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癆

我是一個單位的頭頭，人們叫我局長。要問我的愛好是什么，我最愛好的是講話了。我的下級常說我是講話專家，我很愛聽這話。每當我坐在主席臺上，看著臺下的聽眾，心里就油然而升騰起一股自豪感、幸福感。想想看，想坐在這里講話的人太多了，可是，只有我才有這個資格，這就是本錢。我講完了，秘書會對我的講話加以整理，那就叫領導重要講話，這是要求大家認真學習深刻領會的東西呀。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擅長講話了。在沒有當上局長時，不說在臺上講，就是在私下的場合，講話常常是詞不達意，結結巴巴，糊里糊涂，我父親說我口才太差，這輩子不會有什么出息了。我也覺得自己的舌頭可能比別人的大一些，不太好用，所以我也認帳服輸了。可是，人的潛力是無限的，自從我當上局長之后，鍛煉的機會實在太多了。在我們單位，幾乎每天都在開會，我開會必講，一年上班時間有二百多個工作日吧，你說說，一年要演講二百多遍，能不練出水平嗎。有道是世上無難事。一開始，我總是讓秘書給我寫好稿子，我在臺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念得吭吭吃吃，錯字聯篇，可我發現，不論我講得好壞，大家都不太在意。這樣我的壓力就小了，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了。于是，我很快學會脫開秘書寫的稿子講話，談天說地，東拉西扯，即使沒有稿子我也能講上兩三個小時。我講話的內容比較豐富，只要是我感興趣的，不論是否與會議有關，我都會大講一通，旁征博引，天南海北，國事家事，局里局外，隨心所欲地講，講得興致勃勃。大家都說我知識豐富，興趣廣泛。為此我高興極了。

我講話善于聯想。一次，我講精神文明建設話題時，突然聯想起前一天晚上看了足球比賽挺過癮。于是我就談起了看球賽的個人體會。我對大家說：中國足球，要想在世界爭得一席之地，必須讓現有的球員全部下崗，進行百分之百的重組，對新球員必須實行競爭上崗，要實行公開報名公開競聘。對此，我講了十點理由，十點設想，每一條都經過反復地論證。臺下很多足球迷都興奮起來，他們一開始直打瞌睡，當聽我講起足球比賽的時候，他們都來了精神，為我鼓起掌來。這場足球話題，我講了兩個多小時。本來，我還想講一小時，只是感到肚子實在太餓了，只得打住。

我講話有個特點，就是希望聽講的人多，人越多，我越高興。我覺得在人少的時候講話沒有意思。我覺得自己的講話，都是經過精心準備的，人少了，那是一種資源浪費。再說，我講話有思想，有深度，有價值，聽講的人少了，會使很多人錯過學習提高的機會。所以，在開會之前，總是要求我們單位每一個人都參加，就連看大門的老頭子、打掃衛生的小姑娘也得聽。每次講話，我都派專人點名。如果誰不參加，第二天我就找上門去，非把他批評得痛哭流涕、反復檢討才算罷休。我還規定，在我講話時，誰要是缺席，我就扣他一個月的工資。這招還真靈，大家真的把我的講話當回事了。

當然，我不滿足本單位職工聽我講話，我還千方百計擴大聽講人的范圍。一次，我講關于支持農業發展的話題，正趕上大量民工滯留在城里，我叫辦公室主任去請這些民工聽講，條件是管吃飯，另外一天給十元錢。沒有想到，這些農工還真給面子，不一會兒就來了二百多人。于是，我借了一處會堂，面對幾百人的聽眾，我大講特講，重點地講，發揮著講，我這個自豪呀，高興呀。我想，我的聲音讓這么多人聽到，我的觀點讓這么多人了解，這是一項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呀。會后，有些農民說我講得好，我派辦公室主任暗中記錄，誰要是說我講得好，下次還請他來。

我把講話當成一種榮譽。只要有人請我講話，我就會欣然前往，絕對不談報酬。有一次學校準備開學生家長會，女兒的老師要找一位學生家長代表講話，結果找了十多個人都沒有談妥。我聽說這一情況后，就托女兒捎信給她老師，說我愿意為學校排憂解難。感動得那位老師直掉眼淚，他說我的心腸實在太好了，簡直是活雷鋒。為了講好，我做了充分的準備，讓秘書寫了長長的稿子備用。當然，我不一定用稿子。家長會如期開始了，我興奮地登上了講臺。我首先用我最常用的贊美別人的套話，對學校、對老師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表揚，同時東拉西扯，由古及今，講了教育重要性及教育的形勢和走向，講了老師的責任和學生的義務，并大聲呼吁全社會對學校進行支援和幫助。雖然講得長了點，有些家長中途走了。但是老師對我的講話還是十分滿意的，說要評我為尊師重教的學生家長。不幸的是我得了咽喉炎，我去看醫生。醫生說，你愛吸煙嗎？我說我從來不吸煙，他說你喝酒嗎？我說我不喝酒。他說你常感冒嗎？我說很少感冒。他無奈地搖搖頭說，這可怪了，你還有什么不良嗜好嗎？我說沒有呀。我忽然想起自己愛講話這個愛好，就如實地向他說了。講話？誰不講話？他說。我說，我天天講話，他說，誰不天天講話。顯然他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說，我一講話就講兩三個小時。聽了這話，他瞪大了眼睛，說，那還了得。接著他又說，想治好這病，就得閉嘴。

（責任編輯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