做會暴露目標,會暴露撤退的方向,未必他們不懂嗎?我看,他們絕不會往嘎吉方向撤退,而是朝另外的方向跑了。”
“不不不,”朱漢彬連連擺手說,“他們不會往別的方向跑,肯定是朝嘎吉、高科方向撤退。這原因很明顯,道理很簡單。第一,你在柏香巖河灘吃了敗仗,退回山森隱蔽不出,人家就估計到你必定要到姜州報信搬援兵,他不趁援兵未到趕快撤,未必好好呆在柏香巖等我們圍殲?第二,嘎吉、高科有糧庫,可以供他們吃。他那么多人,跑到魯南山或別的地方去吃什么?喝西北風(fēng)?所以,游擊隊肯定往嘎吉、高科撤。第三、夜晚山路難走,行軍往嘎吉速度緩慢。打著火把看得清路,就能很快撤走。第四,你認為打著火把走,暴露了目標,暴露了撤退方向,肯定不往嘎吉方向撤而朝別的方向跑了,人家就是估算到你會這樣想,偏偏就往嘎吉撤。這好比下相棋,你只能看一兩步,人家就能看到三、四步。你心里怎么打算怎么想,他們早就估算到了。王厚坤,你說是不是?”
“朱指揮說的有道理。”王厚坤說完接著問。“朱指揮,那是不是馬上組織火力射擊?”
“笨蛋!那么遠的距離有啥殺傷力?”朱漢彬罵了一句接著說,“不要驚動他幾爺子,馬上集合隊伍,悄悄下山過橋,然后順鲹魚河而下,抄近路,急行軍,直奔嘎吉、高科,搶在他們前面設(shè)伏,一舉殲滅他幾爺子!”
“對,搶在他們前面設(shè)伏這辦法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王厚坤說。
“王厚坤,立即向各大隊傳我的命令,馬上集合部隊,秘密向嘎吉、高科快速行進!越快越好,路上不準說話出聲氣!”朱漢彬命令。
“是。”王厚坤應(yīng)答后轉(zhuǎn)身離去。
……
天亮?xí)r,朱漢彬率領(lǐng)守備部十一個大隊趕到嘎吉,不見游擊隊的蹤影,遂下令直奔高科。
這時,金江一支隊鐵香大隊正在高科梁子訓(xùn)練隊員如何匍匐前進,如何尋找有利地形隱蔽自己。大隊長呂明遠突然聽見山梁下面的山溝里有唏哩嘩啦的聲音。他立即趴在山梁邊沿往下一看,啊呀,黃澄澄一大群穿軍服的兵正順著山溝往上爬。他一看服裝就知道是朱紹章守備部的兵,到東區(qū)來偷襲一支隊。他馬上命令全體隊員到山梁邊沿趴下,選擇有利地形向敵人開火。隨著“噠噠噠……噠噠噠”的機槍聲和“口平、砰、砰”的步槍聲在山梁上響起,溝里的敵兵霎時倒下三十多人。敵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射擊打得昏頭昏腦,在溝里亂成一團。
朱漢彬腿長,兩步跳到山梁巖腳下避開游擊隊火力,大聲吼道:“弟兄們,趕快貼到巖腳下,貼著巖往梁子上沖!”
敵人一下子就貼在巖腳下,并順著巖腳往梁子上沖來。鐵香大隊的火力頓時發(fā)揮不了作用。呂明遠靈機一動,急忙命令各中隊輪流掩護,向云南境內(nèi)的淌塘山區(qū)撤退。
敵人陸續(xù)沖上山梁向游擊隊還擊。鐵香大隊各中隊相互掩護著邊打邊撤。敵人被游擊隊火力封鎖,不敢大膽追擊。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激戰(zhàn),鐵香大隊安全撤進通往淌塘的大山密林中。
王厚坤眼見游擊隊撤進密林,著急地對朱漢彬說:“朱指揮,快下令追擊呀!”
“不能追!”朱漢彬把手一擺說,“東區(qū)游擊隊詭計多端,謹防中計。”
王厚坤迷惑地問:“朱指揮,昨天晚上我們明明看見打著火把撤退的游擊隊的人很多很多嘛,昨個今天才有一個大隊三、四百人了呢?莫非他們把主力分散了?”
朱漢彬惱怒地罵道:“他媽的,我們受騙上當了!狗日的東區(qū)游擊隊真他媽的太狡猾了!他們的主力跑了。”
“是,朱指揮,看來他們是分散了跑的。”王厚坤猜測說。
“不!”朱漢彬果斷地說,“他們的主力沒有分散!”
“這就怪了,沒有分散,他們會朝哪里跑呢?我看是朝淌塘跑的,剛才和我們交火的這個大隊就是掩護主力撤退的。”王厚坤說。
“不!”朱漢彬撓著腦門說,“他們的主力上魯南山了!”
“朱指揮,你怎么知道他們上魯南山了?上魯南山吃什么?恐怕不會哦。”王厚坤暗含挖苦的意思說。
“哼!我怎么不知道?”朱漢彬鼻子里哼了一聲接著說,“游擊隊,游擊隊,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退,這就是他們的基本戰(zhàn)術(shù)。對他們這套戰(zhàn)術(shù)老子早就摸透了。那魯南山地域遼闊,山形復(fù)雜,既可以守,又可以隨時襲擊我們,在山上和我們周旋半把年也不成問題,他不朝魯南山上退,還會往哪里撤?”
王厚坤聽朱漢彬大話連天地說完,又見朱漢彬驕狂的樣子,便在心里罵道:“你朱漢彬摸透個錘子,處處拿給游擊隊牽著鼻子跑,還好意思說摸透了人家的戰(zhàn)術(shù),虧你說得出口,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王厚坤只敢在心里罵,卻不敢得罪朱漢彬,于是恭維說,“朱指揮跟隨朱司令多年,對共產(chǎn)黨游擊隊的戰(zhàn)術(shù)當然了如指掌嘍!”
“唉,”朱漢彬嘆了一口氣,說,“東區(qū)游擊隊一貫神出鬼沒、詭計多端,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他們打起火把朝嘎吉方向撤,那是做樣子給我們看,騙我們往嘎吉方向追。他估算到我們中了計,才掉頭朝魯南山上撤退的。他媽的,游擊隊也摸透了我們的心。”
王厚坤一聽,心里又罵道:“你朱漢彬明白個雞兒,昨晚上我就給你說,游擊隊不會朝嘎吉方向撤,是往另外的方向跑了,你找些歪歪道理硬說游擊隊肯定要朝嘎吉撤。你這個草包指揮的心肝五臟,才真叫游擊隊摸透看透嘍!”王厚坤在心里罵完后對朱漢彬說,“這下,可以在魯南山上圍殲他們了。”
“但是,千萬不要驚動他們,一定要秘密地、一步一步地包圍,”朱漢彬一邊說一邊用雙手做了一個收攏圓圈的動作,“然后,逐漸縮小包圍圈,將他們幾爺子一網(wǎng)打盡。”
“對對對,朱指揮這樣計劃安排,好比撒網(wǎng)捉魚,全殲東區(qū)游擊隊就十拿九穩(wěn)了。”王厚坤高興地笑著說。
王厚坤剛說完,一個農(nóng)民打扮的人,急急忙忙地從高科背后山梁上跑下來向朱漢彬報告說:
“朱指揮,我是郭紹春大隊長手下的中隊長余德成。郭大隊長聽說你帶領(lǐng)大部隊從姜州那面打到了高科,把游擊隊的主力趕跑了。他派我來向你報信,東區(qū)游擊隊的主力,現(xiàn)在駐扎在干海子。我們兩個大隊在干海子外面的王家埡口和他們打了一仗,人家人多槍好火力猛,我們死傷了八十多個弟兄,抵不住,就撤退到離干海子二十來里的王家灣子了。”
“游擊隊有多少人?用的什么槍?哪時候打的那一仗?”朱漢彬問。
“人多得很,大部分用的是沖鋒槍、卡賓槍,用手槍的也多,光是機槍恐怕就有二十來挺哦。是前天上午太陽還沒有當頂?shù)臅r候打的那一仗。”余德成回憶著說。
朱漢彬一聽,擺著手說:“不對不對,不是從柏香巖跑的游擊隊主力。”
余德成說:“昨不是主力?要不然他們哪會有那么多人,那么好的槍?”
王厚坤爭辯說:“咋個是主力?你想,你們是前天上午打的那一仗,而且人家還駐扎在干海子。我們追的主力是昨晚上半夜過后才從柏香巖退的,時間上就不對頭嘛!”
朱漢彬說:“你們兩個莫爭了。這下我明白了:金江一支隊從通安撤出后,把主力分散成兩股,一股到干海子,一股到柏香巖。他們行動詭秘迅速,把我們的腦殼都攪昏了。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這兩股都是東區(qū)游擊隊的主力。”
“是嘛,”王厚坤有些得意,“我就懷疑他們是把主力分散了跑的嘛!”
“從柏香巖跑的這股主力逃到哪里去了呢?上魯南山?到干海子?”朱漢彬沉思著自問。
王厚坤說:“朱指揮,我看上魯南山的可能性很大,在山上可以和我們周旋呀!”
“不,”朱漢彬搖了一下頭,沉思著說,“到干海子的那股主力,為什么駐扎不動呢?對,一定是在等柏香巖這股主力去匯合。”朱漢彬自問自答地說完后,立即吩咐王厚坤:“王大隊長,你去通知各大隊,馬上集合隊伍,向干海子挺進,并由一、二大隊作先頭部隊,直奔干海子!”
注:幾爺子:寧屬南部山區(qū)民間土語,泛指一伙人,一幫人(含貶義)。
六
李宇在柏香巖略施小計甩開敵人后,迅速率部向干海子轉(zhuǎn)移。當晚,因為天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加之遍坡都是田埂極窄的爛泥田,部隊行軍緩慢,所以,沒能在拂曉前到達干海子,而于次日太陽冒出山崗時才趕到達目的地。正當大家都為即將與司令員率領(lǐng)的后衛(wèi)部隊匯合而感到高興時,突然從干海子側(cè)面三、四百米遠的地方打來一槍。舉著金江一支隊軍旗走在最前面的共產(chǎn)黨員陳貴遷,以為是一支隊的后衛(wèi)部隊打的,便趕忙大聲地喊:“打不得,我們是一支隊的前鋒部隊,自己人!”隨即揮舞軍旗連喊兩聲。
“噠噠噠”隨著三聲槍響,陳貴遷胸部連中三彈,他緊緊攥住旗桿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浸透了軍旗,浸濕了他身下那一小片土地。接著,對面又傳來粗野的罵聲:
“老子們是會理守備部的,就是專門來消滅你們一支隊的!”
剛剛罵完就響起了密集的槍聲,走在前面的幾個隊員應(yīng)聲倒地,光榮犧牲。
大家頓時明白:后衛(wèi)部隊已經(jīng)撤走,敵人乘虛占領(lǐng)了干海子。
“同志們臥下隱蔽,準備戰(zhàn)斗!”蔡建明立即發(fā)出命令,“二大隊迅速占領(lǐng)右側(cè)制高點,火力掩護五大隊向敵人發(fā)起攻擊!”
羅應(yīng)舉倏地一下從地上躍起,大聲命令:
“五人到十人為一個組,二大隊跟我上!”說完迅即帶領(lǐng)全大隊隊員,冒著槍林彈雨,像一群疾飛的山鷹一樣,迅速占領(lǐng)了干海子右側(cè)制高點并用機槍、沖鋒槍掃射敵人陣地。敵人被二大隊猛烈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五大隊趁勢向敵人陣地沖去,迅速扭轉(zhuǎn)了前鋒部隊的危局。敵人見勢不妙,趕忙從山梁背后撤進干海子村子里。一支隊四大隊乘勝登上干海子左側(cè)前面的橫山梁子,堵截從高科方向趕來增援的敵先頭部隊。
午后,王厚坤率敵一大隊,焦萬林被擊斃后新任大隊長的尹開發(fā)率敵二大隊,趕到橫山梁子山腳下,被一支隊四大隊以猛烈火力阻擊,當即被擊斃、打傷三十余人。尹開發(fā)和王厚坤聯(lián)合組織火力,發(fā)瘋似地多次向橫山梁子發(fā)起攻擊,均被四大隊擊潰。敵先頭部隊氣勢洶洶地趕來增援并欲搶占橫山梁子高地,卻挨了四大隊一頓當頭棒,只好躲在山腳下,等待朱漢彬帶領(lǐng)的大部隊來增援。
這時,激烈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停止,但雙方都用打冷槍的辦法,互相掣肘,對峙抗衡。
傍晚,槍聲漸稀。稍后,雙方停止了冷槍射擊。干海子村及四周沉浸在黃昏的寂靜中。
經(jīng)前線指揮部商定后,蔡建明吩咐五大隊繼續(xù)守住干海子右側(cè)高地并作好應(yīng)急準備,命令羅應(yīng)舉率領(lǐng)二大隊于天黑后悄悄包圍干海子村,然后對撤進村里的郭紹春和王光先兩個大隊進行突襲,打他個措手不及。若敵人愴惶潰逃村外,五大隊立即圍殲;若敵人向魯南山逃跑,則不必追擊,只占領(lǐng)并守住村子。
天黑后,羅應(yīng)舉率部悄悄包圍了村子。他側(cè)耳細聽,沒有聽見什么大的響動,便手提二十響雙槍,帶領(lǐng)一個快槍小隊,摸進村里。一看一查,村里竟然沒有一個敵人。經(jīng)詢問村里民眾,才知道郭紹春和王光先已率部撲向大橋。羅應(yīng)舉立即叫副大隊長鄭繼康到前線指揮部匯報這一情況,他留在村里布防。也是在傍晚槍聲漸稀時,朱漢彬帶領(lǐng)九個大隊三千余名敵兵來到橫山梁子山腳下。王厚坤立即將先頭部隊受阻情況向朱漢彬作了匯報。
“噯——”朱漢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后說:
“他媽的,跑了這么多路,總算在干海子追上了一支隊的主力,這下,千萬莫讓他幾爺子跑了!”說完,立即吩咐王厚坤傳來各大隊長,然后詳細地作了“全面包圍,逐步收縮,拂曉前打響,全殲金江一支隊于干海子”的行動部署,并叮囑各大隊不許打槍,不許講話,不許暴露目標,不許進攻,務(wù)必在啟明星升起時把包圍圈收攏,啟明星一消失,立即以猛烈火力發(fā)起攻擊。俘獲游擊隊官兵,一律集中關(guān)押看守。然后押回會理守備部點數(shù)領(lǐng)賞,再由朱司令處置。
朱漢彬布置結(jié)束后吩咐王厚坤說:
“王大隊長,你馬上派一名中隊長帶幾個弟兄火速趕到村里,向郭紹春、王光先兩位大隊長傳我的部署,并命令他們堅決堵住游擊隊的退路,不準放跑一個游擊隊的人。”說完,把手一揮,對大隊長們命令:“馬上行動!”
……
羅應(yīng)舉布防完畢又到各陣地檢查一遍后回到村口陣地。這時,他隱隱約約地看見陣地前面有幾個黑影正朝陣地走來,便大聲喝問:
“站住!什么人?干什么的?”
幾個黑影停住腳步。其中一個黑影回答:
“自己人,守備部一大隊的,奉命前來傳達命令。”答完后反問,“你們是郭紹春大隊還是王光先大隊?”
羅應(yīng)舉一聽,心里想:我們正想偵察摸清你們的情況,你們就自己送情報來了,太好了。于是,靈機一動,將計就計地回答:
“我們是郭紹春大隊的,王光先大隊駐守在村子后邊山包上。”
“好,請你們郭大隊長出來聽我傳達守備部朱指揮的命令。”黑影說。
羅應(yīng)舉在原地走出一種由遠到近的腳步聲,然后學(xué)著敵大隊長的腔調(diào)大聲說:
“老子就是郭紹春,有什么命令你就說。”
“郭大隊長,我是一大隊王厚坤大隊長手下的中隊長賀自明,”黑影大聲說,“朱指揮命令你和王光先兩個大隊守好村子,堅決堵住游擊隊的退路,不準放跑一個游擊隊的人。”接著又把朱漢彬的部署和叮囑說了一遍。
羅應(yīng)舉聽完后心里想:“這些情報太重要了,干脆把賀自明活捉了交給指揮部審問,好讓李政委他們研究定計,對付朱漢彬。”于是,羅應(yīng)舉突然心生一計,便大聲說:“賀自明,你他媽的說了這么多,老子記不得,你走上前來,再給老子說一遍。”
“要得嘛。”賀自明說完,便朝羅應(yīng)舉走來。他越走越近,透過朦朦朧朧的夜色,突然看見羅應(yīng)舉穿的不是守備部的衣服,便驚恐地大叫一聲:“啊呀,游擊隊!”隨即倏地轉(zhuǎn)身就逃。羅應(yīng)舉跟著朝前一躍,伸手去逮,剛好抓著賀自明的后衣襟,賀自明用力一掙,“唰啦”一聲,撕破衣服,沒命地朝著跑,跟著賀白明一起前來的三個敵兵聽到賀自明驚叫說“游擊隊”,知道出了事,急忙轉(zhuǎn)身往回跑。羅應(yīng)舉一看賀自明即將逃脫,便舉起二十響手槍對準賀自明的黑影連發(fā)三槍,賀自明應(yīng)聲栽倒在地上不動了。跟在羅應(yīng)舉身后的隊員晏吉才,也端起沖鋒槍對準逃跑的三個敵兵的黑影打出一梭子,有兩個黑影頓時倒地,另一個黑影連跑帶滾地跳下土坎跑了。羅應(yīng)舉和晏吉才跑上前去一看,賀白明頭、背連中三彈,兩名敵兵都是后背中彈。二人拾起賀自明的十響手槍和兩個敵兵的步槍返回村口陣地。羅應(yīng)舉對晏吉才等隊員交待幾句后便快步向前線指揮部走去。
朱漢彬聽到槍聲,心里判斷說:
“傳令的中隊長和游擊隊交上火了,看來,游擊隊還守在陣地上,幾爺子硬是打算在干海子跟老子硬干一仗了。好嘛,等天一亮,你幾爺子就曉得好歹了,真他媽的死到臨頭了還要頑抗到底!”他這么一判斷,心里就充滿了勝利在握的喜悅。
蔡建明聽羅應(yīng)舉匯報完后笑了笑說:
“好家伙,想在干海子把我們一口吃掉,野心還不小哩!”
許洽中也笑著說:“這朱漢彬也不量量自己的胃有多大,就不怕孫悟空用金箍棒撐破他的豬(朱)肚皮?”
李宇沉思著說:“決不能和兵力數(shù)倍于我一支隊之敵死打硬拼,應(yīng)趁敵形成包圍圈之前,立即向大橋方向轉(zhuǎn)移,然后再視情況用計殲敵。牽著敵人的鼻子走,我們就能機動靈活地打擊敵人,這樣于我們才有利。”說完,征詢蔡建明、許洽中、羅應(yīng)舉三人意見。
三人表示贊同無異議。
李宇果斷地吩咐蔡建明:
“參謀長,馬上發(fā)信號通知撤退,組織部隊向大橋方向的段家箐和丁家村轉(zhuǎn)移。記住,出發(fā)前在村子里做些迷惑敵人的假象。”
“行。”蔡建明一邊回答一邊拔出信號槍,對著夜空打了三發(fā)。頓時,昏暗的夜空升起三顆紅色的信號彈。
駐守在陣地上的游擊隊員們看見天空升起紅色的信號彈,都知道這是前線指揮部發(fā)出的撤退轉(zhuǎn)移命令。于是,各大隊、中隊干部立即秘密、迅速地集合隊伍向干海子指揮部集中。
敵人不知道游擊隊發(fā)的信號彈是什么意思,都以為是游擊隊馬上要發(fā)起攻擊,于是紛紛趴在地上準備迎戰(zhàn)。他們趴在地上等了大約半個小時,仍不見游擊隊有什么行動,才站起身來繼續(xù)向前推進。
半夜過后,敵人完成了對干海子的大包圍。拂曉前、朱漢彬指揮部下收縮了包圍圈,把一個小小的干海子村圍得水泄不通。這時的朱漢彬心里樂滋滋的,他想,天亮后經(jīng)過一場激戰(zhàn)就能全殲一支隊,然后率部凱旋而歸,在朱司令那里領(lǐng)賞受封了。他沉浸在朱司令舉行的祝捷受封的喜悅中。
天亮?xí)r,朱漢彬來到村子后面的高地上往村里一看:村子里空空的,連一個游擊隊員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不禁大為驚奇:昨晚上打信號彈還準備向我們發(fā)起攻擊,怎么就沒有蹤影了呢?一種屢屢中計遭愚弄,美美憧憬皆落空的感覺,使他惱羞成怒:“他媽的,狗日的些上半夜都還在老子撒的大網(wǎng)里,下半夜就一個都不見了!莫非他幾爺子是神仙?會遁土?能上天?這不可能嘛。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是怎么跑脫的?”朱漢彬一邊罵一邊想。罵完后便派人到村子里去打聽游擊隊的去向。
是的,游擊隊不是神仙,他們不會遁土,也不能上天,只不過是些武裝起來的窮苦老百姓。但只要有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他們的聰明才智就會得到充分發(fā)揮,就會有無窮無盡的智慧,這是任何反動派也無法理解的奇跡。
過了一會兒,派去打聽游擊隊去向的人回來向朱漢彬報告說:
“朱指揮,我們打聽清楚了:干海子先后來了兩撥游擊隊,頭一撥在前天天亮前就朝大橋撤了。天亮?xí)r,郭紹春、王光先兩位大隊長帶著兩個大隊的人馬追到干海子,接著又朝大橋追了。第二撥是昨晚半夜時撤走的,很多老百姓都聽見他們當官的小聲宣布上魯南山的命令,還命令每個游擊隊的人都要帶上山吃的糧食。有的老百姓還聽到有些游擊隊的人小聲說,上了魯南山,就不怕守備部的兵來追了。有的還小聲說,魯南山上地方寬,地形好,可以和守備部的兵周旋兜圈子,尋機會就殲滅我們。朱指揮,我們在村里就打聽到這些。”
“哼!”朱漢彬鼻子里一哼,說:“他們以為悄悄下命令就不會走漏上魯南山的秘密了。可惜他幾爺子忘記了‘世間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的道理。你一支隊瞞得倒我朱漢彬,總瞞不住村里的老百姓嘛!”他覺得他發(fā)現(xiàn)了游擊隊去向的大秘密:一部分已經(jīng)向大橋撤退,而大部分主力肯定撤到魯南山上去了。他叫打聽情況的弟兄馬上到村外分路的地方去看一下哪條路上的腳印多?趕快回來向他報告。
不一會兒,打聽情況的弟兄回來報告說,到魯南山的那條路上腳印最多,去大橋的那條路上腳印最少,水溝邊只丟下三束火把。
朱漢彬一聽,揮起右拳往左手心一砸:“對,上山!”隨即命令十一個大隊立即上魯南山,上定要在山上全殲一支隊的大部分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