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長大的孩子都有在河邊玩泥巴的經歷,不會玩泥巴簡直是件可恥的事。
那時我還很迷戀玩泥巴,一有時間就和伙伴們跑到河邊團泥球,摔大炮,修筑“防御工事”——專門攔截小魚的土壩。
河水彎彎曲曲,悠閑得很,如果不站定很難發覺它在流淌。大熱的天,河水也疲倦了,這正是我們這幫孩子大顯身手的時候。如果是雨季,那河水要沒過橋的,誰還敢在河里修“堤壩”呢?即使敢,父母也是堅決不準的,所有的父母都說,小孩可不能在大水時到河里玩!那時河里是有水妖的,水妖專門潛在水邊,等你的腳剛踏進水里,它就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拉住你的腳,一直把你拖到河底,那樣你就永遠見不到爸爸媽媽了。但在這個季節里,我們是可以在河邊河里玩的,而且姥姥家離河很近。
河水淺淺的剛沒腳脖兒,我們在最窄的地方開始動工了。正修的起勁兒,六姨走來了,讓我到她屋里去一趟,還回頭補充說她給我買糖了。我興高采烈地應著,便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上游去洗手,還一邊洗一邊扭過頭向伙伴們喊,讓他們好好干,我很快會回來,然后就把手在衣襟上抹了幾下兒,飛也似地向六姨屋里跑去。
到了六姨屋里,只見六姨從盒子蓋兒下取出一張折成相思葉形的紙,紙折得很精致——那是一封信。六姨鄭重其事、若有所思地告訴我這封信很重要,而且反復囑咐我,一定要親自交到小楠哥手里。我不解地撓撓頭答應了六姨,就帶著滿腦子問號離開了姥姥家,心一時半會兒輕松不起來。可跑著、跳著,哼哼心愛的小曲,摸摸路邊的小草,踢踢道邊的土決,那份困惑便被拋到九霄云外了。
很快到了同村的小楠哥家。我的呼喊聲和錯雜的腳步聲使小楠哥確認是我,他應和了一聲,于是在里屋我找到了他,他正在低頭收拾東西,淡淡的言語中我知道小楠哥要出遠門,我說明來意雙手遞上信,這時他才抬起頭,黯淡的眼神先是一怔,而后略有疑思的接過“相思葉”。我便如釋重負地蹦跳著離開了小楠哥家。
回到六姨那兒,六姨急切地問信是否送到,我自豪地告訴她說送到了,六姨松了口氣就拿了大把的“小淘氣”糖給我,還讓我分給伙伴們吃。我雙手捧著塞進了褲兜里,兜便鼓鼓的,像笑面佛的大肚子了。
我快活地跑回河邊,這時小土壩已基本完成,上游水被一步寬的壩攔住了,壩中間留有一個洞尚水,那是泥鰍必鉆之處。我們只要將手放在小洞前,再滑的魚也跑不掉。不一會兒,小伙伴嘴里都含著糖說“小淘氣”真甜,還說六姨真好。
過了幾天,六姨又叫我去,她比上一次還鄭重還嚴肅,儼然是要上戰場的士兵,她雙手把著我的肩,再三囑咐我,讓我把一個紅色盒子送給小楠哥,我接過來,挺沉。我轉身走出門的瞬間,她還不放心,又叮囑了我一回,我很認真地抱緊了盒子,跑了。
在送去途中,我休息了一下,把盒子放在了地上,一邊休息一邊打量著那個紅盒子,瞅了一會兒,好奇心上來了,它拍著小翅膀在我腦中盤旋:什么這么沉?禁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開:是6個水晶梨,干凈、光潔、漂漂亮亮的,甜美的果汁好像要從那一層薄皮兒下滲出來,我不由得抿抿自己的小嘴,用手摸了一下,很快又蓋上了。把眼睛向四處望,可滿腦子都是那6個水晶梨,嘴里也不住的流出口水。心想:拿一個六姨不會知道吧,小楠哥也不會介意一個梨子的。就這樣反復琢磨了一會兒,終于又打開了盒蓋兒,迅速拿了一個。又挪動了一下其它幾個,擺勻稱了,看上去挺自然了,就立刻蓋上了蓋兒,同時回頭向四周瞅了幾眼,看四處平靜,忙把梨子塞進了褲兜里,還扯了扯衣襟,然后坐定,可心里還像有只小兔子在耍鬧,等稍微鎮靜,便抱起盒子一溜煙趕到了小楠哥家。
小楠哥從后園子里出來,我頭也不抬地把盒子放在窗臺上,告訴他是六姨給的,就逃似地跑掉了。等跑回家,馬上把梨藏了起來,連再仔細端詳的勇氣也跑沒了,只是一個勁的腳軟、腿發抖。
又是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蝴蝶在光明海上展開五色的羽帆,美麗如櫻花飄落。六姨卻獨自傷心流淚,兩行斷線的淚珠打在經鄰人轉回的紅盒子里的5個水晶梨上。
小楠哥去城里了。一年后六姨結了婚,不幸福又離了。我的梨子爛掉了。泥巴也不玩了。
你還記得那個誓言嗎?奇數個梨子——分離;偶數個梨子——在一起。
夏娃不該吃禁果。