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嫂被人介紹到城里做保姆時,心里很是猶豫。
玉嫂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女兒高中畢業(yè)到廣東打工去了,小兒子正讀初中。
玉嫂有點放不下心的就是這兒子。如果自己去城里當(dāng)保姆了,誰給他洗衣做飯?玉嫂的男人當(dāng)然可以做,但一個大男人,平時沒做慣,又要干農(nóng)活,玉嫂怕他們爺兒倆照顧不好自己的生活,影響兒子的學(xué)習(xí)。
介紹的人催促說:“去吧,人家是個大官呢,不會虧待你的,好多人打著燈籠都找不著這樣的好事哩。再說你孩子讀書,今后不也需要很多錢嗎?”這話說到玉嫂的心坎上去了。兒子讀書,玉嫂缺錢。
所以玉嫂就去了。一路上玉嫂心里空空落落的。一個家沒了個女人,就不像個家了,不知自己男人會把家里搞得怎樣邋遢呢?
玉嫂一狠心暫時放下了那爺兒倆。玉嫂就問那個做介紹的熟人:“不知道到大官家里當(dāng)保姆,吃不吃得消?”
熟人說:“不瞞你玉嫂,也是左選右選才排上你哩。城里人找保姆也是難的。又要能干,又要身體好,又要思想好,又要年紀(jì)大一點,太年輕的妹子人家老婆不放心。特別是人家這個當(dāng)大官的,也是托了好多人找保姆,我覺得你最合適,才選中你的。”
玉嫂就想,原來當(dāng)個保姆還有這么多名堂啊。
玉嫂又想,要說做那些家務(wù)事,即便要做出朵花來,自己也是不怕的。只是聽說城里有好多的名堂、好多的花樣,特別是人家當(dāng)大官的,不知道自己適不適應(yīng)?玉嫂想,如果做不了,大不了就不干,回家。玉嫂平時干活兒的潑辣勁上來了,心里就有了底氣。
一到主人家,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身體。這是玉嫂沒有想到的。跟著主人委托的醫(yī)生做體檢,玉嫂的嘴里直嘟嚕:“我又吃得,又做得,搞什么體檢啰,花費這冤枉錢!”玉嫂有玉嫂山里人的道理,人家有人家城里人的道理。這回,玉嫂順了城里人的道理。
玉嫂在主人家洗衣做飯,這是玉嫂的拿手好戲。那家三口人,兒子已經(jīng)上學(xué),不要接送了,所以玉嫂的工作,就是洗衣做飯。玉嫂把飯菜做得爽口開胃,玉嫂把衣服洗得干凈亮麗。拿了人家的錢,就要把事做好,山里人這個理,玉嫂刻在心里。
主人家每天在冰箱頂上放些零錢,玉娘拿去上街買菜。玉嫂買菜有一個特點,只要是買蔬菜,玉嫂從不還價。玉嫂有玉嫂的理兒:自己是農(nóng)民,知道種菜不容易。
一個月到了,玉嫂想回趟家看看。女主人答應(yīng)了,但不是太爽快。從城里到玉嫂那個山?jīng)_沖里的家,要坐好幾個小時車,車費要花五十多塊錢。
玉嫂到家,見到家里果然變得混亂不堪。玉嫂發(fā)狠勞作一天,把家里搞得清清爽爽,才又心里空空落落地趕回城里。
玉嫂覺得主人應(yīng)該給自己報銷車費的。但主人不說,玉嫂也不討。玉嫂每天去買菜,先從買菜的錢里拿出兩塊錢出來,放到自己另外一邊的口袋里。
玉嫂每天都這樣,玉嫂每月落下五六十塊錢,算是車費。玉嫂每月回一次家,玉嫂覺得主人應(yīng)該給自己報銷車費的,這也是山里人的道理。
玉嫂所在的那家男主人,才四十多歲,卻真是個大官。玉嫂見到好些人來他家送禮。行賄送禮的事,玉嫂以前只是聽人說過,現(xiàn)在玉嫂真正看到了。玉嫂越來越覺得這樣的事很沒道理兒。
一回,晚上,主人不在家。有人敲門送禮。
玉嫂開門問:“你是這屋里的親戚嗎?”
那人滿臉堆笑說:“不是。”
玉嫂又問:“你是這屋里的朋友嗎?”
那人訕訕地說:“也算是吧也算是吧。”
玉嫂再問:“你提的這些東西,要人家付錢的嗎?”
那人討好地說:“一點小意思,怎么會要錢呢。”
玉嫂說:“又不是親戚,又不是朋友,送東西又不要錢,你這是不想害人家嗎?!”
玉嫂說完,門都沒讓那人進(jìn),就“砰”地把門關(guān)了。
這樣的事發(fā)生了好幾次。后來主人就聽說了。主人問玉嫂。玉嫂說:“我是沒讓這些人進(jìn)門。我總琢磨著,這樣的事,好像不在理兒。”
主人就沒說什么了。后來,主人的父親到他家來,聽說了,一個勁夸玉嫂,說她做得好。主人的父親退休前也是一個不小的官。他說:“貪污受賄的事,是堅決不能干的。”他還對玉嫂說,好好在這兒干,到年底了,我來給你發(fā)獎金。
這么一席話,說得讓玉嫂聽了很受用。玉嫂想,畢竟是老干部,最明白事理兒。
玉嫂,這個大山里來的皮膚有點黑身材有點粗壯的農(nóng)村阿嫂,憑著她的山里人的道理和邏輯,就這樣在城里度過了將近一年的保姆生涯。她的生活是充實的,她的心里是一直記掛著大山里的那個家的。
玉嫂的保姆生活后來被突然發(fā)生的一件事所打斷。男主人因為經(jīng)濟(jì)問題被關(guān)了起來。玉嫂覺得很難過。玉嫂要走了。那位父親對她說:“玉嫂,你留下來吧,現(xiàn)在,這個家更需要你了。”
玉嫂的眼睛紅紅的。她說:“我不能再在這里當(dāng)保姆了。你看,你的兒子,我天天看著他,他還是犯錯誤了。我屋里那個崽,如果我不回去管著他,將來還不知道變成怎樣一個二流子呢!”
(責(zé)任編輯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