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語文第三冊《教師教學用書》(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年6月第1版,2005年6月第2次印刷)認為魯迅《燈下漫筆》一文中的“這一個小玩藝”是指“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了之后,還萬分喜歡”;也指后文所說的強盜官兵反復爭奪天下,歷史總陷入“一治一亂”的循環怪圈之中,老百姓總是在“奴隸”和“下于奴隸”兩種命運之間反復掙扎。
筆者幾經揣摩魯迅文中內容,根據《教師教學用書》提供的這一答案,尚有一點粗淺不成熟之見,其理由如下:
首先,我們從原文中可以看出,“這一小玩藝”是魯迅先生對“三千余年古國古”的中華歷史的一個高度概括,揭示的是一種歷史現象,而“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了之后,還萬分喜歡”所揭示的是中國國民的奴性心理,二者不是一回事。
再看后面的“也指”,暫且不談它究竟是不是正確回答了“‘這一個小玩藝’是指什么?”的問題,所謂“一治一亂”的意思是“一時太平一時混亂”,而“強盜官兵反復爭奪天下”正是“混亂”之時,怎么能把這個時候說成“陷入‘一治一亂’的循環怪圈之中”呢?
再說,“老百姓總是在‘奴隸’和‘下于奴隸’兩種命運之間反復掙扎”,這是何等悲哀,何等凄慘,魯迅先生能把“這”說成是“一個小玩藝”嗎?
那么,“這一個小玩藝”究竟是指什么呢?讓我們從解詞入手來嘗試揭開這個謎底吧。
何謂“玩藝”?《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是:“①玩具;②指曲藝、雜技等;③指東西、事物。”很顯然,本文中的“玩藝”不是“玩具”,也不是“指曲藝、雜技等”,那么,就是“指東西、事物”羅?然而這“東西”也好,“事物”也罷,都太籠統了,還是不大好理解。再查其他詞典,發現《應用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實用現代漢語規范詞典》(吉林大學出版社)中增加了一個義項:“對人或事物的蔑稱。”接著又發現《漢語大詞典》對“玩意”一詞作了如下解釋:“亦作‘玩藝’,即玩意兒。⑴指曲藝、雜技等,亦指技藝、技巧。老舍《斷魂槍》:‘神槍沙子龍是我的師傅,玩藝地道。’⑵指某種事物、舉動等,多用作表示輕視之詞。魯迅《且介亭雜文·憶韋素園君》:‘但后來被捕的釋放,未名社也啟封了,忽封忽啟,忽捕忽放,我至今還不明白是怎么的一個玩意。’”上述解釋和例證告訴我們,“玩藝”還可以指技藝、技巧、舉動等,而且“多用作表示輕視之詞”。我們知道,“技藝、技巧”是褒義詞,“舉動”是中性詞,那么,相對于“技藝、技巧”是褒義詞,“舉動”是中性詞,那么相對于“技藝、技巧、舉動”的貶義詞是哪些呢?我們大略可以舉出“伎倆、花招、手段”等等。這么說來,“玩藝” 可以解釋為“伎倆、花招、手段”羅?遺憾的是,在我們所能查閱到的詞典中,還沒有任何一部詞典對“玩藝”明確作出這樣的解釋。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從另一個途徑找到了“玩藝”可以解釋為“花招”之類的依據。因為“玩藝”的義項之一是“指曲藝、雜技等”,雜技又俗稱“把戲”,而《現代漢語詞典》對“把戲”的解釋是:“①雜技;②花招、蒙騙人的手法。”這就形成了這樣一個循環等式:玩藝=雜技=把戲=花招。由此可以得出:玩藝=花招。現在的問題是,魯迅文中的“玩藝”能不能解釋為“花招”呢?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其一,魯迅先生在說“‘三千余年古國古’的中華歷史,歷來所鬧的就不過是這一個小玩藝”時,的確是飽含輕蔑之意的,“玩藝”在這里是貶義詞,恐怕不會有人提出異議;其二,“玩藝”在句中是“鬧”的對象,“鬧”在現代漢語中有“干;弄;搞”的意思,在這句話中完全可以理解為“玩弄、耍弄”的意思,那么,“歷來所鬧的就不過是這一個小玩藝”就可以理解為“歷來所耍弄的就不過是這一個小花招”,這樣的理解,顯然比把“玩藝”理解為籠而統之的“東西、事物”要具體、明確得多了。
既然“歷來所鬧的就不過是這一個小玩藝”的意思是“歷來所耍弄的就不過是這一個小花招”,那么,在“三千余年古國古”的中華歷史上,是誰在“耍弄”呢?當然不會是老百姓,只能是統治者。統治者“耍弄”的是什么“花招”呢?答案應該在引文的第2段(原文的第5段),即首先是“將人不當人”,不但不當人,還不及牛馬,甚至于連豬狗也不如;然后給予他略等于牛馬的價格,使老百姓心悅誠服,感恩戴德,服服帖帖地當牛做馬,從而使自己坐穩了統治者的寶座。其用心何其毒也!說到底,“這一個小玩藝”指的就是統治階級欺壓人民維持統治的這種手段。而“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成之后,還萬分喜歡”是老百姓在這種手段之下被扭曲了的心理,至于“老百姓總是在‘奴隸’和‘下于奴隸’兩種命運之間反復掙扎”則是這種統治手段造成的結果,豈可混為一談?
許瑞祥,男,現居江蘇如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