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環境教育研究的歷史與未來趨勢分析

摘要 通過對1979年以來中國環境教育學術文章在數量、內容和研究方法等方面的分析，發現中國環境教育研究自1994年開始持續升溫，2000年開始從文章內容和研究方法上明顯顯示出轉向可持續發展教育方向的趨勢，2004年開始從文章數量上也顯示出轉向可持續發展教育的方向。20多年來的環境教育研究中，對環境教育意義的闡述和國外環境教育動態的研究分量最重，研究方法的探討和研究則表現出對主流教育領域的影響敏感且響應及時，但這些文章顯示出的環境教育研究方法絕大多數以思辨為主，實證研究、質的研究缺乏。對文章作者分析結果顯示，中國環境教育研究隊伍很不穩定，缺乏基本的研究經費支持是研究隊伍不能保持穩定并缺乏在本土開展的實證和質的研究的根本制約因素。怎樣協調因資源稟賦和發展程度不同而導致各國在開展環境教育時出現環境價值觀和環境立場產生差異甚至對立的現象，是未來環境教育研究不可回避的任務。

關鍵詞 環境教育；數量；內容；可持續發展

中圖分類號 X-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07)01-0130-05

在中國，環境科學、環境工程學的教育與“環境教育”所針對的群體和所指的內涵不同，環境科學和環境工程學是中國高等教育中的專門學科領域，主要對象是大學和研究機構中受高等教育的特定專業群體，是培養專門從事環境科學和環境工程學專門人才的專業教育。而環境教育所針對的群體是全體公民，這種針對全體公民的環境教育是希望培養公民具有對環境友善的態度、行為和價值觀的一種普及性公民素質教育，使每個公民懂得保護作為人類生存基礎的地球環境這個道理，從而促使每個公民在自己的人生生涯中都注意減少自己行為和決策對地球環境的不良影響，使人類與地球環境之間維持一種永續地促進人類發展的關系。

中國現代意義上的這種環境教育受1972年斯德哥爾摩人類環境大會影響，開始于1973年，期間也和國際上環境教育一樣，經歷過曲折、改進和發展。1975年《貝爾格萊德憲章》、尤其是1977年第比利斯會議后，環境教育在全球得以迅速傳播。從1972年算起的這一階段的環境教育是在1972年人類環境會議上提出的理念的基礎上開展的，即認為環境問題是人類的無知和不關心造成的，因此，這一階段的環境教育局限于環境知識教育和污染治理的技術層面，在2000年前后對環境教育的反思中這種類型的環境教育被國際上稱為30年來的一場“失敗的革新”。1987年以來的莫斯科會議和隨后的雅典會議將環境教育重新定位到可持續發展方向，指出環境教育就是面向可持續發展的教育（Education for Sustainability，國內普遍翻譯成可持續發展教育），價值觀教育是其核心之一，這樣的環境教育是要培養活躍而負責任的、具有參與意識和公民意識的新的全球公民^[1，2]。因此，從傳承和發展的角度看，可持續發展教育是整合并擴展了過去環境教育的內涵和外延后的一種新形態，它與環境教育有著天然的聯系和內在的血緣關系。從國際上從事可持續發展教育的學者的身份看，絕大多數都是過去的環境教育學者^[2]。

學術文章是能夠最快地反映相關研究領域的學術發展與動態的媒介，本文通過對中國環境教育學術文章的數量和內容進行分析，來回顧中國環境教育研究的進展并揭示其未來的發展趨勢。

1 環境教育學術文章數量分析

利用《中國學術期刊全文數據庫》^[3]作為信息源，選擇“環境教育”一詞作為關鍵詞進行精確匹配關系的檢索，共檢索到自1979年以來的4 257篇文章，剔除其中的重復與無用信息和書訊、廣告等，實際學術文章共3 831篇，它們在1979年以來各年分布的情況如圖1。

1993年之前 （見圖2），學術文章數量最多的年份是1993年，共25篇，1979、1981和1985年每年只有1篇學術文章。1979-1988年每年的環境教育學術文章最多不超過5篇；1989-1992年，每年的學術文章數量不超過10篇。這是因為1993年之前的這一時期，一方面因為當時我國工業化水平有限，環境問題及其危害的深度和廣度還沒能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同時環境保護也還是個新興領域，關注的人群仍是少數；另一方面是因為國家集中力量搞經濟建設，而當時搞經濟建設的思想中并沒有把環境的代價考慮進去，經濟建設中更多的是考慮成就和增長量的多少。從文章作者的單位來源看，關注環境教育的多是一些高校或研究機構的少數學者，以及國家環保總局的部分學者。

田青等：中國環境教育研究的歷史與未來趨勢分析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 2007年 第1期從1994年開始（見圖1），環境教育學術文章的產量開始超過100篇/年，其后每年都保持高速增長的趨勢直至2000年。這一時期中國政府部門和民眾都開始給予環境教育更多關注，國際可持續發展思想也開始在中國迅速傳播。當時的國家教委將環境教育應在多學科中進行滲透并在課外活動中開展的要求寫入九年義務教育大綱，中小學對環境教育的教學要求有了實踐和研究上的響應；同時中國以環境為代價的高速發展所積累的環境問題在這一時期開始逐步地爆發，并為多數人群所感受到，如當時人們能感受到城市的空氣嚴重污染，鄉村的農藥等化學品污染嚴重，于是各種與環境教育有關的高校與科研院所的研究機構、民間環境組織相繼竟相成立，民眾加強開展環境教育的呼聲持續增高，對環境教育研究感興趣的學者逐漸增多，研究者以高校和科研機構的人員，以及中小學教師為主。

2000-2002三年學術文章產量基本持平（見圖1），環境教育開始成為民眾熟悉的一個詞匯。學術文章作者以高校研究者和中小學教師為主。

2003年學術文章產量又急劇升高（見圖1），原因是學者和社會對2002年約翰內斯堡可持續發展峰會以及中國教育部頒布環境教育文件的響應增加。

2004-2005兩年環境教育學術文章數量呈下降趨勢，這是因為有很多學者開始以“可持續發展教育”一詞替代“環境教育”，因此，用“環境教育”作為檢索的關鍵詞，檢索到的學術文章數量開始下降，而用“可持續發展教育”作為檢索詞得到的學術文章的數量開始上升（見圖3）。

2 環境教育學術文章內容的分析

從環境教育學術文章內容涉及范圍擴展所發生年份來看，可將環境教育研究工作內容分做1979-1992、1993-1996、1997-1999和2000-2005年這四個階段。

1992年及之前共63篇環境教育學術文章，內容所涉及主題按照數量多少排序主要有：環境教育的意義，中小學普及環境教育的策略研究或經驗^[4～6]，國外環境教育動態^[7]。意義研究側重環境教育的智育價值和經濟價值^[8～10]，與當時主流文化提倡的經濟建設為中心、教育中注重智力因素忽視非智力因素的氛圍一致。

1993-1996年共468篇環境教育學術文章，其內容中主要涉及的主題包括：環境教育的意義，國外環境教育動態，在化學、生物、地理教學中開展環境教育的研究與經驗，開展環境教育的各級學校體系研究。環境教育意義的論述側重環境教育的素質教育價值^[11～14］，是對當時教育主流文化的及時響應。

1997-1999年共817篇環境教育學術文章，內容主要涉及到：環境教育的意義，國外環境教育動態，多學科滲透和課外開展環境教育活動的方法與途徑探索，環境教育現狀調查，各級學校開展環境教育的策略與途徑研究。其中環境教育意義的論述側重環境教育的素質教育價值，環境教育的倫理價值，環境教育與社會參與，環境教育與可持續發展的關系^[15～18]。環境教育方法提及：探究學習，互動式學習，參與式學習，野外學習等。環境教育策略與途徑如環境管理、課外活動開發。

2000-2005年共2 483篇學術文章，內容涉及的主題有：環境教育的意義，國外動態，環境教育與可持續發展的關系，學科滲透、尤其是在文科如歷史、語文等學科中的滲透研究，綠色學校，各種環境教育項目成果交流，各層面的環境教育如正規教育、社區、少數民族、山區、西部、大學等的環境教育，正規教育中的環境教育問題與解決對策研究，環境教育評價研究，環境教育現狀調查，環境教育方法和途徑如探究學習、研究性學習、行動研究、綜合實踐活動等。環境教育意義的論述涉及，環境教育作為培養公民意識的途徑^[19]，有助于促進公民的社會參與^[20]，環境教育與可持續發展的關系，環境教育對循環經濟的傳播與促進^[22，23]。新增加的研究觀點包括：環境教育向可持續發展教育的轉變^[24，25]，關注環境公正與公平，從文化角度看環境教育。

從學術文章內容上看，環境教育研究逐步在向關注環境公平與公正、社會參與、促進社會可持續發展等文化和社會維度轉變，環境教育研究向社會維度轉移的發展趨勢從中可見一斑。

3 環境教育學術文章中研究方法的分析

20多年來的環境教育研究學術文章中，理論論述多，國外動態介紹多，教學經驗敘述多，本土化實證研究缺乏。理論研究方法多為單一的思辨方法，文獻法運用的都少；針對實踐中環境教育所存在問題解決對策研究少。

這些學術文章中的理論研究，多以論述環境教育的意義和介紹國外環境教育動態為主，在20多年來的學術文章中所占比例超過60%。這說明20多年來中國環境教育始終處于傳播狀態，需要不斷地重復論證其意義和作用，以便提請人們去認識和理解它；同時也說明中國的環境教育處于不斷的發展、更新和深化的狀態，因為所論述的環境教育意義在這20多年里內涵是不斷擴大的、視野是不斷拓展的。

學術文章中為數不算多的實踐研究則以經驗性敘述為主，對本土實踐的挖掘和深入研究不足，缺乏從實踐中對本土理論的提煉。

學術文章中所提到的環境教育方法，先后有探究學習、互動學習、野外學習、社會參與學習、行動研究等；所提到的環境教育途徑，先后有課外活動、多學科滲透、研究性學習、綜合實踐活動、社區建設等。

從所提到的研究方法來看，環境教育對于主流教育方法的響應是敏感且及時的。

4 環境教育研究者隊伍穩定性分析

20多年來的3 831篇學術文章的作者中，超過95%的絕大多數作者是初步涉足環境教育研究領域，而且是淺嘗輒止。每個時代都有一些為數很少卻比較穩定的研究者，但在持續產出學術文章幾年后都不再出現，有些是因為年紀大退休了，更多的是因為沒有經費支持而轉到其他研究領域。因為這3 831篇學術文章中標注有項目支持的不足5%，說明環境教育的研究多是由作者自己負擔經費，缺乏經費的支持和保障是難以保證研究隊伍穩定的。

研究經費難以獲得，研究者隊伍不穩定，導致中國環境教育研究水平提高緩慢。游擊隊式的淺嘗輒止的非持續研究，不利于研究工作的深入發展，造成中國環境教育研究這些年來在低水平上進行簡單的重復，缺乏實證研究，整體研究推進緩慢。

經費難以獲得的原因在于，與環境教育有必然聯系的地理學、環境科學、環境工程學等成熟傳統學科認為環境教育是一個跨學科的小門類，應當屬于教育學兼社會學領域，因而對之輕視；教育學和社會學則認為，環境教育雖是一個跨學科的部門，但歸屬上應當屬于地理學、環境科學領域，在教育學和社會學領域不能找出適當的地位給它。這樣導致在國家設置的各種研究基金中，沒有給予環境教育應有的空間。中國國內又處于經濟發展為中心的這樣一種社會氛圍，幾乎沒有哪個部門、企業等愿意投資支持環境教育研究。從1979年至今，中國國內多數的環境教育項目的資金是由國外某些基金會或機構提供的，而能享受到這種研究資金的只是極少數的研究人員或NGO組織中的成員。因此研究經費的問題，一直以來都是制約中國環境教育研究者工作持續性、研究程度深入發展的一個首要障礙。

5 結論與未來研究趨勢分析

根據“可持續發展教育”學術文章部分取代環境教育學術文章而使2004年以后檢索到的環境教育學術文章數量呈下降的趨勢來看，環境教育研究轉向促進社會可持續發展方向是未來的一種趨勢。

從20多年來中國環境教育研究內容的變化看，研究主題開始越來越多地與環境公平、環境公正、環境保護的社會參與、促進社會可持續發展等發生聯系，環境教育更多地關注促進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社會維度的內容，已是一種很明顯的趨勢。

從這20多年來學術文章中提及的研究方法和實施途徑看，環境教育對于探究學習、行動研究、多學科滲透、研究性學習和綜合實踐活動等主流教育方法論等的反應非常敏感和及時，說明環境教育轉向促進社會可持續發展方向，已經在方法論上做了一定的準備。

但是從這些學術文章使用的研究方法上看，思辨方法是主要方法，文獻研究法、實證研究和質的研究缺乏。而研究經費難以得到保證，則是制約著環境教育研究方法多樣化的主要因素之一，研究者多數自負研究成本，難以使環境教育研究走向實踐并從實踐中提煉本土理論的質的研究。長期缺乏經費支持，只能導致以思辯為主的低成本研究盛行，使得彌合理論與實踐之間的差距成為不切實際的想法。

6 討 論

20多年來，環境教育研究中更多提及、論證或闡述了探究、行動研究等方法或方法論的研究，實施途徑和方式的探索等，但是環境教育到底以哪些內容為載體來實施，這方面的研究在中國國內開展的并不多。在環境教育轉向促進社會可持續發展方向的過程中，作為面向可持續發展的環境教育的教學內容載體都包括哪些內容——這是今后值得深入研究的一項課題。是否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開展環境教育的內容載體是不同的？是否資源豐富國家和資源貧乏國家在所開展的環境教育內容上是有差異的？是否資源稟賦不同、發展程度不同的國家，在開展本土環境教育時，其環境價值觀和環境立場是有差異的？怎樣去面對這些現實資源與環境問題帶給教育工作者的挑戰？怎樣在面對這些問題時做到立足本土、放眼全球？這些都是未來環境教育實踐和研究中值得認真深入探討的課題。如何通過環境教育中的這些與環境公平、公正、環境權利等有關的社會問題、分配問題等的教學，促進國家之間、地區之間、各種社會群體之間的相互理解，緩解因資源和環境問題產生的沖突與矛盾，是未來環境教育研究和環境教育實踐中無法回避的責任。

(編輯：于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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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History and Trend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Research in China

TIAN Qing1 YUN Ya-ru2 YIN Pei-hong2

（1.Environmental Education Center1， School of Geography，Beijing 100875，China；

2.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Center1， School of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China）

Abstract After the contents，quantity，and research methods of the academic papers i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from 1979 in China were analyzed， we have found that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research began popular in China after 1994. And from 2000 the contents and research methods mentioned in most academic papers i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n China disclosed that the trend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was transformed to 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t was from 2004 the academic paper quantity o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was decreasing but the academic paper quantity on education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was increasing in China. In most of these academic papers the significance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and introduction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n other countries were the main research contents. The research methods mentioned in these papers closely relating to the mainstream education research field， and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s sensitive to mainstream education field and can response to it in time. But most research method used in these academic papers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s single metaphysics method. Positivism research method and humanistic quality research method were insufficient. The analysis on the authors of these academic papers discloses that the number of researchers o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s unstable for the reason of shortage of research fund i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field. Shortage of research fund is also the reason to the absence of positivism research and humanistic quality research achievements o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n China. Shortage of research fund is the ultimate restriction factor to the development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research. How to conciliate the conflictions generated by varied environmental values in curriculum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in different countries with both different development levels and different resources abundance in the future is that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has the responsibility to face in the future.

Key words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quantity; content; sustainable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